第27章
“东东，虽然净水庵是佛道一体的宗教场地，那也不能塞个喇嘛进来。”苏老头对王大力的出现发达了强烈的愤慨。
净水庵自然不能收什么摇滚乐队的主唱，但王大力这一身形象实在太引人注目，两人一商量，觉得喇嘛形象挺接近，直接买个红袍子就行。
苏老头就是这个时候忍不住插了嘴。
不行吗？
苏东东看了看苏老头，又看了看泫然欲泣的妙目和横眉怒斩的妙法。
果然行不通。
苏东东转而说起其他，“你的乐队呢？”
“解散了？”
“为我？”苏东东挺不过意不去，她跟王大力认识很多年，曾在三岔湖一带合作过，挺遵纪守法的一对公民，不知为何卷入打击对象，苏东东就去了其他地方，王大力则组建了一个乐队。
王大力摇头，“太穷了，连房租都付不起，你说过跟你混包吃包住，我就过来了。”
苏东东曾经是说过这话，人在江湖混，不就得夸大其词给自己各种贴金，身价一上去，起薪都不一样，谁也不真信谁，所以那时候苏东东说的话，没人信。
王大力摸了把莫西干脑袋，“没想到呢真有家寺庙，地方大，妞漂亮，工资就看着给吧，当不当喇嘛无所谓，就饿这脑袋不能动。”
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苏东东挺喜欢王大力这性格，但另外三人若是不同意，只怕影响企业凝聚力。
苏东东咳嗽一声，“这到底是个尼姑庵，你住这里不合适，不过出门右转老厂房附近有很多廉价出租房，前三个月，房租净水庵支付，工资两千，三个月后，按绩效提成，吃嘛，就不包了，但前三个月有额外餐食费五百。”
这工资给的一点不高，王大力二话不说就往外走，苏老头还以为他撂担子不干了。
走到半道又转过身来吼，“五百不够饿吃饱，晚上要来加餐。”
苏东东乐呵呵地说，“改天老哈借我骑骑。”
王大力挥了挥手走了，苏老头赶紧跟出去看，好家伙，一辆哈雷上大约载了全部的家当，幸好下午，菜市场没什么人，就这宽度怎么都挤不进来。
这都什么人啦！
苏老头自然要追问，可苏东东也不会给实话，说烦了就耍无赖，“有案底，请神容易送神难，已经招惹了，一时半会儿走不了。”
好不容易送走苏老头，妙目又来了，含着眼泪，要落不落，苏东东最怕跟这种女性打交道，连忙交了老底，“穷是穷，就剩一辆哈雷，但人没问题，一直资助孤寡老人。”
妙目含着泪珠子一顿，“真哒？”
“我骗你做什么？”苏东东露出回忆的目光，“他的人生挺起伏，做的最好的时候有一家夜总会，月入几百万，最坏的时候，当过民工，去工地搬砖，一根钢筋从楼上落下来，斜插进工友的胸腔，吓得他当即辞职不干，就是没什么定性，看见什么有兴趣就去做什么，像个老顽童。”
妙目却说，“纯粹。”说完也不废话，走到院子将妙法拉回房间，多半做妙法的思想工作。
要净水庵香火旺盛，还要能扎根群众。
苏东东有自己的想法。
现在菜市场买葱都用微信，要是不用互联网，那实在太out了。
她先建立一个公众号，在香火铺子上贴了个二维码，看热闹的还打趣她，说以后来净水庵带个手机就好了。
苏东东敲了敲二维码，“净水庵的公众号，关注一下送一支香，过段时间还会发美文，美文转发积攒，超过三个送一支香，超过三十个送一炷香，庵里定期有活动，例如送平安符，遇到初一十五，开祈福法场……总之活动多多，多多益善！”
下午的时候，苏东东皱着眉头看蔡嬢嬢，“嬢嬢，您关注了又取消，再关注，这样违规操作，观音娘娘不干的耶。”
蔡嬢嬢笑，“我信道。”
苏东东冷笑，“神母元君也不得干嗦！”
蔡嬢嬢显然有备而来，从小推车里掏出一个塑料袋，往柜台上一倒，十来个手机，“我儿子的，我媳妇的，我孙子的，二儿子的，二儿媳的……”
苏东东看得脑壳疼，一边抽香一边说，“蔡嬢嬢，不用都拿过来，您回家推送一下，让他们都关注，您再截图拿过来给我看就好了。”
“早说嘛，截图我会。”蔡嬢嬢拿着香一脸满足地走了，这样的嬢嬢一下午碰到上十个，苏东东以往对群众力量没什么直观感受，这以后，她似乎看到大地之下，毛细血管一般的群众力量朝着四面八方无限蔓延。
睡着都要笑醒。
夸了海口要写美文，苏东东脚趾头都要抠破了，只好去找妙目妙法，两人是高材生，这种事情手到擒来，半个下午写完交给苏东东一看。
佛教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步骤。
佛教转型问题。
佛教与和谐社会。
……
苏东东慢慢捏紧拳头，这种美文要是发到公众号上面，阅读量应该为零吧！
她又转到顾西的办公室，存放典籍的地方，随手翻开一本。
“离欲得初禅。”
第一句挺正常，解释也挺正常，苏东东想，她祖姨奶奶还是靠谱的。
翻向第二页……下马村那个孙寡妇，与同村赵鳏夫有染，怀胎十月硬说观音娘娘梦中赐她一子，观音娘娘什么不好赐，硬要给寡妇赐个孩子，这不是要害死她吗？孩子长大后，作奸犯科，反过来害死孙寡妇，孙寡妇活该……
苏东东默默地合上小册子，这种美文不太与时俱进吧，都什么年代了，哪儿还有寡妇？
空气中残留着咖啡的香味，如果是顾西，他会怎么写？
论道家的法学精神与当代法治构建的关系。
苏东东惊呆了，她什么时候这么有文化，有深度，有内涵！
晚上，苏东东鲜少主动提到文化课程学习，祖姨奶奶毕竟是旧时人物，对时下人们关注什么，并没有太深入的了解。
苏东东拎着几张小作文，恭敬地递给陈教授。
陈教授正与小雪商量嫁衣的款式花色，抬头望着苏东东笑了笑，苏东东终于看清陈教授的样貌，斯斯文文的一个男人，气场却十分强大。
跟顾西不一样。
顾西看着是想绕道走。
陈教授给人感觉就像暖烘烘的太阳，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苏东东偷偷向小雪比了个大拇指，小雪捂着嘴笑。
“东东这几篇文章花了心思。”陈教授耐心地看完。
那是，苏东东可是浏览了不少美文，东拼西凑，费死不少脑细胞。
“其实你最应学习的对象就是净水大师。”
祖姨奶奶知道他提的哪一茬，连忙摆手，“过去好多年了，现在民众已经开智，过去那些招式不好用啰，新时代新思想，还是东东更了解现在的人们喜欢什么。”
陈教授点头，“净水大师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东东明白了没？”
明白啥？
苏东东迷茫地大眼睛眨呀眨，周围安静下来，就连趴在墙头看热闹的鬼怪们也伸长脖子。
就如醍醐灌顶，苏东东像是打通任通二脉，“去看看周围的叔叔嬢嬢们喜欢什么，我就写什么？”
祖姨奶奶提着的心终于放回原处，有时候你说的再多，当事人自己不想明白没用。
陈教授犹如看见手下的学渣学生终于解出一道题目般露出欣慰的笑容。
呼唷~
墙头的鬼怪们一时间欢呼起来。
一大早，苏东东整装待发，带上笔记本和小铅笔，前往净水庵外面实地考察，在汹涌的人群里来回挤了一个小时，耳边的碎发都挤湿了，没看见半个人拿书看，报刊杂志也没有。
如今信息网络化，实体书籍确实逐年递减。
看不到就问，一连问了几个嬢嬢，都摇头，一天到晚忙得很，要接送孙辈，还要做饭洗衣收拾房间，好不容易等晚上有空，要出去跳广场舞，或者打麻将。
哪儿有时间看书。
不看。
苏东东蹲在一家卖鱼的摊位上冥思苦想，一定是打开的方式不对。
突然一条鱼从水里跃出来，在地上抽筋，抽了快五分钟，都没摊主去捡，苏东东一边捡鱼一边搜索摊主，结果人家就站旁边，举着手机目不斜视，嘴角带着一丝不可描述的笑容。
苏东东很好奇，“看什么？”
摊主有些慌张，不过很快镇定下来，“随便看看，东东吃鲫鱼不，通威的，有机鱼。”
苏东东收起本子和笔，装作一番闲聊，“你们一守就一整天，遇见忙还好，不忙时特么的无聊。”
摊主摇头，“不无聊。”
苏东东虚心好问，“没人时在这种地方坐一天，会不无聊？”
摊主也不知道怎么想，先前还悟得严实，这会儿将手机解锁后递到苏东东面前，“东东，你不是建了个公众号吗？要不再申请个微博，帮我转发一样东西。”
苏东东虽然年纪不大，却是个实打实的老派人物，手机都用得少。
微博，微信她都知道，就是不咋用。
看着微博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符号表情，她就一阵头晕，“这是什么？”
“一个作者的新书推荐，转发超过一百条，有抽奖，中奖几率大，上次我抽中一桶花生油。”
“谁送的？”苏东东有些没明白。
“作者。”
“作者给读者送花生油？”
“不止，床上四件套、抽纸、花生油，什么都送，有的还送大牌口红，我听小蔡说，他跟的那个作者□□ipad和iPhone。”
小蔡是隔壁卖土豆的。
“你们是为了抽奖才看对方的文章？”
“不是，是好看顺道抽奖。”
苏东东点头，这才是正常顺序，原来还可以这样搞。
苏东东又问，“什么文章，好看不？”
卖鱼的顿时就激动了，跟中了□□一样，“东东，叔不骗你，真的好看，讲的一个露丝捡到一个宝贝，人生开始变得不一样的故事，各种升级打怪，各种奇遇艳……咳咳的故事，主角通过各种努力，战胜各种困难，最后走上人生巅峰，我目前已经看到他要参加下一次试炼，这次成功后，他将成为……”
卖鱼的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苏东东觉得这个故事听起来怎么那么耳熟呢？
突然一顿，靠，这不就是她自己的经历吗？
问题是，她也很努力，也遇到各种怪，为什么还是没有走上人生巅峰？
不过通过这位，苏东东总算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网络小说，就像你开始关注孕妇，大街小巷都是孕妇，你关注小孩儿，满世界都是小孩儿。
苏东东就五步一哨十步一岗地发现那边有个杀兔的在看网络小说，这边有个卖菜的在看网络小说，然后树下有个等人的嬢嬢在看，那么有个带孙子的大爷边走边看。
苏东东觉得心中有种微妙的情绪在波动，全民阅读呀，她家公众号能做起来指日可待。
于是苏东东悄咪咪地靠近，悄咪咪地伸长脖子，悄咪咪地睁大眼睛……
《都市极品X男》
大约是感受到旁边多出来的气息，看书的白胡子大爷将手机一收，“东东，干嘛，吓死你张大爷了。”
苏东东迷茫地皱着眉头，“这是什么书？”
张大爷咳嗽一声，“健身的，最近有些腰酸背痛，跟着学习一下能多活几年。”
你确定跟着里面学能多活几年？
《霸道总裁的小X妻》
“赵嬢嬢，这讲什么的？”
赵嬢嬢白了苏东东一眼，“就名字那意思，东东，你都三十的人，还没看过这种书？”
苏东东不干了，她是地摊书籍爱好者，怎么可能没看过，要知道她收藏的最经典，她认为最有颜色的书——《一个日本女兵的回忆录》，看得她面红耳赤，小鹿乱撞。
“怎么没看过，就是觉得名字挺另类，到底讲什么嘛，赵嬢嬢。”
赵嬢嬢开始笑，“讲做菜的。”
我信你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