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媳妇
宁芷芊闭上了眼睛, 等待一个吻。
一个被奶奶逼出来、证明她和楚伊是真情侣的吻。
她没有经历过，不知道如何期待，只有一股对未知恐惧害怕的情绪。闭上眼睛是从影视作品里学来的经验，她以为闭上眼睛看不见逼近的楚伊会放松一些，却想不到其他感官因此变得更为灵敏。
楚伊靠近, 香水味愈浓。
楚伊碰到了她的鼻尖, 扣在下巴上的指头微动, 让她昂起脸。
楚伊的指头抚上了她的唇瓣。
楚伊……
松了手。
宁芷芊睁了眼，对上一双幽深的眼睛。楚伊依然在近在咫尺的距离看着她，没有笑, 静静的凝视里蕴着令她看不明的光彩，炽烈到让人颤栗。
她从未见过这样专注的眼神，一时愣住了, 只由说不清道不明的震撼席卷内心，紧张散去, 唯余不敢轻待的肃然。
楚伊怎么这么看着她？楚伊好像变了样, 而且是……
为了她。
宁芷芊没探出究竟, 楚伊已经垂下眼睫, 敛了眸光, 侧身转向与奶奶连通视频电话的手机镜头。
“好了。”楚伊说, “这样行了吧？”
“好好好。”奶奶竟然现出了满意的微笑，看了一眼脸颊涨红的她就说, “你们继续, 我不妨碍你们了啊。”
刚才发生了什么？
宁芷芊更搞不懂了, 犹为楚伊那一眼而心乱着。
旁边的楚伊却已经进入了谈判的装填，冷着脸说，“奶奶，不要给爸爸妈妈看。”
奶奶真像是孩子一样，稍有不如意就扁嘴发脾气，“为什么！我就要给他们看！”
“芊芊害羞。”楚伊正色道，“你给他们看了，芊芊不好意思，就不去参加你的寿宴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宁芷芊回过神，看向楚伊。
楚伊转眸望来，神色恢复了平日的从容，“对吗？”
宁芷芊见着楚伊镇定的模样，如落叶般纷飞的混乱情绪落定，只剩灰沉沉的失落。她明白楚伊没有改变，只是为了奶奶伪装一下而已——楚伊的眼睛可以深情凝视，令她陷进去，也可以恢复常态，叫她认明做戏的事实。
没有深情，也没有亲吻。
“嗯。”宁芷芊小声答着，沮丧的语气倒是符合情境，“奶奶，我会不好意思的，你不要给别人看好吗？”
她这样，奶奶立即不闹了，马上答应，“哦！我明白了！不给他们看！”
“嗯，”楚伊满意点头，“奶奶，我们要吃饭了，下次见面再说。”
“好好好。”奶奶冲宁芷芊的方向招手，“芊芊拜拜~”
宁芷芊乖巧回应，“奶奶再见。”
挂掉视频电话，楚伊松口气，把手机丢到了一边，“抱歉，刚才冒犯了。”
“嗯……”宁芷芊的失落感越来越沉，压在心头像是石头。她气恼自己，明明一开始觉得假装亲吻很为难，等楚伊真的不做，又耿耿于怀。
“芊芊？你怎么了？”
“没。”宁芷芊不想让楚伊发现她因此纠结上了，转开话题，“你刚才怎么骗过奶奶的。”
“我按着你的嘴唇，亲指头。”楚伊比了比右手大拇指。
宁芷芊“噢”了一声。
怪不得她一点感觉都没有。
“安若霏居然在奶奶面前挑拨离间。”楚伊没有太纠结亲指头还是亲嘴巴的事情，皱眉说，“太过分了。”
宁芷芊倒是从别的方面考虑，“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或许。”楚伊细问，“你们说了什么？从头告诉我。”
宁芷芊听话地交代了。
“她居然这么针对你？”楚伊听完却偏离重点，只想着为她打抱不平。
“算了，都过去了。”宁芷芊一想到自己可能在安若霏面前露出破绽，导致奶奶急吼吼来求证情侣真假就后悔，“现在该想想怎么办？我去你家的话，会不会被看穿？”
“不会。”楚伊给了个肯定的答案，“奶奶会帮我们。”
宁芷芊点点头，“幸好我们把奶奶骗过去了……”
“就算没骗过去，她也会帮我们。”楚伊笑说，“她很喜欢你。”
宁芷芊想到奶奶的和颜悦色，也由衷感到高兴，“因为你才喜欢我啊。她那么关心你，担心你会孤单呢。”
“嗯。”楚伊叹口气，“不说这个了，我们先吃饭。”
宁芷芊说声好，拿过菜单继续点菜。
用过午饭，宁芷芊得准时回去上班了。楚伊送她下楼，一边往外走一边叮嘱，“如果安若霏再来找你，你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赶过去。”
“可是……”宁芷芊看看周围，确定没人才弱弱说，“她会连你一起欺负吧？”
楚伊笑了，“放心，我也不是好惹的。”
“嗯，记得带保镖。”宁芷芊提醒，“她身边有好多人。”
她们说话的功夫，电梯到了楼层。宁芷芊走出去，冲着楚伊挥手道别，楚伊却也跟着走出去，伸手一揽，带着她往前走，“我有事要找乔。”
“噢噢，你要问清楚安若霏的事情吗？”
“不是。”楚伊说，“我想请他照顾你一下。你的手这么冻下去会受伤的。”
宁芷芊忙说，“不用，大家都是这样的。”
“别人也会这么严重吗？”楚伊握了她的手，指着依旧明显的破皮痕迹说。
“只是看起来严重，其实不疼。”宁芷芊说来还感到尴尬，“我的手受伤特别明显，别人就不会这样。”
即使她努力把自己打扮成朴实的样子，一身不常干活的的娇气仍是掩饰不住。经过一段时间，她确实比以前麻利了，但比起其他人来说依旧太嫩，一不小心伤到自己就算了，伤处看着还特别骇然，疼痛再小也能作大了。她容易受伤，乔和厉霄都是大忙人，没怎么留意，其他人表面上不说什么，背地里说闲话，大抵是关系户就是靠不住、这点伤都喊疼之类的讽刺。
宁芷芊无意中听到一次，自那以后连疼痛的惊呼都免了，咬紧牙关，默默忍着独自处理。
现在，她最不希望就是搞特殊，揪着楚伊的衣袖软声哀求，“你不要找乔了，我真的没事。”
楚伊皱眉，抚着她没好全的小疤痕不言不语。
宁芷芊眼见有戏，干脆把自己的难处说了，“我没有经验，空降当乔的副手已经够突然了，不想再有什么特殊待遇。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吸取经验了，以后小心点就不会受伤啦。”
“唉。”她说得情真意切、合情合理，楚伊没办法反驳只能答应了，“好吧，你多注意，不要太拼了。”
宁芷芊不住点头，“嗯嗯。”
“去吧。”既然不找乔，楚伊就把她送到这儿，“下班再说。”
“好，拜拜。”宁芷芊道别，走到半途忽而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果然见到楚伊仍在原地。
楚伊的笑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些无奈。
她想起自己刚去学习的时候。
与想象中不同，烘焙不是穿上漂亮的围裙，站在阳光铺满的工作台前涂涂奶油，摆摆水果，戴上可爱的手套去烤箱拿出成品的轻松事，理论课还好，操作课直接要求他们站上许久。除此之外，她还得提防各种新手错误招来的伤，第一节 课挂了彩，第二节还得用仍然疼着的手继续忙碌。
同学们开始都叫苦连天，渐渐地，也都习惯了。
宁芷芊却保留了一个习惯，只用透明的、不显眼的创可贴，不让定时与自己视频的姐姐发现。她的方法不高明，姐姐总会发现她添了什么新伤，心疼又无奈，好几次说起了“回家”，又被她的执着给说服了。
刚才楚伊也是如此。
宁芷芊尝到了被人惦记的滋味，心头一暖，蹦达起来挥挥手，让楚伊看看自己活力满满的样子。
楚伊被她逗笑，也挥了挥手。
宁芷芊却莫名盯紧了指头。
假装亲吻时，点在她唇瓣上的指头。
想起这事儿，宁芷芊感觉一切都变了味。不蹦达了，转身继续走自己的道儿，到了更衣室见到镜子里微微泛红的脸颊，咬唇嘀咕。
“还是跟姐姐不一样的。”
——
楚伊觉得自己有毛病。
宁芷芊已经由着她挑下巴了，已经接受她的靠近，已经闭上眼睛等待她演一出吻戏、
楚伊对着这一张素白干净，眼睫轻颤的脸，竟然生出不忍，想着极为不切实际的事情——宁芷芊不算自愿，纯属被奶奶的胡闹逼得无路可走，宁芷芊……
心不在她这里。
于是，楚伊抚着朝思暮想的唇瓣愣是没下口，在自己的指头上碰碰了事。
宁芷芊懵了，她又何尝不是。
送走宁芷芊，楚伊回到办公室，扶额想着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一想，她发现自己认识宁芷芊以来哪儿哪儿都是毛病，比如同住屋檐下，愣是连房间都没进过，比如在酒店开房，愣是选了俱备两床的大套房，比如宁芷芊靠在她怀里哭泣，她除了拍肩安慰。愣是没干点别的。
哦，她还是干了点别的，像老妈子一样帮宁芷芊擦鼻涕。
“完了。”楚伊倒在座椅上，哀叹一声，“我疯了。”
她正陷在自我嫌弃的情绪里，手机来电，显示了“安若霏”三个字。
“呵。”楚伊憋了一股火没处发，接起电话，准备把找上门的人怼一顿，“你还敢打来？”
安若霏轻轻叹气，声音温柔了不少，“确实不敢，犹豫了很久才打的。楚伊，你别生气，我错了。”
“你又想干什么。”
“我想给你道歉。”安若霏说，“我刚才忍不住说了宁芷芊几句。”
楚伊冷哼，“你应该给芊芊道歉。”
“芊芊……”安若霏苦笑，“你非要当着我的面这么叫她吗？”
楚伊淡定改口，“哦，叫老婆也行。”
“行，她是现任，我比不过。”安若霏竟然服输了，“我也不该在乔和奶奶面前胡说八道，对不起。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我请你们吃个饭好吗？”
“不吃，滚。”楚伊准备挂掉电话。
安若霏却喊了一声，“当年……”
“当年”是心里的一根刺，楚伊顿住动作，没能摁下挂断。
当初，安若霏说自己变了心以后就没吭声，一副任打任骂的样子。楚伊太傲，不愿意做出撒泼丢脸的姿态，佯作无所谓，反而把自己给坑了。
其实挺不值得。
楚伊心头憋着火，打算把当年的账一并算了，且听安若霏说什么。
“是我对不起你。”安若霏如她所愿，道了歉，“我变了心，还装成受害者。”
楚伊听笑了。
笑安若霏，也笑自己。
她自以为淡忘了一切，自以为能把那段演戏争输赢的愚蠢过去给抛下，却在安若霏说着“对不起”的瞬间体会到了难言的喜悦，好似终于讨到了公平。
但只是一瞬间。
“别装了。”楚伊重新把手机放到耳边，冷了声警告，“不管你打什么主意，都给我收着。你再搞事，我就将你怎么获得摄影奖的料爆出去。”
安若霏沉默片刻，也收起了虚伪直白说，“没有媒体敢报道的。”
“我们试试？”
安若霏不说话了。
楚伊懒得多言，挂掉电话，拿起方秘书不久前递来的文件看一看。她看上两页，听到了办公室外头传来了喧哗声，眉头一皱，起身走出去。
“伊伊。”安若霏见了她，推开方秘书拦阻的手，重新挂起漂亮得体的笑容，“他们不让我进去。”
楚伊勾勾手，像是当初那样笑着说，“过来。”
“嗯。”安若霏应了，款步而来。
方秘书让了道，叫前台去倒水，叫保镖守住电梯，叫其他助理各自干各自的事情去。
楚伊静静地看着安若霏。
“你还是见我了。”安若霏眉眼里满是自得的笑意，抬手要抚楚伊的脸颊。
楚伊挥开了。
猝不及防地，安若霏吃痛，难以相信地看着楚伊，“你干什么？”
楚伊笑了一笑，按着自己的心意抬起手里的文件夹……
啪地打乱了安若霏精心梳好的头发。
“啊！”安若霏惊叫，“楚伊，你干什么！”
“打你啊，”楚伊推了一把，直接让安若霏脚步不稳往后跌去，“以为我的威胁是说着玩的？”
安若霏摔倒在地上，捂着头咬牙瞪她，“你敢打我？”
“为什么不敢？”楚伊把话挑明了，“我现在是C酒店集团的楚总，你敢跟我斗？”
安若霏发现她是真情实意要打人，慌了，生出力气刷的站起来。逃开好几步，安若霏慌到敌我不分，扯着保安就躲在身后，“你……你别太张狂了。”
“怎么，要告家长吗？”楚伊逼近，每一步都让安若霏哆嗦后退，直接把人逼到了电梯里，“你以为楚家跟安家几十年的交情能为了你动摇？”
安若霏愕然，随后红了眼眶，“你……你……”
“骂都不会骂，滚吧。”楚伊回身离开，随意给方秘书吩咐了句，“送客。”
方秘书摁了电梯，礼貌说，“安小姐慢走。”
安若霏咬牙切齿，“楚伊！”
楚伊不理会，拍了拍刚糊了安若霏一脸的文件夹啧啧摇头，“脏了，唉。”
安若霏养尊处优，与人作对向来是话里带刺的嘲讽大战，哪里受过这种粗鲁的对待，摸着被打乱的头发委屈着又被最后一句话给打击了，怒极攻心，抵住电梯来了句戳心的反击：
“宁芷芊根本不喜欢你！”
楚伊装作不在乎，给了个不屑的眼神。
安若霏灰溜溜走了。
等人一走，楚伊才皱了眉，恨恨把门摔上。
谁说不喜欢的？
撩！使劲撩！
——
工作忙，有个不让人胡思乱想的好处。
宁芷芊的羞涩在进入工作之后消失殆尽，一头栽到厨房里忙到下班。
截至下班，宁芷芊已经连续站了六个小时，换衣服都是有气无力的，拉个外套拉链都费劲。拖着脚步往下走，她到了停车场，见到熟悉的车旁站着楚伊就用最后的力气笑一笑。
她走过去，楚伊冷不丁从身后掏出一束玫瑰花，“送你。”
宁芷芊疑惑接过，“为什么。”
楚伊没说话，用眼神示意她去看里头的卡片。
宁芷芊拿了卡片，见到粉色爱心中间写了一行漂亮的字，“喜欢你。”
“……”宁芷芊懵逼，“你写的？”
楚伊靠近一步，“对。”
“等等！”宁芷芊琢磨“喜欢你“是什么含义的思路断掉了。她介意自己身上有一股闷在厨房已久的奇怪味道，也介意自己的指甲缝里洗不干净的蓝莓酱，不愿意被楚伊看见，本能地退后了一步，“我们先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