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恐惧
楚伊从来没想过自己愿意退到这种地步。
她向来是一个自私的人, 从未喜欢谁到牺牲自我感受。就连应当懵懂单纯的初恋，她也存了一分冷静，准备出国的时候果断选了最有利于自己的国家，与安若霏产生分歧。
她坚持，安若霏思来想去, 面对长时间的异国恋没能像她一样狠心, 咬牙退让选了次之的学校, 之后便是节节败退，房子随她，车子随她, 吃穿小事也得顺她的意, 忍到了分手的时候才做主一回。
之后的恋情, 楚伊更是漠然了, 小事由人，大事从来不退一步, 合不来就和平分手。
前任们总会让着她。
楚伊被惯得没皮没脸，以至于在朋友面前吹牛放狠话：“要我让她？不可能。”
现在，她遇到宁芷芊，啪啪啪地打自己的脸。
“不要转校了。”楚伊想到宁芷芊为了留在这里要受这么多委屈，怜惜心疼，愿意忍受异国恋的痛苦, “回原来的地方继续学习吧。”
宁芷芊愣住了, “伊伊……”
“国外更好, 不是吗？”楚伊刻意压下不舍之情, 平静分析利弊，“老师好，实习地方好，不会找你要这么多乱七八糟的资料审核，不会在考试压你的分数。”
刚才助教说的长篇大论里，有两点得联系起来看，一是各分校是分别管理，二是“考试评分标准有所不同，补考费用也有变化”。分别管理意味着各赚各的，宁芷芊在国外上过中级课程，需要通过考试才能在转校后直接就读高级课程。中级学费在别的校区，这个校区要赚钱，八成要卡一卡宁芷芊的分数了。
宁芷芊上过学校课程，有点想当然，又为了需要的资料犯愁就忽略了这些坑。
楚伊有必要提醒一下，有必要劝老婆去最合适的地方学习。
哪怕要分隔两地。
“可是……”宁芷芊低下头，委屈说，“在那里见不到你啊。”
果然是因为她犹豫的。
楚伊心里也难受，忍着痛苦劝了一通已是极限。她逼不了自己更不想逼宁芷芊，把事情压一压，“不急，再观望一下。”
宁芷芊点点头，把那一张说明转校需要资料的薄薄的纸仔细叠好收妥，强打精神笑一笑，“嗯。课听完了，我们可以去逛逛啦。”
“好。”楚伊看在眼里，知道宁芷芊不会轻易放弃转过来的可能了。
方秘书停好车，在附近的大榕树下等着她们，手里捧着平板电脑一脸严肃。楚伊看到，以为是酒店出了什么事，走近了就拼命使眼色，希望方秘书能够机灵点别当着宁芷芊的面说。
“我去一下洗手间。”方秘书没什么反应，宁芷芊倒是注意到她的变化，自觉避开了。
“人走了。”楚伊主动问，“说吧，怎么回事。”
方秘书面无表情，“我在看小说。”
“……”
“我不是自觉加班的员工。”方秘书嘲讽一句，“你去谈恋爱，我得找乐子放松下吧？”
楚伊轻咳，“我误会了。”
“还要我送你们吗？”方秘书看了看宁芷芊离开的方向，“二人世界多个灯泡，不方便吧。”
楚伊深觉有理，“你回去吧。”
方秘书拿好自己的包，走得飞快。
“啧。”楚伊目送给钱就加班的得力助手走远，纳了闷，“她现在居然想放假了？”
她嘀咕着，宁芷芊从洗手间折返，左看右看问了一句，“方秘书去哪里了？”
“我给她休息了。”楚伊笑说，“我们过过二人世界。”
宁芷芊眨眨眼。公众号YuriAcgn
楚伊看到老婆懵懵的样子，捏一捏脸，“太开心了吗？”
“不是。”宁芷芊看向停靠在旁的车辆担心道，“你多久没开车了？”
“……”楚伊感觉自己被轻视了，“找回手感就行。”
宁芷芊扁扁嘴，依然是一个怀疑的表情。
楚伊不高兴了，“我把方秘书找回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宁芷芊咬唇，指着她的鞋子说了最在意的事情，“你好歹换一双平底鞋嘛。”
“我有准备。”楚伊哼了哼，从后备箱里拿出了鞋盒。
宁芷芊看呆了，“伊伊，你随身带着鞋？”
“当然了。”楚伊开门坐到主驾，蹬掉脚上的高跟，“这玩意容易崴脚。”
她把鞋盒里的平底鞋拿出来，往地上一扔，准头不够远了些。她目测一下距离想伸腿勾回来的，料不到宁芷芊居然主动蹲下，帮她把平底鞋摆正。
楚伊心下一动，没说出制止的话。
宁芷芊帮着她把鞋穿上，抬眼看来笑靥如花，“好啦。”
楚伊把高跟鞋收好，绕到另一头给宁芷芊开车门，“老婆请。”
“谢谢。”宁芷芊没有马上上车，垫脚给她啾了一口，“咦，你穿平底鞋更方便了哎。”
楚伊正儿八经点头赞同：
“嗯，我以后得多穿平底鞋了。”
——
上午在酒店房间里厮磨，下午跑去学校试听课程，白天就这么过去了。B市许多景点会在晚上关闭，她们能够游玩的只是有特色的商业街。说是有特色，人造景点的铜臭味特别明显，卖的无非是小吃、特产和衣服，她们一圈看下来觉得跟A市差不多，兴致缺缺。
“要不……”宁芷芊看来看去，觉得电影院最为顺眼，“我们找部电影看看。”
楚伊无所谓，陪着往楼上走。
电影院也是人潮涌动，宁芷芊扫了一圈，找着了人群后的购票处，“这么多人？”
楚伊主动说，“我用手机买票吧。”
“嗯。”宁芷芊看什么电影都能看下去，知道楚伊挑剔，把选择权给了出去。她无聊地看看周围，想看看海报和宣传片等等，扫视一圈，没见着感兴趣的东西，反而被突然出现的预告片添了堵。
预告片里，赵影后穿着华丽，表情倨傲，说着不可一世的台词，“你终究是个输家。”
“……”宁芷芊看电影的心情一下子败没了，揪揪楚伊的衣袖，“我不想看了。”
楚伊瞥去一眼，正好瞧见预告片里打出了“影后赵雨歆领衔主演”的字样，马上收起手机，“嗯，我们回去？”
“好。”宁芷芊挽住了楚伊，想离得更近一些。
楚伊牵了手，与她十指相扣，哪怕最拥挤难行的路也不曾放开。
宁芷芊稍稍有了点安心感。
停车场里的人一样多，排队出去，前面有个车主与门卫起了争执，吵吵嚷嚷堵着道。楚伊渐渐不耐烦，指头敲打着方向盘，叹气的声音直接将车里的广播给盖过去。宁芷芊不敢自己玩手机，努力扬起笑，捏出轻快的语气，“伊伊，我们聊聊天吧。”
楚伊勾一勾嘴角，“嗯。”
“我记得酒店附近有一个公园。”宁芷芊说，“里面的纪念碑算是个景点。你明天几点上班？我们可以早点去看看。”
楚伊想回答的，被外面爆发出一阵鸣笛打断了。
“怎么回事？”楚伊不耐烦了，“你坐着，我下去看看。”
“一起去吧……”宁芷芊解开安全带。
楚伊的动作比她快得多，先一步下车，搞清楚争吵的方向就走了过去。
宁芷芊想跟着走，下了车却发现外面的车子特别多，还有各种各样站在外面看情况的人。地下停车场昏暗而吵闹，她看晕了，没找着楚伊的影子，失望地坐了回去。
她低着头用手机联系楚伊的时候，周围的鸣笛声不知怎的响成一片。
“哎？”宁芷芊抬头，发现前面的车已经开走了，鸣笛声全是催着她们的车子让开的意思，“楚伊在哪里？”
她抓紧时间打电话，接通后一边等待一边往窗外看，想趁早找着楚伊。
外头的骂声隐约传来。
“走不走啊！”
“看什么看，开车啊！”
间或有B市的骂人方言传来，宁芷芊听不懂，望过去又被车灯闪了眼，感觉又委屈又茫然：她也想走，没有司机怎么办呢？
这时，有人等得不耐烦了，直接走过来敲车窗。
宁芷芊看到外面是一个面目凶悍的彪形大汉，不知道该不该开。
“开门啊！”大汉更用力地拍窗户。
宁芷芊慌了，不小心掉了手机，手忙脚乱弯腰去捡。
“你躲个屁！”她的动作巧合地激怒了大汉，大汉暴脾气上来，踹来一脚。
砰的一声巨响炸开，车子摇晃，即使那一下没有踢在她的身上也震得她耳朵发疼。宁芷芊快急哭了，苦着脸对外面的大汉说，“我在等人。”
大汉听不到她说话，狠狠地瞪着，“下车！快点！”
宁芷芊哪里敢开门，找回手机想要报警。
一个停车场管理员发现了不对，过来查看，大汉解释了情况，之后指着缩在车里的宁芷芊一顿国骂，让管理员想劝不敢劝，只能连连道歉。
“怎么回事？”楚伊回来了，发现短短几分钟出了这么大的事，脸色一沉。
宁芷芊顿时安了心，打开门扑过去，“伊伊！”
“你干什么……哎？”正找大汉算账的楚伊被她扑了个满怀，顿住了。
宁芷芊不管这么多，抱得紧紧的，憋着的一通委屈总算找着了出口，化成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怕。”
“不怕不怕。”楚伊摸摸头安慰她，质问闹事的大汉，“你干什么了！”
大汉懵了，“我踢的是轮胎！”
“有没有受伤？”楚伊不信，想检查一下宁芷芊身上有没有伤口。
宁芷芊愣是不松开拥抱的手，埋在怀里一阵摇头。
“没有，我、我不要跟你分开。”
“好吧。”楚伊顺着她，转头跟看热闹的保安说，“愣着干嘛，报警啊。”
“不至于吧……”
一人说一句，周围乱糟糟的，后面排着队出去的人纷纷说算了。楚伊搂好了宁芷芊，面对各种和事佬愣是没有点头，“把负责人叫过来。”
“这位顾客，我们真的很抱歉。”一位比较会说话的管理人员出现，“经理的办公室不在这里，联系需要一定的时间。请您移步到后面的休息处，喝杯茶等一等可以吗？”
大汉发现自己不道歉会耽搁更多时间，秒怂，“对不起，我不该吓唬你们。”
“算、算了。”宁芷芊眼见着方才把她吓得不轻的彪形大汉愿意低头认错了，心里舒坦了点。她看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平静了，觉得没必要闹大，“我想回家。”
楚伊不听别人的话，只对她百依百顺，“好。”
上了车，宁芷芊依然感到惴惴不安，揪着楚伊的衣角不放手。
“我在呢。”楚伊柔声安慰，“很快就到了。”
宁芷芊抿唇不语，静静地看着身边的楚伊。她并没有想着方才吓唬人的凶悍男人，思绪很乱，一会儿想着楚伊从颁奖现场离去后的空位置，一会儿想着楚伊和俞若姿笑着交谈，一会儿想着刚才处于陌生的环境里怎么也找不到楚伊的自己……
她神色恍惚，楚伊抽空看了一眼，不放心地找个地方停下来，“芊芊，你哪里不舒服？”
宁芷芊忽而心定了，也忽而明白了自己在怕什么，“伊伊。”
“嗯？”
“我不留学了。”宁芷芊坚定地说，“我要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