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旱

  年说过就过完了,结在窗上的冰一夜凝好,又一夜消融。

  忠王府院子里种满桃花,穆奚眼见着还枯瘦的枝梢挂满花苞,仅几场春风的功夫就开得茂盛。

  天气好时,树木的影子映在窗纸上,望去格外素雅。

  穆奚在桃花快要落尽时搬离忠王府,正式住进了他们在西唐的居所。

  在此期间发生了许多事,大的小的。

  殷青重掌相印后,整顿朝堂,这一块穆奚并不懂,但令人意外的是,沈翮居然在西唐做起了官。

  这要是让沈老将军知道,非得打断沈翮的腿。

  打腿不能代打,穆奚眼见着原书的情节再次在她身边发生,颇有造化弄人的既视感。

  沈翮自救出云谨之后来探望过一回,后来再没有见过面,云谨之倒是经常跑过来,每回待得时间也不长,他人比从前清减许多,虽仍是时常带笑,笑容中却平添苍白。

  新居后院也种了桃花树,穆奚偶然见到便会想起在忠王府时,后院大片的桃花树。

  在那段时间里,她唯一一次见到晏国师,就是在桃叶如碧的树下。

  晏鸣似是极度疲倦,连有人无意的惊扰都没能唤醒他,他躺在一张宽椅上,即使入睡都不得安宁的模样,眉峰微皱。

  穆奚原本是想要找大咪,末了误闯了这片桃园,而被寻找的对象大咪正窝在晏鸣腿上,睡得十分香甜。

  大抵是高居权位的人更加不能免俗,他们的烦恼总是不被寻常人想到,更尤其是晏鸣这般的人物,穆奚难有去揣测他心思的功夫。

  在入夏之前,穆奚对晏鸣的印象不过是一声冷笑,一盏逆流而上的水灯,一个在花树下,于梦中不得片刻宁静的人。

  近来沈屹却变得忙碌,穆奚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让晏鸣答应他准入星台的要求。

  也就是说一间堪称整个西唐的图书馆向他敞开。

  来的太轻而易举,穆奚难以置信,却眼见着星台的大门以极为包容的姿态向他们开启,也是从那一天之后,穆奚和沈屹的工作量与日俱增。

  令人意外的是,星台的书目分类真的颇有现代图书馆的风格,只是即便如此,要从中索引与灵巫相关的记载也非易事。

  在索引书目的日子里,一切都变得悄无声息,如同凝冻的河流,听不见声响,望不着流动。

  星台总共八层,由下至上面积逐一变小,收纳文本愈往上愈珍贵,有的内容甚至要灵巫协助翻阅。

  即便是最高一层,从南向北也有足足十三架,每架五层,穆奚从南端出发,向北翻阅有可能成为线索的书目,沈屹则由北端开始。

  他们预估了滞留南唐的时间,发现无论如何安排,这几乎都是不可完成的计划,唯有尽力而为。

  在很久之后,穆奚依然无法忘记那段在星台穿行的记忆,星台的天顶上用珍珠和宝石勾勒出大片的星图。

  白日里尚有光可入,夜晚则必须提灯,或是秉烛。

  在难以估量的查找中,枯燥感却并不浓重,穆奚起初的阅读速度十分缓慢,时常被繁体或生僻的词汇弄得头晕眼花,窗外不知何时月轮高悬,沈屹提着描着寒梅的灯笼,前来与她会和。

  她便时常再等待那盏灯笼的靠近,后来便努力也秉烛去靠近对方,当两人终于能在星台的中线回合,头顶是北斗七星清亮的轮廓。

  默契如一条恒久不断的河。

  记录与索引同时进行,重要的书目要拿到一楼重点详考。

  收获是难以计数的,星台中甚至有关于沈屹所中蛊毒的记录,可惜未有明确的解方,冷听荷已经尝试多种方法,都不能完全扼杀沈屹和覃山柏体内不断弥散的毒素。

  覃山柏的身体有所好转,覃门弟子则传来一则消息,刿密聚集的灵巫竟已结为联盟。

  这一消息无异于是对西唐的巨大的创击,战火的味道从遥远的南地,伴随着春末夏初的狂风,一路吹遍了西唐和大魏的广袤土地。

  而终于在某一日,沈屹从堆积如山的卷轴和记录中抬起头。

  于是穆奚便知晓,他要的答案已经找到。

  窗外的骄阳将花草晒得枯黄。

  在沈屹察觉出前楚灭国,甚至是刿密的动机时,预言中的大旱,像是龇牙咧嘴的妖魔,带着嚣张的气焰和灼人的高温,肆意攻占了西唐。

  这感觉来的太突然,穆奚推开星台的木门,感受到烫手的触感。

  七天了,整整七天西唐没有下半滴雨。

  穆奚对沈屹说:“天意如此了,我们去找冷师父。”

  如果大旱是必然的天意,那么冷听荷的生死则可尽人事。

  他们找到冷听荷时,她正与覃山柏、晏鸣商议大事。

  两位灵巫讨论的方式颇有个人风格,冷听荷声线偏高,富有极强的对立性,覃山柏则等待冷听荷一番言辞后,用低沉的声音将条例整理,再用更加锐利的观点去反驳冷听荷。

  而争执的中心,便是来自于星台沈屹的发现。

  也许是某位灵巫前辈的刻意为之,亦或是这些猜测过于荒谬,假若不是穆奚沈屹大海捞针式的捕捉,被发现蛛丝马迹的可能几乎等于零。

  穆奚不经佩服于沈屹,同时感到一种误打误撞的巧合微妙感,若是没有之前对沈屹信念的创伤,他也许并不会用这种近乎最笨拙最低级的海淘式的方式寻找线索。

  如今所有的指向都往穆奚所未知的一个方向去。

  与此同时,又与穆奚的认知高度重合。

  这是一个独立构建的世界,或许《千载谋深》是一个蓝本,又可能这是什么媒介,这个世界的运行并不是完全符合自然逻辑,但其中内蕴了足够支持前天地运行的力量。

  掌控这种力量,被这种力量掌控的,那就是灵巫。

  在星台遗留下的线索中,以一册看似无关紧要的书为牵头,牵引出其他的书册,七零八落到一句话要从夹缝里找寻,琐碎到一个词关联着一段庞杂的历史。

  穆奚被这份隐藏在《千载谋深》世界里的力量震撼。

  就像自然的平衡,从只言片语中,规则未曾改变,穆奚看到了一种轮回和归属。

  灵巫的精神力原本就浮游于这个世界,维系着轮转和生命,灵巫的存在,与其说是天赋,还不如说是被天“选中”的容器。

  他们的存在是为了维持一个平衡,不让那种“神秘”的力量过于庞大,于是内化成他们的精神力,成为镇术,他们死后,精神力散于天地,同时又会有新的灵巫诞生。

  而这种力量,又似乎与国运相连,也就是在穆奚所认知古代中的龙脉概念。

  刿密在刻意聚集灵巫,是想要引导龙脉。

  答案昭然若揭。

  穆奚的银两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兰姨她随时可以接到身边,她还要尽快找到一个战火烧不到的地方。

  她没有去问过沈屹的答复,但必须为家人准备后路,如果沈屹执意要参与进去,她可以奉陪,却同时要做好抽身的打算。

  带着沈屹抽身,这场战争中,他们能贡献出的力量,又有多少?

  穆奚自认为是最怂的穿书者,她拉进度条的习惯让原书中关于战火的章节近乎失落,她不能预言,无法改变命运,便也不可承担起因她的模糊的记忆,而带来的后果。

  那是人命关天。

  现在首要的任务就是冷听荷,她自问有救她的可能,而之后种种,灵巫或是平衡,她鞭长莫及,难以改变。

  随着干旱时日增加,西唐民间的谣言虽被力压,人心还是有些慌了。

  冷听荷的门府前跪了许多人。

  穆奚意料到了这个局面,沈屹劝冷听荷离开西唐,不要去魏,去到一个足够隐秘的山岭,等到度过这个夏天,再出山不迟。

  这个提议实在大胆,穆奚记得那场雨就是在冷听荷死后才落下来。

  那么冷听荷的生死会不会影响到天象,这个谁也说不准,但穆奚不相信,她不信灵巫真的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如果连天都能干预到,那么再不存在什么恒定和威严。

  骄阳将街道照耀地无比光亮,穆奚擦了一把额头的汗水。

  战火在冬天烧起,那会是哪一个冬天?

  商贾并不应天气炎热而停止生活,这座城池生机勃勃,穆奚在西唐的街道上已经走了太多遍,就算再不留心,也在慢慢熟悉。

  甚至比她在魏,还有有亲切感。

  在魏她受困于穆家,提防于一处宅内的斗争,少有机会感受身旁的人与物,而西唐这里不一样,除了那个国师晏鸣,西唐的生活悠然且祥和。

  她阻止不了这份祥和被打破,穆奚有时候会想,她豁出去搏一搏把真相捅出去会怎样,而结果注定是谁都想活,人们愈发恐惧,在时间面前,恐惧无限地膨胀。

  穆奚问沈屹:“你会感到无力吗?”

  沈屹说:“会。”

  “那么……你会觉得这是极其自私的决定么?”

  沈屹就看着他,“没有人能否定其他人的决定,就像是不能让人轻易去送死,谁会一定要为人牺牲呢?不如顺其自然,让选择,去选择。”

  在这番谈话后的第十五天,为期三十天的大旱的最末一日,冷听荷策马扬鞭,从山林回返,登上祭坛。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覃山柏:咳咳咳咳咳咳!你回来干啥?!!

  穆奚:冷师父,你回了干啥!!会送人头的!!

  沈屹:师父……你……

  冷听荷:都闭嘴!

第42章 大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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