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出生
许家不算个大家庭，家里只有八口人，除了种地外，家里还做个豆腐，日子在村里也算中上。
许满囤今年五十多了，老伴周氏，夫妻两个小时候赶上天下大乱连年征战，人祸加上天灾，不少百姓全村全族，拖家带口的逃难。
许满囤还好，一大家子逃出来，兄弟姊妹都活了下来。周氏一家人，就只有她和父亲活了下来，其他的家人都倒在了逃难路上了。
因为只有一个女儿，周氏的父亲就给她在同村找了个女婿。许满囤和周氏成婚后，夫妻恩爱，养活了两儿一女。等老人去了分了家，许满囤又跟老丈人学了做豆腐，等闲下来就走村串乡的去卖，也是个进项，一年也能攒下好几两银子。
许家大儿子许铁娶妻陈氏，二儿子许铜的妻子也姓周，外人一般喊她“小周氏”，小女儿女儿许春柳三年前也出嫁了。
儿子女儿都成婚了，许满囤和周氏也算“完成任务”了，家里日子过得也不错，按说也该是颐养天年的时候了，奈何还有一桩心事盘桓在老两口的胸口。
原来许铁成婚八年有余，许铜也成婚六年了，两个儿媳妇也生了好几个了，就是一个男婴也没有，村里隐隐就有些风言风语，说是这许家怕是没孙子的命，别人家里不管立住立不住，总还能见个带把的，这许家倒好，生的都是闺女。
周氏也知道村里的人有些闲话，只是没人傻到在她跟前说，她也只好咽下这口气了。
两个儿媳妇都有了身孕，周氏过年在“老天爷爷”前许下心愿，要是这胎是男孩，就供奉三年的猪头。
除了这个，只要听说哪里求子灵验，周氏必然会带着两个儿媳去上香，只为能有个孙子。
陈氏先填了一把柴，慢慢直起身，扶着腰走出厨房，喊道：“二铜家，我羊水好像破了。”
院子里两个孩子坐着玩土，看陈氏出来，小的那个摇摇晃晃地跑过来要许陈氏抱，大的那个抱住她，说：“雨水，大娘有小弟弟了，不能抱，和姐姐玩。”
西屋走出一个年轻的妇人，个子不矮，白白净净的，肚子微微凸起，问道：“嫂子，你羊水破了，是不是要生了？我去地里喊娘他们。”
陈氏摇摇头，说道：“先别去，他们快回来了，你先去烧火，锅开了，烧一会就行。我收拾一下。”
小周氏应了一声，说道：“那我再烧一锅开水，等会儿用。”
陈氏点点头，小周氏又嘱咐两个孩子不准闹，就进了厨房，烧火去了。
陈氏先拿出一床破褥子，铺上一条不要的单子，要不生孩子时把铺盖被褥弄脏了，就不能要了。
做好这一切，陈氏出了点汗，休息一会，小周氏的饭也做好了。
小周氏问道：“嫂子，真不喊娘他们吗，你能撑到他们回来。”
陈氏说：“没事，我心里有数，你先帮我端盆热水来，我擦擦头，要不一个月不能洗头，难受死了。”
小周氏“哎”了一声，转身又进了厨房。这边陈氏吩咐那个大的孩子：“冬姐儿，去咱们屋子里拿洗脸盆和手巾。”
小周氏兑好水，拿起毛巾浸湿在拧干，说：“嫂子，我擦吧，你别举手了。”说完解开陈氏的头发，擦了起来。
等他们的婆婆周氏和二铜回来，陈氏的阵痛已经连起来了。
他们的婆婆周氏看陈氏痛得不行，赶紧吩咐一家人：“二铜，去喊你明婶子，再套上车，去大河沿子接你嫂子的娘。二铜家，去烧水，要开水，烧一大锅。冬姐儿看好雨水，不准闹。”
安排这一切，周氏又吩咐陈氏：“你先躺着，这是三胎了，好生，一会等你明婶子来了，让她看看。”
吩咐完，周氏出了屋子，来到厨房，又嘱咐小周氏：“你也有身子，就别去你嫂子的屋子了，小心冲着。你看着冬姐儿和雨水，你们三个先吃饭。”
小周氏应了，又关心道：“娘，你也先吃点吧。”
周氏已经快走出厨房了，头也没回：“我先给老天爷爷烧上香，保佑这次是个大小子。”
小周氏撇撇嘴，填了一大把柴，灶里的火一下子旺了起来。她起身盛了三碗饭，拿了几个窝头，就着咸菜，领着孩子吃了起来。
陈氏的这胎很顺利，临近正午发动，不到傍晚，孩子就下来了。
明婶子还没剪断脐带，周氏问：“他明婶子，是闺女还是儿子。”
明婶子手里的动作不停，利索地剪断脐带，说道；“满囤嫂子，是个小子，这下你放心了。”
周氏听说是个小子，喜得立马不知道说什么了，当即跪下冲天磕了三个响头：“老天爷爷保佑，我们老李家有后了。”
陈氏听说是个小子，也高兴坏了，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自己总算是生了个儿子，这下那些闲人该闭嘴了。
陈氏的娘邓氏和陈氏的公公许满囤，还有许二铜等在屋外，这里的风俗，妇人生产时，娘家人是不能进屋子的。
邓氏听见屋里的声音，忙问道：“生了吗？是闺女还是小子。”
来帮忙的满缸家林氏见周氏只顾着欢喜围着孩子转，忙走出去，对在院子里等着的邓氏，许满囤和二铁说：“大哥，邓家嫂子，二铜，是个小子。”
喜的屋外人都一叠声地说“祖宗保佑”，“老天爷爷保佑”。
邓氏问道：“他婶子，收拾好了吗，我能进去了吗？”
林氏答道：“邓家嫂子，先等等，马上就好，我先去拿水，给孩子擦擦。”
屋里，稳婆明婶子看孩子还没有哭，把孩子翻过来，扬手就是一巴掌，许是感觉到了疼，孩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许楠迷迷糊糊的，自己应该是出来了，没有那种温暖的液体了，他努力睁开眼睛，四周白茫茫的，他什么也看不清，周围有好像有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他也听不清楚。
他正郁闷呢，有人在他的屁股上重重拍了一巴掌，感觉到疼痛，他条件反射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周氏心疼极了，不过也知道刚生下的孩子不哭不行，会有危险，孩子哭出声才没事。
听听，这孩子的哭声多响亮，小手小脚的多有劲，一看就是个皮实的。
明婶子看周氏只顾着心疼孩子，说道：“满囤嫂子，还不赶紧看看大铁家脏东西排干净没，”又朝屋外喊道：“满缸嫂子，赶紧拿热水来，给孩子擦擦。”
屋外有人回答：“他明婶子，满缸家拿热水去了，刚才是孩子哭啊，哭的真响。”
明婶子回道：“是啊，满囤哥有福了，这个小子皮实的紧，哭的多响啊。”
热水很快就拿来了，明婶子给孩子洗好澡，包好，放在陈氏旁边，又看了看陈氏身下，说道：“还行，排出的脏东西不少。大铁家的，喂喂孩子，这样排的更快。”
周氏看收拾的都差不多了，说道：“亲家，你和明婶子在这看着，我去做饭。”
明婶子让了一下：“不用那么麻烦，家又不远，我一会回去吃就行。”
满缸家林氏说道：“他明婶子，这哪行啊，这都什么时候了，你都忙活一晌了，一定得吃饭。再说了，大铁家还得你看着呢。”
邓氏也在一旁说道：“就是，他明婶子，多亏了你，哪能让你饿着肚子啊。”
明婶子也只是礼貌性的让了一下，毕竟接生时稳婆都在产妇家里吃饭的，这是规矩。
周氏和林氏做饭很快，陈氏是一大碗鸡蛋细挂面，里面是两个荷包蛋。他们是摊的薄薄的水饼配熬得小米粥，做了一个凉拌豆腐，炒了个菠菜鸡蛋，切了一个香油拌咸菜。
明婶子在心里点点头，这次是个小子，周氏高兴怀了。一般人家的饭菜也就是窝头就咸菜，好一点的是馒头，周氏这次摊的水饼微微发黄，可以看出是放了鸡蛋的，在村子里已经是上份了。
周氏让了一下，说道；“明婶子，做的不好，你别嫌弃，多吃点。”
明婶子说道：“做的挺好的，又没有别人，随便吃点就行，你还做这个。”
周氏道：“应该的，应该的。”又对陈氏道：“大铜家的，你也趁热吃。”
陈氏“哎”了一声，屋子里只有吃饭的声音了。
许楠半睡半醒间，感觉有人抱起了自己，随后嘴里塞进了什么东西。他还在子宫里就已经做过心理建设了，羊水和尿都喝过了，还怕吃奶吗？自己是个婴儿，吃奶天经地义。
他仅仅停顿了一瞬，就用力的吮吸起来。
晚上，正屋里，周氏翻了好几遍身，还是睡不着，就推了推身边的人：“他爹，睡了吗？”
不等人说话，周氏接着说：“嗳，我们也有孙子了，想想我就睡不着了。明儿过晌（下午）你去镇上买几斤猪肉，后天包饺子，再找先生写封信，把这个喜信告诉大铁，让他知道自己有儿子了。”
许满囤“嗯”了一声，周氏又道：“这几年看人家都有孙子，咱家老生闺女，我别提多着急了。现在咱也有孙子了，这日子可得紧起来了。”
周氏睡不着，索性披了一件衣服，借着外面的月光爬了起来，她走到桌子底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坛子。
周氏抱着坛子上了炕，说道：“他爹，这七八年，咱家里没人有病有痛的，年景虽然说不上年年好，到底没闹什么旱涝，赋税又轻，你又做个豆腐，除了大铁二铜成亲外，基本没什么大的花销，咱已经攒了六十多两银子了。”
许满囤转过身来，也坐了起来，摸着坛子说：“攒的不少，这下咱有孙子了，想想这钱怎么花啊。”
周氏说道：“这几年没孙子，我总觉得没奔头，日子过得也不紧了，要知道，这一紧一松可差不少啊，要不还能攒更多。我想着，反正有孙子了，咱把房子翻盖翻盖，盖成砖房，上面再铺上瓦，这样以后咱孙子娶媳妇也够了。”
许满囤停了一会，说道：“我寻思着咱买两头牛，和满缸家使一头牛总不方便，再说了，那牛也老了，过两年在翻盖房子，等有了牛，咱的地才能种好喽。”
周氏想了想，老伴说的也有道理，点点头，说道：“行，听你的，再买两头猪，做豆腐剩下的豆腐渣咱也不卖了，咱自个儿喂猪，总比卖了好。”
许满囤点了点头，周氏抱着坛子下了炕，放在原处，上炕躺下，夫妻两个各自睡去，一夜无话。
第二天，许满囤不去卖豆腐了，去县上找人写信，再找到省城去的商队，捎给大铁。二铜头晌（上午）去地里，过晌换了身衣服，被周氏打发去大苇子村，接自己女儿了。
按照这里的风俗，家里添丁进口了，第三天都要包饺子，到家里坟上烧纸。
这次是个小子，周氏狠心买了五斤肉，用三斤肉加上去年的白菜做了饺子馅，剩下的二斤腌好，等以后炒菜给陈氏吃。
家里都是能吃的，再加上许满囤的弟弟满缸一家，周氏和面足足用了十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