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疟疾

  沈修身躺在驿站的一间小小西屋的炕上,这间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低矮的木门,此时木门半虚掩着,一丝若有若无,燥热的风从门口吹进。

  刚出京城他就病了,一路支撑着走到这里,他实在是走不下去了,押解的差役决定留下两人看着他,余下的人继续上路。

  昨天他就滴米未进,今天一天也只有早上他还能起来的时候喝了一碗凉水,到现在一天都没喝水了。

  上午他还出汗,现在是连汗也出不来了。

  中午本来应该是最最闷热的,他却感觉浑身发冷,昏昏沉沉的把能盖的都裹在身上,睡了过去。

  其间不知醒来几次,都是晕沉无比,好像有人进来喂他喝了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

  临近黄昏,沈修身清醒过来,望着门缝透进来的光,不知道想些什么。

  一个年轻的差役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米汤,他把米汤放在炕上,也没说什么。

  沈修身沙哑着嗓子:“这位小哥,我的身子怕是不行了,你还是不要管我了,要是传给你,那就是罪过了。”

  年轻的差役把沈修身扶起来,靠在墙上,又把碗塞到他手里,就沉默的出去了。

  沈修身苦笑一声,尽量止住哆嗦的身体,端起碗来,把米汤一饮而尽。

  天还没完全黑透,沈修身又睡了过去,他只感觉身上时冷时热,半边在火炉,半边在冰窖,即使如此,他也没在清醒过来。

  沈修身在做梦。

  他梦见了自己状元参加琼林宴的场景,到处春光明媚,繁花似锦,接着是自己出入东宫和翰林院的意气风发,场景一转,是父亲去世,自己悲痛欲绝,马上自己又抱着刚出生的儿子,初为人父满心喜悦,恍惚中,他好像听到有人在他耳边喊:“明德,明德,修身,沈修身。”

  好像是许楠的声音,不过他的声音怎么变了呢?还有自己不是叫沈修身吗,明德又是谁?

  他茫茫然地睁开眼睛,自己眼前有一张放大的人脸,他是谁?

  许楠中午从萍州出发,要车夫快马加鞭,快快赶路,一路上连停都没停,终于在天将黑时赶到了月厚沟。

  月厚沟只有一个小小的驿站,周围零星分布着几户人家。

  驿站还没关门,许楠下了马车匆匆进了驿站,用劲抓住出门查看的驿丞,问道:“从京城发配岭南的沈修身在哪间屋子?”

  驿丞见他焦急的模样,道:“这位爷,你小心一些,我小老儿又不会跑,用那么大劲干什么?”

  许楠回过神来,赶紧放开手,给驿丞赔不是:“对不起,是我心急了,还请您不要见怪。这沈修身是我的至交好友,我听说他病了,难免冲动了些,还请您见谅。”

  驿丞年纪不小了,也算见多识广,有新官上路的得意,也有流放千里的失意,像许楠这样,不辞辛苦的赶来看望流放的犯人,驿丞还真没见过几个。

  驿丞没再问什么,在前面带路,领着许楠去了沈修身的屋子。

  许楠一进屋,就被屋里的热浪打了个正着。

  屋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一片,许楠闭了闭眼,终于勉强看清屋内的情景。

  他跑到炕边,喊道:“明德,明德,修身,沈修身。”

  喊了好一会儿,沈修身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还是没有认出他。

  君川穹已经坐在沈修身的另一边给他把脉了。

  见沈修身醒了,许楠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落下泪来。

  曾经意气风发,明目朗星,最是注重仪表的沈修身,如此却形销骨立,双目无神,胡须和头发乱糟糟的缠在一起,身上还有一股汗馊味道。

  他忍住眼泪:“修身,是我,我是许楠,根儿。”

  沈修身似是清醒过来,又似乎还糊涂着,他喃喃道:“根儿,你怎么长的这样高大了。”

  许楠的泪再也止不住,一滚串落了下来。

  君川穹给沈修身把完脉,从随身的药箱里拿出一个瓷瓶,倒出一丸药,右手两根手指夹住药丸送入沈修身嘴中,两只手在他的鄂下一用力,咕咚一声,沈修身就咽下了药丸。

  押解沈修身的差役也被惊动了,“刷”的抽出佩刀:“你们是什么人?”

  许楠揽着沈修身不好动弹,只好道:“我是沈修身的好友,知道他被流放,特意来送。两位官差,修身病体难捱,还请给他换一间屋子,所需的一应费用我来资助。”

  屋子里只能影影绰绰的看清对面的两个互相商量了几句,接着其中一人就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哥俩就给你一个方便了。”

  钱有听到这里,马上出去找驿丞要了两间上房。

  又让驿丞熬些米粥,还跟驿丞讨了热水。

  沈修身还没清醒,此时是走不了路的,许楠就把他背到了上房。

  上房在三楼,开了窗户就有一阵阵风,虽然还是有些热,但比沈修身刚才呆的屋子,真的算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了。

  钱有回来告诉许楠要了两间上房,许楠给了他一个赞扬的眼神,对跟着他们进屋的两个差役道:“多谢两位能够通融。在下在隔壁也要了一间屋子,还请两位搬来,其中的一应花费皆记在在下的账上。”

  年长的那位差役道:“这多不好意思。”

  许楠笑着道:“这是在下的一番心意,以后一路上,明德还要两位多多照顾。”

  那差役就道:“那恭敬不如从命了。天色不早了,我们哥儿俩就不在这里叨扰了。”

  许楠:“您请便。”

  送走两人,许楠与钱有拿热水给沈修身擦洗身子,许楠的泪再一次落了下来。

  沈修身的身上瘦的惊人,给他擦洗身子都觉得骨头硌手。

  许楠给他擦了脸和身子,换上了一套自己的衣裳。

  许楠给他擦身子的时候,发现他身体老是抖,甚至呢喃着“冷”。

  许楠来不及多想,给他盖上了屋里的薄被。

  许楠接着吩咐钱有跟驿丞讨来凉白开,盐,红糖,兑好后,喂沈修身喝一些。

  喂一个昏迷的人喝水是很费劲的,最后还是君川穹出手,才将将喂他喝了一碗水。

  等他喝了水,又躺下了,君川穹给他施了针。

  等一切收拾好了,君川穹对许楠道:“他得的是瘴气。”

  见许楠不解,又道:“也就是打摆子。”

  打摆子,许楠知道,是疟疾。

  前世青蒿素发现者获得诺贝尔奖后,许楠特地去百度查了,疟疾就是俗称的打摆子。

  许楠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疟疾在古代的致死率可是非常之高的,沈修身又病了不知多少天,后果他简直不敢想象。

  许楠急的在屋里转圈,问道:“有什么好的法子没有?”

  君川穹道:“尽人事,听天命。先把药熬上,等他醒了喝吧。”

  许楠长叹一口气,吩咐钱有把沈修身扶起来,继续给他喂水。

  沈修身昏迷着,钱有扶着他,许楠喂水,每喂一口,君川穹就掐一下他的脖子,倒是没浪费多少。

  许楠已经问过两位差役了,沈修身已经两三天没怎么吃过东西,也没喝多少水,许楠怕他脱水,尽可能多喂他一些。

  直到君川穹道:“好了,他喝不下了。”

  许楠才放下碗,让钱有把他放下。

  许楠问道:“他也能喝些东西,这样喂他药不行吗?”

  君川穹摇摇头:“那药味道实在是苦,我怕他吐。”

  许楠收拾好沈修身,就让君川穹去休息,正好屋里还有一张床,君川穹给沈修身在嘴里含了一片参片,就合衣睡下了。

  钱有岁数小,许楠也让他去睡了。

  等沈修身清醒过来,已经是下半夜了。

  等他睁眼看到陌生的环境,还有些转不过弯了,等他转过头来,才发现许楠就在旁边的椅子上打盹。

  他沙哑着嗓子问:“根儿?许楠?”

  许楠睡眠很浅,听到沈修身喊他,立马就清醒过来,跑到他跟前,眉开眼笑地问:“明德,你醒了,感觉是冷是热?要喝水吗?药我给你熬好了,要不你先喝点稀饭,垫垫肚子?”

  沈修身还没明白许楠怎么会在这里,只能茫然点头。

  君川穹和钱有都没醒,许楠也就没喊他俩,拿着油灯去了厨房,先是在灶下点了一把火,又把还在锅里温着的稀饭拿出来,还拿了几块咸菜。

  等他回屋,炕上却没了沈修身的影子。

  许楠吓得几乎连碗都端不住,把碗放下后,喊醒钱有和君川穹,三人赶紧出门找人。

  三人还没跑下楼梯,沈修身就回来了。

  许楠问道:“你去哪里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沈修身拍拍许楠的肩膀道:“我去茅房了,你还怕我想不开,最难的时候我都过来了,现在又怎么会做傻事呢。”

  沈修身洗手喝了粥,许楠又把药端来了。

  许楠刚才在锅底点了一把火,此时药的温度正好,沈修身也没问什么,端起来碗来一饮而尽。

  喝下药他就赶紧用双手掐着自己脖子,许楠眼疾手快地把一块咸菜放到他的嘴里:“这里没有蜜饯果脯,你吃块咸菜去去嘴里的苦味吧。”

  沈修身药喝完,君川穹又给他把了脉,眉头一直皱着。

  许楠见沈修身烧退了,精神也好了,心就放下去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他又开始烧了。

  许楠想着君川穹的那句“尽人事,听天命’,心又提起来了。

第70章 疟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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