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缠足

　　办完秦氏的丧事，二丫和许楠商量：“先正他娘给的木盒我看了，里面是些银子并几件首饰。我想着，先收起来，等先正他们办婚事的时候，再给他们。”

　　许楠没有异议：“这些事，你看着办就好了。”

　　许楠上午是不去族学的，晨儿就背上书袋，自己去族学。

　　族学离得并不远，家里人要送晨儿还不答应，许楠就等她出门后，偷偷跟在她的后面，一直到她进了族学的大门才回来。

　　为此二丫还好奇：“族学离得不远，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非得要偷偷跟在孩子后边，跟做贼似的。”

　　许楠能说自己被前世那些人贩子影响了吗：“我就是不放心。”

　　二丫：“村里哪个孩子不是满村满地跑，晨儿这么大了，你还不放心。”

　　二丫说的倒是真的，村里的孩子三四岁就满村跑了。

　　像晨儿这么大，除了看着弟妹，还要捎带着干些能干的活。

　　难怪二丫不理解了。

　　这天晨儿回来，气呼呼的。

　　许楠问道：“是有人欺负我的晨儿了吗？”

　　晨儿放下书袋，在许楠面前坐下：“没人欺负晨儿，有人说汤圆的坏话。”

　　许楠惊讶了：“谁说汤圆的坏话了。”

　　“就是许文富，许木成他们。他们说汤圆是专克家人的天煞孤星，先是克死了奶奶，又克死了自己的亲娘，到咱们家来，还克死了老祖母。”

　　许楠心里涌起一阵怒气，孩子们会这么说，背后恐怕有人嚼舌根了：“晨儿是怎么解决的，骂他们了吗？”

　　晨儿摇摇头：“我才不骂他们呢。我就说，我爹说了‘妇有长舌，唯厉之阶’，你们都是读圣贤书的人，怎么就和那些长舌妇一样背后议论别人，说人的坏话，这是一名君子应该做的吗？人的生老病死，都各有天命，沈家祖母和我老奶奶都是高寿而去，怎么就是汤圆克死的呢。许文富，你爷爷是你四岁的时候去世的，许木成，你奶奶是你六岁的时候去世的，他们也都是你们克死的吗？然后他们就不说话了。”

　　许楠摸摸女儿的头顶，夸奖道：“晨儿做的很好。昨天我买了绿豆糕，晨儿今天可以吃两块。”

　　晨儿立马站起来，拉着许楠的手摇晃：“爹，你快给我去拿绿豆糕。”

　　许楠站起来，拉着女儿的手去了卧房，给她拿了两块绿豆糕。

　　吃完两块，晨儿还眼巴巴地看着许楠，许楠捏捏她的脸颊：“不可以再吃了，吃多了会长虫牙的，牙会疼的。”

　　晨儿点点头，恋恋不舍地把眼睛从被油纸包着的点心上移开：“那明天再吃一块吧。”

　　许楠含笑答应了：“嗯，明天再吃一块。”

　　孩子会说汤圆克亲的话，肯定是在大人口中听说的，许楠晚上和二丫说了一声，让她注意着点，要是听到有人说这种话，不要客气，直接怼她们脸上就行。

　　汤圆已经侧躺着睡着了，圆圆胖胖的小脸特别惹人喜爱。

　　二丫轻轻拍着他，黯然道：“多好的孩子啊，怎么就那么苦命呢。他要是咱们的孩子，那该多好啊！”

　　许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你把他当成咱们的孩子就行了，要是咱俩还是没有儿子，就让他给咱们养老送终。”

　　二丫摇摇头：“他姓沈，不姓许，咱们即使没儿子，想过继一个，恐怕也不会是汤圆。爹娘能同意，沈家人能同意。”

　　许楠：“那倒是，你看让晨儿招婿怎么样？”

　　二丫：“会入赘的人能有多好，你说，要是咱俩到了四十还没儿子，要是小九有了儿子，咱们就过继一个。”

　　许楠：“到时候再说，过继儿子，还不如把东西都留给晨儿呢。”

　　“晨儿嫁出去，东西怎么给她，别的不说，占大头的房子和地就给不了她，族里能同意，宗法能同意。”

　　许楠：“怎么不能给，事在人为吗。到时候有了外孙或者外孙女，咱们把房契一给，名字到府衙一改，谁能管得着。至于地吗，到时候我在想想办法。”

　　二丫：“别人没儿子，东西都是给侄子，生怕给了女儿落到外姓人手里，你倒好，一点也不在乎这个。”

　　许楠好笑道：“我挣下的家业，不给亲生孩子，难道给别人。好了，你别多想了，咱们还年轻，说不定还会有孩子呢。”

　　二丫有些落寞：“希望吧。”

　　许楠亲了二丫的额头一下：“好了，不要多想了，这么晚了，睡吧。”

　　二丫点点头：“你也早点睡。”

　　许楠点点头，出了屋子，把门给二丫带上了。

　　现在还是周氏的孝期，许楠和二丫和分房睡得。

　　二丫知道有人嚼舌根，说汤圆克亲，就每天抱着汤圆到两个村子之间的空地上玩一会儿。

　　这空地上有一棵很大的梧桐树，枝叶繁茂，灭天早上和傍晚，都有不少妇人带着孩子在树下乘凉，边说闲话，边做些针线活计。

　　二丫在村里最让人羡慕，丈夫是举人，公婆也和善，不会拿捏媳妇。

　　虽说现在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丈夫和公婆都不在乎，也不逼迫，哪像有的人家，快到三十岁还没有儿子，公婆男人整日不是骂便是打。

　　言谈中，二丫便说起有人说汤圆克亲，她亲了汤圆一下：“也不是谁的嘴，就像沾了大粪，那么臭。被我家老爷知道了，气的不行，说是知道是谁在背后嚼舌根，一定要去他家问问，是不是和沈家许家有仇，背后编排这个。我好不容易劝住了，他的气才消了。要是让我知道，我可不像老爷那么好性儿，只是问问，我一定要去撕烂他的嘴。以后谁要是再说这个，那就是和我们家结仇。”

　　二丫的话说完，便有妇人笑道；“根儿媳妇说的是，没事编排一个孩子算什么英雄。要说有了孩子老人去世就是克亲，那咱们谁家不是有了小，老人去的时候都是笑着的。依我说，这就叫，叫什么‘子不语乱神’，这还是我家那小子说的，我也学不上来，我家小子知道的事，不可能大人不知道。汤圆，来让奶奶抱抱，奶奶兜里还有几颗杏子，给，拿着玩。”

　　妇人的话说完，周围坐着的妇人都七嘴八舌的逗弄汤圆。

　　有那说过汤圆克亲的，心下也唬了一跳，许楠对这孩子那样重视，以后可万万不能再说这话了。要是真的被许家夫妻知道，被找上门来，在村里还要怎么立足。

　　不说有好几户人家佃着许家的田，单说得罪了许楠，许家族学不知道还让不让继续上，会不会给家里的子侄穿小鞋。

　　二丫在村里玩了几天，果然再没人说汤圆克亲的话流传出来了。

　　这天县学有事，许楠在县城住了几天。好不容易把事情办完了，趁着天早，他也没回去收拾，径直出了城门，回家去了。

　　好几天没回来，家里一切如常。

　　他进屋把东西交给二丫：“家里没什么事吧？”

　　二丫接过他的书袋放好，犹疑了一下：“家里没什么事。”

　　她的话音刚落，就从西屋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爹爹，爹爹，晨儿脚好痛。”

　　许楠来不及说什么，赶紧跑进女儿的屋子，二丫跟在他身后也进来了。

　　晨儿坐躺在炕上，双脚被缠紧放平，屋里除了周娘子的女儿大妮，还有一个许楠不认识的妇人。

　　见到许楠，晨儿更伤心了，大哭道：“爹爹，我不要缠足，疼。”

　　许楠在女儿面前站定，二话不说，就开始上手解缠在女儿脚上的布条。

　　屋里的那个妇人赶紧上前道：“老爷，不能解开，解开就不好缠了。”

　　许楠什么也没说，小心翼翼的给女儿把布条解开，幸好是刚缠足，孩子的脚只是疼的狠些，骨头什么的都没有受伤。

　　许楠的脸色很不好，对大妮吩咐道：“大妮，把这位大娘请出去。”

　　大妮连拉带拽，把那位妇人带出屋：“大娘，请您道外面等候吧。”

　　许楠给女儿的两只脚都按了一会儿，问道：“还疼吗？”

　　晨儿摇摇头：“不疼了。”

　　许楠这才转头问二丫：“怎么回事？”

　　二丫自己心里有些心疼，又见许楠脸色不好，声音就闷闷地：“你是个举人，晨儿也算的上是一个小姐了。像是有些身份的人家，找儿媳就要裹脚的，我也是为了晨儿好，要是等到她大了还是一双大脚，找的夫君就只能是乡野之人了。”

　　是了，有些家底的人家都会给儿女缠足，这样才能找个好婆家。

　　许楠的姐妹们没有缠足，一是家里虽然在村里能算的上富足，但是毕竟是农家；二是等到农忙，她们也是要下地干活的。

　　许楠既然是个举人，那晨儿的婚事怎么也要往上提一提，嫁个举人的儿子或者富商，是绰绰有余的，她自然也不用下地，二丫为她缠足都是也情有可原的。

　　许楠的一肚子火就发不出来了，在这个时代，为女儿缠足是为了女儿好，就像前世，送女儿去学芭蕾，脚也是要受罪的，你能说是害女儿吗？

　　二丫接着道：“晨儿难受的直哭，我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要是不缠足，出去应酬，别人家的女儿都是小脚，就她一个大脚，别人要怎么看她。等她大了，开始说婚事了，婆家来相看，看到一双大脚，能相中咱闺女。”

　　晨儿在一旁扯着嗓子喊：“娘，我不缠足，我不要嫁好人家。”

　　许楠连忙安慰女儿：“不缠足，不缠足。”

　　大妮把给晨儿缠足的妇人送到正屋，让她娘在一旁候着，进的屋来，许楠吩咐她：“在这里好好守着晨儿。”

　　大妮点头称是。

　　许楠和二丫出了屋，先去打发了那个妇人。那妇人还劝了许楠夫妻两个几句，见许楠不为所动，只好作罢了。

　　等那妇人走了，许楠在屋里和二丫说了好一会儿，终于打消了她要给晨儿缠足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