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被软禁的红(END)

  陆崇近来火气颇大。

  阮锦棉因得以回到科学院而和他稍有和缓的关系再度降至冰点,甚至比他刚囚禁阮锦棉的那段日子更加恶劣。

  陆崇倒是记挂着他的身体,也不想把关系弄得更僵,屡次告诫自己不能跟他动手。可是阮锦棉太懂得要怎么激怒他了,往往几句话就能气得他理智全无,进而又做出许多让阮锦棉更加恨他的无可挽回的举动。

  集团那边也格外多事,各地分公司陆陆续续上报的常规问题比上个月多了将近一倍。解决起来倒不算很困难,也不至于让星骸伤筋动骨,只是耗费的时间长手续又繁琐,终归是惹人厌烦的。

  更不用提张家竟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了几件陆家的陈年旧事,扰得兄长与邵钧易的临时联盟施展不开手脚。

  如此种种堆积在一起,陆崇很难相信这是巧合了。

  “吩咐下去,所有部门马上进行自我排查,”陆崇命令道,“我倒是想看看是谁那么有胆色敢在星骸玩吃里扒外那套。告诉他们都认真点,自己找出来和被我揪出来,结果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屋内的低气压让特助的后背冒出了薄薄的一层冷汗,确定陆崇交待完毕以后他立即回道:“是。”

  然而还没等查清楚内鬼,陆铭那边又递来了消息。

  “傀星发生暴动,驻军快守不住了。”

  他们口中的傀星便是以蕴藏大量稀有黑金矿藏而闻名的律宥星,陆崇扯着湮灭海盗团的旗子强占了这颗小行星,原住民不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在饱受奴役的同时一直在积极地尝试向联邦寻求援助。他们也曾组织过几次武装起义,但都被陆崇轻松镇压了。

  陆崇现在正憋着火,有人主动撞上枪口他自然不会放过。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让关节发出“咔咔”的声音,决定去好好地松一松筋骨。

  “知道了哥。小事情,我这就让湮灭准备一下,三个小时以后我亲自带人过去。”

  陆铭得到了他的回复以后就去忙别的事了,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弟弟的武力值他很清楚,有他在傀星翻不出什么浪来。

  ·

  宁舒的父亲带着一枚小小的储存卡离开了监狱,看过之后才知道一直在针对儿子的竟然是陆崇。

  “怪不得不管怎么打点都没有用……”宁父咬着牙,心中既恼火又焦虑。

  宁舒的事儿说大不大,若有检察院的人帮忙周旋,交上一大笔罚金再判个暂缓量刑也就过去了。可偏偏陆崇要跟宁舒过不去,特意交待了要让他好好吃些苦头。宁家区区商贾不过空有钱财而已,又哪里斗得过陆崇。

  宁父平日里虽然一心盼着宁舒能攀上个有权有势的官二代好提携自家,但心里对这个自幼乖巧懂事的小儿子还是十分疼爱的。因此即便心存疑虑,仍是按储存卡中的内容所说去找了席家的少爷。

  宁家在律宥星有固定的采购点,会定期前往收购金属和矿石。席煜要他做的很简单,不过是趁着采买的时候在指定地点留下些许能量催化剂(偶尔也会夹带一点其它不引人注目的小东西),剩下的便不需要他过问了。若他愿意配合,席煜保证事情结束后席家将负责保下宁舒。

  略一思考后宁父同意了,横竖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顺手做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这一日宁父照例带上人前往律宥星,可还未等着陆就被护卫队给拦下了。

  “抱歉,宁先生,今日不开放通商。等到贸易恢复正常我们将致电通知您,现在还请您的商队暂且离开。”

  宁父皱眉:“怎么,出什么事了吗?”

  “确实是出现了一点问题,我们正在积极整顿,相信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秩序。”

  宁父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返程的途中他给席煜发去了消息,将今日的异常告知给他。

  派往律宥星的内应到了联系时间却还没有消息传来,席煜正想找人去查探一番,宁父的这条信息倒是非常及时。

  席煜心知时机已到,开始有条不紊地按照原定计划安排了起来。

  首先是在联邦与律宥星之间布下了整整一百艘侦察专用飞船,务必要将湮灭海盗团的首领冲回联邦暴露身份的过程拍得清清楚楚。

  其次则是让人假扮成从律宥星逃出来的原住民,乘战斗型飞船从A3区直接闯入联邦,并发射导弹将陆崇在蓝渚的住宅炸毁。

  阮锦棉留给席煜的资料里是这样写的:“陆崇在坐标为(S23°6′7.73″, E3°22′55.83″)的住房内藏有重要物品,若遭毁坏定会不顾一切以最快的速度赶回。顾只需要在终结者出现后着人冒充律宥星人炸毁该房屋,并将他脱离战场后的一举一动都记录下来,便可揭穿他的身份,让陆崇再无翻身的可能。”

  ·

  陆崇回到蓝渚去取Terminator的专用铠甲,临出门前他想了想,又转身上了二楼。

  阮锦棉背对楼梯口坐着,看起来似乎又消瘦了些。身上的白衣几乎要挂不住了,愈发显得空空荡荡,肩胛骨也高高的凸起来。没被镣铐锁住的那只手伸出了笼外,暴露在逐渐西斜的阳光下,更衬得他覆着薄薄一层皮肉的纤长手指如同玉石一般,几近透明。

  陆崇静静地看了他片刻,然后走近蹲下来,隔着笼子牵起了他被铐住的手腕。

  阮锦棉扭过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眼中是一潭死水,平静无波,没有任何情绪。

  只听得“咔嚓”一声,阮锦棉顿感手上一轻。

  陆崇将他的手铐给解开了。

  “我要出去一趟,大概一周以后回来。至少这几天别赌气了,待在笼子里多不舒服。”陆崇喃喃说道,情不自禁地低头舔吻他腕上红肿破皮的伤口。

  阮锦棉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痴迷的眼神,在他准备给自己打开脚镣时突然轻轻一笑,躲开了他伸进来的手,捡起地上的手铐亲手将自己重新拷在了笼条上。

  陆崇的眼神稍稍泛起冷意:“还要闹吗。”

  “不想被你放出去罢了,”阮锦棉歪歪头,语气懒散:“你给的不是自由,只有耻辱而已。如果有哪一天我从这里走出去了,那一定是因为我已经彻底摆脱你了。”

  陆崇气得想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随便你,喜欢吃苦头就自己受着吧,反正在这里面做也很带劲,我无所谓。”

  这样的话阮锦棉听多了也不觉得羞愤了。他背对着陆崇,慢悠悠地竖起了中指。

  陆崇抓着他的衣服领子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隔着囚笼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按在笼条上,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蛮横地吻他。陆崇已经做好了被咬破舌头或嘴唇的准备,可阮锦棉这次却意外的顺从,甚至还微微张开了嘴,引得陆崇更加贪婪疯狂地掠夺。

  一吻完毕,阮锦棉的脸涨得通红,粗声喘息着顺着笼条慢慢坐了下去。

  “你这……”

  阮锦棉摆摆手打断他:“滚吧,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陆崇看了看时间,确实是到了不得不走的时候。

  尽管很想搞清楚刚才的那一吻是怎么回事,但他看着似乎十分疲惫的阮锦棉,还是决定先去解决掉傀星的麻烦。

  回来以后他有得是时间。

  哪怕阮锦棉只是在一个瞬间有了一毫米的动摇,他也绝对会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机会,彻底打开他的心防。

  陆崇往楼下走去,最后看了阮锦棉一眼。

  风吹起他长长了许多的黑色发丝,看起来柔软极了。

  ·

  陆崇本是想在战场上酣畅淋漓地杀一场,以泄心头的郁结之气,然而阮锦棉的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回应却让他整个人都亢奋了起来。

  他很确定阮锦棉在那一刻是想要接纳他的。

  这是他和阮锦棉挑明以来唯一一次看到了可以称之为希望的曙光。

  绝不可以是错觉。

  坐上飞船前往傀星的途中罗苇江发来了通话请求,得知他有正事要做便准备切断通话,反倒是陆崇不肯挂断。

  罗苇江恋爱经历极其丰富,陆崇在这方面却是一片空白,此时忍不住想要跟他聊聊,听听他是什么看法。

  “绝对是欲擒故纵、欲拒还迎啊!”罗苇江一拍大腿,十分笃定。

  “行啊老陆,这样瞎搞还能成,我真是服了你了!”

  见陆崇不是很信服,他还找了温云迟来给自己佐证。

  “从心理学的角度上分析,是有这种可能的,有一点类似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照你所说,他从上个月开始就一直在挑衅你,并借此让自己处于更加糟糕的境地。这很有可能是因为他察觉到了自己情感上的转变,但他不愿意接受,更为此感到羞耻和恐慌,所以才会一反常态……”

  说话间陆崇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原住民反抗军正好突破了驻军的最后一道防线,正要四散开来逃离这里。

  陆崇驾驶着战斗机甲瞬间拦在了他们面前,光剑几个横扫下去逼得反抗军全都往后退了一大截。

  他左耳的耳机连接着飞船上的指挥部,侦察员将战场上的信息源源不断地播报给他,偶尔他也会下达几道命令回去。与此同时他的右耳却还挂着私人光脑的耳机,里面传来的是罗苇江以“嫂子绝对已经被你拿下”为主题的喋喋不休的长篇大论,和温云迟冷静理智的心理学分析。

  换了旁人可能早已经精分了,陆崇却是听得越发的兴奋起来,短短一个小时已不知有多少反抗军被他连人带飞船彻底击毁。其他反抗军为避其锋芒不得不边打边退,最后都被陆崇赶鸭子似的赶回了傀星。他一人冲锋在前,竟打出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其他下属完全跟不上他的节奏,沦落到了打酱油围观的地步。

  “老大今天状态太好了啊,一个人carry全场。”

  “我们到底是干嘛来的……”

  “……给老大打个call?”

  陆崇正杀得兴起,罗苇江那边却突然“咦”了一声,停止了吐槽。

  “怎么了?”陆崇很有心情地抽空关心了一下他。

  罗苇江迟疑道:“蓝渚遭到空袭,好像,就是你家附近……”

  他的话音未落,陆崇的私人光脑已经接到了管家的通话请求。

  陆崇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

  此次出来镇压傀星暴动管家是知道的,若非十万火急,他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

  陆崇接通了电话,低声道:“说。”

  片刻之后,所有人便看见湮灭海盗团的首领突然脱离了战场。

  他连飞船都没顾得上回,独自驾驶着机甲消失在了来时的方向。

  ·

  蓝渚北面的天空燃起了最后一枚冷焰火。

  赤红色的。

  阮锦棉便知晓,他为自己预定好的结局马上就要来到了。

  他静静地扬起头看着窗外,就像他被囚禁以后的每一个普通的日日夜夜。

  七七难得乖顺,细声细气地问他:“还有什么想做的吗?或许……”

  阮锦棉摇摇头:“不需要。”

  半晌,他问道。

  “这次陆崇也会很快离开吗?”

  七七犹豫了一下,老实地回到:“不会。他现在就是原主,必须要走完属于他的剧情——也就是人物死亡以后才会登出。”

  阮锦棉听完笑了笑:“挺好的。”

  是该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好好地回味阮锦棉的死亡。

  陆崇出发后阮锦棉便吩咐管家将实木做的天花板隔层收了起来,透明的玻璃屋顶让他多享受了一个小时阳光的照耀。

  他整个人都晒得暖洋洋的,心中无比的轻快,手腕上和脚踝上的镣铐都仿佛失去了重量。

  屋外并没有传来什么特别的声音,或许只是因为他现在的听力根本就听不见外面的动静,但是直觉让他抬起了头。

  于是他便看见了耀目的金色光团从空中落下。

  然后就是无边无际的炽烈的红。

  ·

  陆崇仅仅用了十分钟便从傀星赶了回来,超越光速的行驶速度让战斗机甲都支撑不住了,在他落地之前便自行解体燃烧了起来。

  他挣脱开报废的机甲,纵身一跃,从数百米的高空跳下。

  他已经看到了那栋仍在燃烧的房子,他几乎要恳求漫天的神佛了,求求慈悲的神可怜可怜他,不要让阮锦棉离开。

  可惜陆崇素来是不信神的。他想不起来任何一个□□号。

  他祈祷不了。

  席煜带着军队赶来时,陆崇正颓然地跪在那一片狼藉之前。

  屋内的保镖和下人基本都被炸死或烧死了,仅有个别体质强悍的Alpha侥幸捡了条命回来。管家便是其中之一,他拖着残破的身体冲陆崇跪下,声音沙哑刺耳:“对不起,陆总,我当时被冲击波震了出去,等我冲回房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阮先生了……”

  “你说谁?”席煜正好听到了这句话,也顾不上先将陆崇制住,皱着眉头问,“阿锦怎么可能在里面?!炸掉这里可是他出的主意!他还等着我救他出去呢,不可能……”

  陆崇猛地抬起头看向他,双目里是一片血红:“你说什么?!是他让你袭击这里的?”

  “是、是啊……”席煜的眼中满是茫然。

  陆崇绝望地闭上眼,手指深深地抓进地里:“你竟然……你这样费尽心思地谋划,宁愿死了一了百了,也不想活着被我找到吗……”

  席煜被他的反应唬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看废墟又看看他,不敢相信是自己亲自下的命令杀死了好友:“怎么可能呢?阿锦他,他都计划好了呀,他为什么要、要留在里面?”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几步上前揪住陆崇的衣领,咬牙切齿道:“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他一直以来都比所有人更加认真努力地活着,你、你……”

  悲痛和愤怒随着气血一同上涌,席煜举起拳头冲着陆崇的脑袋狠狠地来了几下。

  陆崇不躲也不还手,小股的血流顺着他的脸往下淌,看起来像极了从无间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席煜仍觉得不解气,还要再打,他的副官急忙上前拦住了他:“席少,还是先将他带回去吧,万一等下没个轻重打出个好歹,耽误了审判那多误事儿啊。”

  几个亲卫一同围上来劝他,其他士兵则趁这个时候赶紧去押解陆崇上囚车。

  可没想到刚才还心如死灰的陆崇突然暴起,不过几秒便将十几个士兵打倒在地,逃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操了!”席煜好不容易才按捺住的怒火瞬间又被点燃,亲自扛起机枪怼他。

  “呯!呯呯!”

  狙击手的枪声此起彼伏,有不少子弹都直直射入了陆崇的身体,冲击力使他踉跄了几下却没有让他停下脚步,拖着被打了个对穿的小腿也要执着地往那片废墟跑去。

  “席少,他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不是要逃跑啊。”

  席煜略一思考,示意众人跟他一起上前查看。

  陆崇非常仔细地在满地的残渣里寻找。

  自从那次阮锦棉偷偷跑去监狱看望宁舒以后,陆崇就找人在他的胯骨上嵌进了一枚定位器,这样一来不管他去往哪里,就都逃不出陆崇的掌心了。

  和管家通完话后的第一时间陆崇就查看了他的定位,确实是在陆宅没错。

  直到机甲解体光脑破损的前一刻,陆崇也能确定他没有改变过位置。

  可万一,万一就在那两分钟的时间里,他悄悄地离开了呢?

  他可是阮锦棉啊,千万不要小看他。

  说不定他就筹谋到了这种程度呢?

  陆崇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点希望来。

  他用上了自己所有的注意力,在这数百平方米的范围内细细搜寻。

  如果没有找到那枚定位器,那你一定还活着。

  阮锦棉,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会找到你。

  席煜莫名其妙地看陆崇在满地的废渣里扒拉着,早已经觉得不耐烦了。奈何没有人能制得住他,麻醉弹也不起作用,又不能真的把人给打死。

  就在他耐心即将耗尽之际,士兵们发现陆崇突然松懈了下来,又变成任他人随意摆布的样子了。也不知道这个状态能维持多久,众人赶紧将他往囚车那边带。

  席煜看着他从自己身边经过,手里紧紧地捏着一小块碎骨,骨头上面还粘着一小块黑乎乎的东西。

  “呸!”他冲陆崇背上吐了口口水,骂道:“假惺惺。”

  陆崇恍若未闻。

  他茫茫然地回头张望了一眼,眼中既无焦距也无半分光芒,仿佛只是一具被剥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他死死攥住阮锦棉的遗骨,不知道自己应该作何反应。

  或许他该嚎啕大哭一场,痛陈自己的悔恨和不舍。

  可是,该怎么哭呢。

  棉棉,我求你醒来,教会我哭再走好不好。

  我求你。

  太阳已经落下,仅留最后一点霞光使天空不至于堕于纯黑。

  然而这样的光亮对陆崇来说也太过刺目了。

  他闭上眼睛被人拉扯推搡着向前走,每走一步他的心都被割裂得更加稀碎。

  天地间哪里还有你,我该往何处去。

  只盼世间有亡灵,我行往炼狱寻你。

第28章 被软禁的红(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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