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民国小天使（十八）
戏台后面人来人往，大家都拿着各种各样的刀具或者衣服来来去去, 在这些认真工作的人中, 有三个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方小竹描着眉, 眉毛描到了外面去也没有发现。祁年坐在角落绑衣服的带子，可是不管他怎么绑，那带子似乎就没有成功过。至于搬着道具的小桃把东西摆放后，忍不住回头看向了门口, 那里有人进有人出, 就是没有小桃要见的人。
肖管事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一个小厮模样的小孩见到肖管事后, 急急忙忙就跑了过来, 也没压低声音直接就道，“肖管事, 秦明还没来，他的角色是不是换其他人来演？”
“秦明又没来？”肖管事皱着眉沉声道。
小厮小声道，“对，今儿也没来，现在外面已经开始催了, 之前和秦明一起分担觉得的笑笑昨天过敏了，今儿也上不了台, 肖管事，换人的话我们该换谁上啊？”
肖管事额头的青筋直冒, 他捏着拳头发出咯咯的声响，良久才压着声音道, “随便叫一个人，这么简单的事还要叫我吗？竹兰坊平时养你们有什么用？”
小厮瑟缩了一下，连忙点头应道，“我这就去，这就去。”
跟在肖管事后面的下属笑着道，“老大，你也别生气了，秦明那家伙啊，拿了卖身契，现在怕是巴不得早点离开竹兰坊呢。我想啊，我们还是尽快安排人坐了他的位置吧。”
肖管事冷笑道，“不就是一个被男人包养去了的戏子吗，以为自己能爬到高处去，没了竹兰坊，我等着看他从高处直接掉下来摔断腿。”
肖管事抬头环视了一圈戏台后面的所有人，声音逐渐变大道，“不是我不提醒你们，你们别以为自己有什么本事，也想学秦明，他啊，不知天高地厚，以为离开了竹兰坊就能大展宏图，不过是一只井底之蛙，你们看着吧，很快他就会落魄街头，到时候求着哭着回竹兰坊了。”
虽然现在没有战事平缓，但是前几年不断的战争都在众人心里立了一根弦，现在看起来上海非常的平静，其实内里暗波汹涌得厉害呢。
戏台后面的戏子们虽然不喜欢肖管事，但是也不得不说肖管事这话简直说到了大家的心坎去。竹兰坊里面的人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被送了过来的，他们除了长得还不错外，会的就只有唱戏，为了唱戏，他们学描眉学化妆，还要控制体重，其实和个养在深闺中的女人也差不多了，手不提肩不能挑，除了唱戏外他们只会一些不算精通的琴棋书画，出了竹兰坊，还真是会饿死。在这样的年代，外面根本就不缺工人，即使缺，人家也不想要一个想女人的男人。
有些人虽然羡慕秦昭，也想像秦昭一样拿了契约书就离开竹兰坊，但是一想到肖管事说的话，就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霎时就清醒了过来。他们开始害怕，难道自己离开了竹兰坊后真的有一条会哭着喊着跪着求回来竹兰坊吗？
戏台后面的工作做完后，小桃就立刻奔回了秦昭的卧室。秦昭恰巧从外面回来，瞧见小桃还微微有些讶异。
小桃疾步走到秦昭面前，问道，“秦明哥哥，你真的要离开竹兰坊吗？”
秦昭挑眉，看了一眼小桃，把怀里的一个钱袋放到了桌上，随着钱袋出来的还有一份契约。秦昭指着这份契约道，“嗯，房子都找好了，大概这两天就搬出去。”
小桃拿过那份契约，仔细地看了起来，的确是房屋的租借合同。小桃双手有点抖，担心道，“秦明哥哥，为什么要搬出竹兰坊，你走了，肖管事一定让人顶替了你的位置。这个房租还这么贵，你没有工作，下个月，下下个月你怎么付得起帐？”
秦昭把钱袋子打了开来，把里面的银票全部倒了出来，小桃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的钱，一时有些转不开眼睛。
秦昭笑道，“左愈接手竹兰坊后，我们登台的次数增加了不说，那工钱却是比以前还少，甚至有些客人的打赏都落不到我们的手里来。小桃，我可不喜欢打白工，我没钱，左愈有啊，这些都是我这段时间以来的工钱和客人打赏的银钱。至于工作，我已经有些想法了。”
说道这里，秦昭抬头看向小桃，“我之前跟你说的事情，你认真思考过了吗？竹兰坊我已经懒得多呆了，你呢？要不要跟我离开竹兰坊？”
小桃看着秦昭的脸，张嘴我了半天愣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她想要肆无忌惮的直接说出“我也去”三个字，但是想到今天肖管事说的话，小桃霎时就熄了火。她一个侍女，秦昭一个戏子，两个人离开竹兰坊，能做些什么？
秦昭等了一会，看着小桃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其实小桃也没有错，在小桃的心里，相处得最多的还是戏子秦明，秦昭的变化只是短期的，她担心也不为过，按戏子秦明的性格，离开了竹兰坊后还真有可能饿死。
而且小桃才十多岁的女孩子，思想并未成熟，有犹豫也是应该的，一个稳妥的环境和一个不知道未来，甚至不如如今状态的地方，她当然选择前者而不是后者。
秦昭从散开的银钱里面掏出了一张面额还挺大的银票放到了小桃的手中，“这些钱你拿在身上傍身，我不在身边，好好照顾自己。”
秦昭对小桃也不算没感情，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看到的人就是面前的小姑娘，忙前忙后的照顾自己，人也机灵不啰嗦，吩咐的事情也能在预期中完成，就是心地善良了些。秦昭揉了一把小桃的头发，就让对方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了。
小桃紧紧地攒着秦昭给的银票，站在秦昭的门口，眼泪突然就不受控制地哗啦啦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有时候以为可以一直走到最后的人，往往在路途中就分道扬镳。小桃离开父母后，又再次尝到了分别的味道。
秦昭跟小桃说完这件事后，过了两天就搬出了竹兰坊。他没有跟小桃告别，也没有告诉戏园任何人，等小桃发现的时候，秦昭曾经住过的房间已经人走茶凉。
而在家里又呆了半个月，终于等到受伤的腿好了后的黎琅在秦昭离开的那一天，拖着梁邵云就跑到了竹兰坊。可是他托腮看着戏园舞台上出来的戏子，秀气的眉头皱在一块就没有落下来过。
他从开始看到了结束，都没在台上的戏子里看到了秦昭的身影，最后黎琅趴在桌上，鼓着脸颊问梁邵云，“是不是我不在，秦明又被竹兰坊的人欺负了？”
梁邵云睨了他一眼，觉得黎琅被人欺负了，秦昭也不会被欺负。而且梁邵云进到竹兰坊心里就来气，他以为这么长时间了，黎琅总该忘了已经心有所属，心思深沉的秦昭，没想到不仅没忘，反倒看起来更喜欢了。
梁邵云见黎琅还在瞅着自己，只好昧着良心道，“放心吧，秦明不会有事的，你担心的话，我们等下就过去找他。”
至于找到秦昭后，梁邵云有没有好脸色，那都是后话。
黎琅听了梁邵云的话，脸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梁邵云无奈的叹了口气，真栽了，真栽了，他就不明白，黎琅也不像是看人长得好就会喜欢对方的人，他真的非常不明白黎琅为什么就这么死心塌地的喜欢着秦昭。
等舞台上的人都退到幕后后，黎琅就带着梁邵云找到了戏台后面，刚好今天肖管事在，瞧见黎琅来了，就热情地迎了上去。
“哎哟，是小少爷们啊，许久不见，许久不见，我还以为你们都不爱来竹兰坊了。是不是竹兰坊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有谁惹了你们，你们一定要告诉我，我去收拾他们，你们高兴了就多来竹兰坊玩玩。”
这一个多月少了黎琅这个散财童子，肖管事觉得自己的荷包都瘪了许多，现在瞧见黎琅和梁邵云，还不厚着脸皮赶紧上去捧着呵护着，好让散财童子多多来这边散散钱。
黎琅四处瞄了一眼，方小竹和小桃都在，而秦昭还是不见人影。黎琅一下子就泄了气，直接就打断了肖管事的话抬头问道，“秦明今儿不在吗？”
“这……”肖管事瞧着黎琅的表情，看起来似乎还不知道秦昭已经离开的消息。他转头又琢磨了起来，既然黎琅不知道，那谁帮秦昭赎的身？肖管事转了转眼瞳，如果黎琅真不知道秦昭的事情，现在告诉他秦昭已经离开，不就是把散财童子往门口赶吗？这绝对不行。
肖管事想到这里，立刻就道，“秦昭啊，真不凑巧，前两天秦明去了广州那边的戏园学习，可能得两三个星期才能回来。”
广州？在一旁听着的梁邵云微微蹙起了眉头，他怎么从来不知道戏园还有交流学习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