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十八年04

  江山十八年-04

  于是,南桑走到沙石身边,张开双臂抱住他,“你又瘦了。”

  感受着身后胸膛里的温度,沙石没有说话。

  “我这才出去一个月,你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你还说我,你现在也不比当初年轻儿郎的身体。”普天之下,也就只有将军南桑敢这么教训他们英明神武的陛下了。

  南桑教训着,沙石也只得听着。他们都不是当初那个年轻的少年郎了,在这些年的征战杀伐中,他们的身体都落下不少暗伤。

  “坐好,我给你拔掉。”

  沙石席地而坐,南桑直身跪坐在他身后,解开沙石束好的头发,然后借着烛光在满头青丝中寻找着那几根扎眼的白发。

  都说老虎的胡须碰不得,皇帝的头发,也不是几个人能够动的。这世界上,能够为沙石拔白头发的,也就只有南桑一人了。沙石也只允许南桑一人。

  烛火跳跃着,在他们的脸上投下交错的明暗。

  “你这些年,急于求成了。”南桑一边挑着头发,一边和沙石交谈。

  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沙石曾说,待到天下清明时,他便把这天下赠与他。

  南桑笑着摆手,我要这天下作甚?我只要你。

  沙石是信任南桑的,时常和对方讨论政事。

  南桑说他急于求成,是事实。他这些年,的确是在加快计划。可是,他除了加快计划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已经察觉了。

  世人都以为,前朝皇帝残暴荒唐,搜刮民脂民膏,导致朝代灭亡。这只是表面所见,等到他接手皇帝之位之后,他才发现,真正控制天下的,不是皇帝,不是朝廷,而是世家门阀,而是那些隐世贵族。

  这些世家门阀,不是显而易见的高门大户,不是什么将军侯爷。而是经过时间沉淀积累下来,跨过几百乃至千年,历经几度王朝兴衰的庞然大物。

  那是藏在阴影里的怪物,那是一个隐形的掌权者。

  只要这根子里的东西没有被彻底摧毁,那所谓推翻前朝统治,只不过是治标不治本而已。过些时间,过去的灾难便会重复上演。

  他说他要赠一个盛世清明给他的小桑树,那么这些阴影里的触手,就必须要被铲除。

  况且,拉弓没有回头箭,他现在没有退路。从他走上这条路开始,就没有后退的机会了。一旦他往后退,那么迎接他和小桑树的,就是深渊。

  这些年,他和那边几经博弈,那些手段看了之后教人遍体生寒,后悔出现在这污浊之世。

  不能退,只能进。

  这些东西,他不能说与他的小桑树听。他的小桑树,合该长在太阳底下。那些阴诡地狱里的污秽,怎么可以沾染他分毫?小桑树能够知道的,都是他挑选之后告诉他的。

  见沙石不吭声,南桑又忍不住地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放下手中柔顺的发丝,道:“石头,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沙石蓦地一震,背对南桑没有任何反应。他不知道南桑究竟知道了哪件事情。

  南桑忽的把沙石掰过来,让他直面自己。

  这时候沙石已经把不该出现的表情收敛了起来,即便如此,面对南桑灼热真挚的目光,沙石觉得他承受不住。

  恍惚间,他感到一种自卑。

  说来也好笑,九五之尊,竟然会自卑?

  爱使他卑微。这天下里,纵然对他三跪九叩,行叩拜之礼,纵然他们敬他、畏他。但将一颗炙热真心碰到他面前的,不带有其他东西掺杂的关心的,单单南桑一人而已。

  偏偏南桑又是光明磊落的。南桑是一把宝剑,剑有灵性,剑乃君子之气。

  南桑忽然换了一种问法,他道:“除了天下,我是否仍是你心中最重?”

  他目光如炬,又似一把利刃,直直射进沙石身体,把他的灵魂刺得稀烂。

  “你是我此生挚爱。”

  听见沙石的回答,南桑忽然笑了,“那就够了。”紧接着,南桑伸出手,猛地一带,把沙石紧紧地箍在怀里。

  都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沙石曾说,待到天下清明时,他便把这天下赠与他。

  南桑拉过最重的弓,降过最烈的马,一拳打死过豺狼。他的双臂十分有力,这双有力的双臂拥抱着沙石,仿佛要把他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南桑他在沙石耳边说着,“小石头,我的小石头。”他想,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放纵。他的轻声细语里包含爱意,“我爱你呀。”

  沙石伸出双手,也反抱住南桑。他在心里默默说,“我也爱你。”

  忽然间,他感受到两滴温热滴落在自己脖颈处。他愣住了,那是什么?就在这时,他感受到自己掌下的身躯忽然一颤,他听见南桑说:“我的陛下,我将永远为您开疆扩土,我将永远为您守护河山。”

  箍住自己的力量被缓慢抽离,连带着,沙石感觉他的灵魂也在抽离。

  “陛下,我爱您。”

  沙石忽然不安起来,他离开怀抱,右手钳住南桑的下巴。

  然后,然后他看见南桑的双眼,通红的双眼。

  他以为这双眼是因为日夜兼程出现的血丝……

  “小桑树!”沙石捏住南桑的下巴,声音听起来有些色厉内荏的感觉,“你不许瞒着我!”

  “陛下,听闻蓬莱有意与陛下缔结秦晋之好。”南桑抬头,目光一片澄澈。

  沙石彻底慌了,一听这话头,他便立即朝南桑解释道:“我不会答应这次联姻……是,他们有这个意思……但是我没答应……”

  南桑他目光平和温柔,静静地注视着沙石。这个南桑看起来像是世上最包容的臣子。在这样的目光的注视下,沙石停止了解释。

  “陛下,您不该拒绝的。”南桑的声音温和平缓,和平时的不正形迥然相异,“拒绝的文书我已经中途截下,撕毁了。”

  “陛下,蓬莱背后所代表的是什么,您最清楚不过。”南桑的声音十分平和,这份平和却摧垮了沙石最后的侥幸。

  “你知道了什么?”像是所有的力气都被放完了,沙石的声音变得干涩而冷硬。

  “一切。”

  “好好好。”沙石忽的推开南桑,站起身来,他身形有些不稳。沙石气极反笑,“你也学会了这一套。一切?好个一切!你也要套我的话?”

  南桑没有别过脸,他选择直视沙石。他不是没有看见沙石的怒火,若是在往常,他定会拉住他的手,又或是一把抱住他。只是现在,他是臣子。他看着沙石的眼,平静地问:“陛下,您还记得吗?我们被困在大雪山的那个除夕夜。”

  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在打天下的时候,他中了敌军的诡计。南桑只身一人,来到敌营营救他。他们在撤出的时候,行动败露了。两人仓皇逃到了大雪山,这才暂时摆脱了敌军的追杀。

  那天是除夕,是家家团圆和和睦睦的日子。

  他们俩,被困在雪山。

  不知前路,亦不知生死。

  那时候,他们已经互赠定情信物,确定了关系,正是蜜里调油的日子。

  大雪山大雪纷纷扬扬,积雪终年不化。他们虽然功夫不差,但一直呆在这里也是难捱。为了延长支撑的时间,他们两人互抱取暖。

  在那时候,苍茫天地间,唯有怀中的温度才是真实的。

  南桑抱着沙石,声音硬邦邦地,很是不高兴,“你说过,这是天下人的天下。那你操那么多的心有屁用!”

  沙石知道他是在埋怨自己不顾自身安全,他心里也很高兴,他笑着说:“你说过,我心怀天下。”

  是啊,他心怀天下。

  沙石蓦地身形一震,在电光火石之际,他陡然生出一种念头:去他妈的天下!

  只是这个念头,只存在于一瞬间。沙石是天生的王者,责任早就深深地印刻在了他的脑海里。他胸怀宇内,这六合之内,都是他的责任。

  这是与生俱来的意识,这是几十年来南桑深深意识到的属于沙石的特质。他知道,如果要抹除这种特质,最痛苦的是沙石。这无异于让羊吃肉,让狼吃草。

  而如果沙石痛苦,他南桑,又怎会不心疼?

  南桑知道,沙石醒悟了。他继续说道:“蓬莱是那些隐形贵族的执牛耳者……这是一个绝佳的时机。他们已经发现了陛下的动作,如果拒绝这次联姻,那无异于与之宣战。联姻是一个麻痹对方的好机会。陛下,我们需要的是时间。如果错失这次机会,不知道要过多少年岁,后来人才能够改变这样的局面。”

  南桑说的这些,沙石又何尝不明白?

  现在他们的势力,和那些人相比还相对弱小,这一场仗他们几乎是必输。他们缺的是时间,只要再给他们五年,不,再给三年,他们就有一搏之力!

  这些道理,沙石都知道。南桑说这些话,不过是给沙石一个调整自我的时间。

  “好了,”沙石闭上眼,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情绪便会销匿得无影无踪。忽然间,他踉跄了一下,他睁开眼,语气里全是淡漠,“朕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1.感谢“寒水淼”爱卿营养液*27,“幻境千年”爱卿营养液*5~

  2.番外意见征集截止时间是6.5 24: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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