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何悲戚
这娇嗔的语气，这欲拒还迎的姿态，这不知打哪来的小女儿做派……
噫！！！
乔云溪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苍天明鉴仙道在上，我一点也不心疼你，我更心疼我自己。松手，再不松手我就咬人了。”
慕沉挑眉，咬就咬呗，他求之不得呢。
对上乔云溪清亮坚决的眼眸，慕沉面上委屈几分，连嘴都噘起来了，不情不愿的把乔云溪放到地上。
乔云溪一下子跳出去离他三尺远，正赶上领着金城主和众多护卫的肖亦清，浩浩荡荡走过来。
一把抓住肖亦清的袖子，乔云溪道：“肖师兄，我们去找找那些人的尸体吧。”
肖亦清此前同金城主好不容易才解释清楚，为什么蟒蛇吃了人，尸体却没在它肚子里，这会儿领着一群人过来，也是想说此事。
低头，肖亦清看看自己被牵住的袖口，以及云溪师弟刻意避开慕沉师弟的淡淡神情。
抬头，迎上慕沉几乎实质化，要把他的手臂削成个百八十片的恶狠狠的目光。
肖亦清蓦然笑了，忽视慕沉的目光，轻巧握住乔云溪的小手，“好，那我们再去它洞里探探吧。此前受它力量影响，到处一片黑漆漆的，正好现在再去仔细查探一番。”
乔云溪盯着被握住的手，有点想甩开，又尽力忍住了。
罢了罢了，小时候静澜峰上的师兄们不是抱他就是牵他，握着就握着吧。
至于慕沉，他眼睛一向不怎么好，自己做师兄的自然要大度宽容些，还是可以体谅他的。
瞪吧，本师兄忍了。
浩荡一行人上了山，乔云溪和肖亦清走在前头领路，慕沉落后一步死死盯着一大一小握在一起的手，两眼要喷火了。
乔云溪先前不知为什么猜到了洞穴情况，此刻亲眼看到还是忍不住惊叹一声：“这个穴口当真是好规整啊。”
肖亦清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洞里头更规整，云溪师弟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慕沉同云溪师弟说的轮回一事，他也听到了，稍觉吃惊世间竟有此种奇异的妖兽。
鬼界、轮回，知道的人一大把，见过的人却从来没有。生死轮回之力强大的让无数人向往，这力量若能为人所用怕是会引起惊天骇浪。
*
乔云溪站在洞中仔细打量着。
洞内极大，光线朦朦胧胧有些混沌。头顶上方亦是浑圆的，和洞口完美契合在一起。不远处果然有一黑色的大湖，色泽如墨不含一丝杂质，压抑而纯净。
慕沉试图吸引乔云溪的注意力，主动说道：“那片湖是幽瞳轮回蟒栖身之所，水里除了夹着些力量外什么都没有。幽瞳轮回蟒敬畏幽冥黄泉水，所以它不会允许任何东西玷污这片湖，尸体必定不在里面。”
乔云溪没回头，眼睛朝前望去，随口应道：“那肖师兄我们再往里面去看看吧。”
肖亦清笑称好，随着乔云溪的步子往里走。
慕沉周身如火似冰，且怒且寒。这寒意甚至金城主都感觉到了，决定领着人就等在洞口，没敢靠近。
三人在里头转了一圈，洞里简直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发现。
又回到了洞口，乔云溪瘪着嘴自言自语：“洞里怎么会没有呢？”
慕沉见缝插针，立即道：“幽瞳轮回蟒对自己的领地有近乎疯狂的尊敬，这条虽然魔化了但本能尚在，尸体应该丢在外面了，小师兄我带你去找。”
言罢，猛的上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掌打在肖亦清手上，另一手瞬间握住乔云溪被松开的手，整个人往后一退，迅速出了洞。
隔着金城主等人将乔云溪与肖亦清拉开长长一截距离。
他真的忍不了了！
只瞬息之间，乔云溪的位置就变了，牵着的人也变了，低声唤道：“慕沉……”
“小师兄我们去这边看看。”慕沉打断，不由分说率先迈开步子。
小云溪要是再让他放开然后叫一句肖师兄，他怕自己就要控制不住动手了。
乔云溪：“…………”
他好像明白慕沉在气什么，又不太明白，不过……
“我是想说，慕沉你速度好快。”
自从在云梯上被抓回来，乔云溪除非在师尊面前，或者自己干了什么难为情的事，否则从不叫慕沉师弟，都是直呼其名，以示自己对他的不满。
慕沉丝毫不介意乔云溪叫他名字。事实上，少了师弟二字，他听起来更顺耳。
原本憋了半天的气，此刻瞬间被乔云溪淡淡一句话安抚下来，慕沉一切心绪收归宁静。
“小师兄~”
慕沉目光复杂的看向乔云溪，半晌轻叹口气。他这么小，什么都不懂呢。
又在山上四处寻找半天，慕沉隐隐听到什么，停下脚步，往一个方向看去。
他好像听到了……哭声。
乔云溪不明所以，任他牵着换了个方向。后头一大群人也老老实实跟着。
走出一段距离，乔云溪和肖亦清也听到了。有好几道混在一起的，稚嫩的哭声。
小孩子！
众人加快了步伐，终于到了跟前。
这一片的树木都被拦腰折断，横七竖八倒在地上，一片混乱。看样应该是被蛇尾扫过，硬打断的。
地上胡乱的堆着几堆尸体，原本活生生的人此刻像随手扔掉的垃圾，叠在一起，早已没了生机，僵硬而苍白。
离尸堆不远处，十几个人凑在一起，几个小孩子嚎啕大哭。老人也稍显惊慌但却平静的多，皆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等死了。
金城主远远听见哭声便开始飞奔，也难为他一身膘肉还能跑的起来，见到这十几人猛然一声尖叫：“活着，还有人活着！还有人活着啊！”
他扑了过去，抱起一个泪痕未干的不过才三四岁的小娃娃，满脸的惊喜内疚。
那十几人终于知道自己获救了，不会死了。劫后余生，老人们原本平静反在此刻落下泪来，让人动容。
听金城主说，每次人失踪都是一批一批的，除了最开始那会儿，很少有人单独不见。
这十几人应该是被最后掳来的那一批，恰巧幽瞳轮回蟒蜕皮，躲过一劫，等到了众人来救。
周围的护卫也上前，将十几个完全动不了人背的背抱的抱，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又将死去人的尸体背在身上。
金城主欢喜惊叫了好半天，终于冷静下来，回身一下子跪倒在三人身前，纳头便拜：“多谢三位仙师，金在水替晨曦城诸多凡人百姓，多谢仙师大恩大德，感谢清虚山派，救晨曦城于水火！多谢啊！”
护卫能跪的也跪了，带着人不方便的也跟着齐齐喊了句：“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乔云溪一怔，脚下退了一步。
这般场景，他还是头一回见。
慕沉不语，只是安抚的摸了摸乔云溪的发顶。他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谢就免了。
最后还是肖亦清上前，宽慰了几句，众人这才站起身来，沿着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的下山了。
大难不死的喜悦充斥在他们周围，金城主和护卫们也试图说些什么好的，好让这十几人轻松些。
但终归是死去了近四十条生命，难免有亲朋好友惨遭不测，气氛不由透着淡淡的沉重。可每每望向三人的目光无不充斥着感激与敬仰，是真真的敬重和欢喜。
乔云溪迎着他们的目光，不自觉捏紧了手。
不过是下山平乱除患而已，不过是一个任务，来便插手解决，不来便与之无关，他从未想过会有这般情形。
毕竟仙道无情不是么。
好像，有人同他这么说过。
慕沉察觉到，俯身稍用力捏了捏他的手，想了片刻还是将乔云溪抱起来，给他顺了顺僵硬的后背，轻声道：“那些人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多想想你师尊、大师兄和肖师兄他们，还有那个夏玉城。这些人才是待你好，也是你所熟悉的人。”
乔云溪深吸了几口气，总觉得心口堵的慌，感觉到慕沉身上传来的温度，又如他所言想了想自家师尊师兄，最后又想到慕沉。
一时间满脑袋都是人脸在打转转。
乔云溪头有些发疼，轻甩了甩，第一回主动环住慕沉的脖颈，头伏在他肩窝处，闷闷道：“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可我好像没失忆啊。”
他如今七岁，即便是很小的时候经历过的事也大多记在脑海里，分明没有哪段时间是想不起来的。
慕沉一下下拍着他的背：“没事的，别想了，我会一直陪着你，不会离开，更不会让你有危险。所以，别难过。”
“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
乔云溪头疼了会，百思不得其解，最后果断听了夏师兄的话，坐直身子松开手，脆生生道：“夏师兄说的对，想不通便不想了，管他的呢，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将这些个莫名其妙的事抛诸脑后，见他二人不知怎么就落在后头好长一截距离。肖师兄虽然有意等他们，但也没靠太近，走在众人和他与慕沉之间。
乔云溪像模像样的拍拍慕沉的肩膀，指挥道：“慕沉你怎么走那么慢，赶紧的，追上肖师兄。”
慕沉哭笑不得。这小家伙自我平静的能力还挺强，刚才还烦心的很，这会儿说不管就不管了。
虽然心疼小云溪，但是——
头一回被小云溪抱啊！这才多久就松手了？！他还没过瘾呐！
肖亦清回眸，停下脚步等了等二人，了然道：“谈完了？哎呀~云溪师弟这么快又高兴起来了？”伸手在乔云溪脑门上轻轻弹了下。
刚才云溪师弟浑身上下都透着与之不符的无奈和……悲戚。
乔云溪没躲，任由肖亦清又捏捏他的脸。
慕沉抱着乔云溪这次倒没有一下子闪出去老远不让碰，但是隐隐瞪着肖亦清试图再摸摸头的那只手。
得寸进尺！
肖亦清微笑回视，依然伸手摸去……
乔云溪被摸烦了，偏头避开嘟着嘴道：“肖师兄别……诶你们？”
乔云溪和慕沉本来挨得极尽，避开后，肖亦清的手直接伸到了……慕沉的脸上……
噫！！！
慕沉和肖亦清各自退开，嫌弃不已……
没人看到的是，在所有人离开后，那片黑水湖的颜色一点点变浅，到最后完全褪了颜色，和普通的水没有差别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章大改了一下↖(^ω^)↗，可以再回去瞧瞧
☆、记忆？
晨曦城事毕，比乔云溪预想的要快很多。他原以为怎么也得用个三四天，但是事关五十多条人名，松懈不得，好在事情解决也快。
慕沉和乔云溪都多多少少对这个幽瞳轮回蟒有所了解，故而省了不少时间力气。
肖亦清去找玄机子报了归来的消息，之后便不知道去了哪里。而向来跟着乔云溪，几乎寸步不离的慕沉也跑到静澜殿去，和玄机子关起门来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不让他听。
乔云溪一下子闲下来了，跃到一颗参天的古树上，整个把自己没在了茂密的枝叶中，两条小短腿隐在绿意葱茏中，晃荡着。
大师兄还在丹阳峰没回来，要是回来了还能去找大师兄问问剑法，上次的剑招他总用不顺。
但是大师兄明显是被夏师兄赖上了，这都多少天过去了，夏师兄一个丹修，丹药他自己本就不少丹阳峰平日里给的也多，都是些皮外伤，早该好的不能再好了。
这会儿是故意折腾大师兄出气呢。
他有点无聊啊。
乔云溪顺手摘了个灵果，擦了几下咔嚓一口咬下去，顿时满口留香。
突然——
“小师兄我也想吃。”
一道声音自乔云溪耳边幽幽响起，这声音实在是近，不是传音，而是实打实的就在他边上。
乔云溪一惊猛的向后仰，结果没坐稳眼看就要翻下去，背后轻轻靠过来一只手牢牢扶住了他。
乔云溪又安安稳稳的坐了回去，松了口气，随后瞪着来人嫌弃道：“想吃自己摘啊，找我干什么，离我远点。”他才不承认自己被慕沉吓了一跳。
来人正是慕沉，坐在乔云溪旁边的枝干上，手虚虚环着乔云溪，修长笔直的双腿垂在半空中，比乔云溪的小短腿长了好长一截。
慕沉非但没远离反而凑了过来，可怜兮兮渴求不已：“小师兄摘的好吃，便给师弟摘一个呗。”
乔云溪恶寒，受不了慕沉如此视线，随手给了他一个。慕沉这才心满意足，指指下面道：“师尊找你。”
乔云溪一怔，往下看去，果然看见玄机子在树下慢吞吞踱步。瞪了慕沉一眼，气道：“怎么不早说？！”
纵身一跃正好跳在玄机子跟前，乔云溪道：“师尊，溪儿在上面没看到师尊过来，师尊有事吗？”
玄机子停下，一袭青色衣袍衬的面容更是俊雅，习惯的先摸摸乔云溪的头，沉沉道：“溪儿，晨曦城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记忆……”
他顿住，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竟然是说记忆？！
乔云溪偏了偏头，疑惑道：“溪儿也不知道，就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师尊，溪儿好像没失忆啊。”
他才七岁，有记忆以来的事都记得挺清楚的，总不会是他尚在襁褓中时知道的吧。
玄机子面色复杂，他也没想到会如此。按说本来就不该失去记忆，可不晓得哪里出了问题，乔云溪见到他时根本就不认识他。
三年过去，他以为不会溪儿再想起来，也渐渐发觉这或许是件好事，所以没太留意，没想到居然又想起来了。
难道是因为慕沉的出现，让那东西有反应了？
“师尊？师尊！”
玄机子猛然回神，乔云溪眼含关切：“师尊你怎么了？是因为溪儿的事吗？”
玄机子轻叹口气，慢慢道：“溪儿，你的记忆……确实不完整，但是师尊并不认为想起来……会是什么好事。所以不要强求，便是哪天又想起什么来也不要太在意，平心待之，溪儿能答应师尊吗？”
玄机子看向跟在乔云溪身后的慕沉，虽然对他有些不公，但忘记那些事情，也未尝不是一件快乐的事。好歹，现在的溪儿活的很开心，很自在。
他是全新的乔云溪，而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可怜人。
乔云溪皱皱眉头：“还真是为溪儿烦心啊，师尊莫要担心了。夏师兄一直同我说想不通的事便不要再去想，免得费心费力还坏心情，船到桥头自然直，反正我现在想不通干嘛还要想。记忆嘛……我本来还挺好奇的，但师尊既然说不好记不记得起来也就无所谓了，随便吧，溪儿不在意。”
最后还安慰起玄机子来：“师尊也别烦心了，溪儿没事的。”
玄机子反受了安慰，半晌，笑了笑。
看起来，以溪儿现在的性子，便是全想起来或许也能接受的吧。
但愿，但愿他依然是乔云溪！
玄机子摸摸乔云溪的头，浅笑道：“嗯，溪儿不太过在意，师尊便放心了。”
乔云溪拽了拽他的袖子，问道：“师尊此来就是为了此事？”
玄机子丝毫不在意乔云溪揪自己袖子，满脸笑意盈盈：“还有一件事。”
“为师给你一个月时间，若能筑基成功便让你和你的夏师兄一起下山。”
“当真？”乔云溪立即睁大了眼，一脸惊喜。
“当真。”玄机子肯定道。
“但是此前，你先去丹阳峰将寒城叫回来，丹阳峰要是再把他扣在哪里，为师就要去抢人了。”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事务处理，他真真是受够了。
“没问题！”乔云溪笑着，急匆匆同玄机子道了别，飞奔丹阳峰。
难得可以光明正大，不偷偷摸摸的去找夏师兄啊。
慕沉见某个小团子完全把一直站在身后的自己忘了个干净神情很是无奈，同玄机子相视点头，神情没有半分作为弟子的尊敬，倒像是两个相熟的人打了个招呼，身形一闪便跟了上去。
乔云溪从正门进了丹阳峰，好不容易见到个人问了，得知大部分弟子都在丹阳殿比试炼丹，想来夏师兄这种哪里热闹哪里凑的人肯定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