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忘了吧,又不是我的事。”秦琅睿又开始犯困,打了个哈欠想要躲进被子里小憩一会儿。

  小黑狗也不好再多说什么,蜷缩在床脚默默守护他。

  还没等秦琅睿合上双眼,房门“嘭”一声被撞开,一股寒风卷入房中,竟是快要天寒了,随之闻靖冲到床边,紧紧抓住秦琅睿的双手。

  “小十五!你终于醒了!”

  秦琅睿:“.......我不睡了。”

  小黑:“......你还是休息一下。”

  等着闻靖问完话,秦琅睿是真的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干脆跟着师兄一起出门。

  虽然全身依然像是被乱棍打过一般,哪怕是走一步路都带着疼,但是也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法力会随着时间慢慢恢复,大可不必担心。

  他还有些事要做,云崇裕总不能空手去百宴门,说起来他们的血脉契约在对付鬼夫人时被云崇裕一刀斩断,他还需要弄个替代品出来。

  事到如今,秦琅睿觉着还是没必要继续这样的契约,他定不会出卖云崇裕,反而是云崇裕无端需要承受他的伤痛,其实这只是单单对云崇裕不利而已。

  不过也多亏了这契约的福,云崇裕的法力补足了他消耗过大那一部分......

  也不知这东西究竟是祸还是福。

  秦琅睿翻箱倒柜才找出来母亲出山之前留下的一对流苏耳坠,样式同他丢的那一副也差不太大,拿它来替代正好。

  云崇裕听说他不愿在床上待着,毅然放下手中事务来找他,发现秦琅睿不过随意套了件披风就在外面赤脚乱走,不由得眉头皱起。

  秦琅睿止住他:“寰先生他们准备何时离开霁山?”

  云崇裕拗不过他,只得将屋子的门窗全给闭了,指着床边的衣服让他穿上:“听闻是明日,你要去送?”

  “送是自然要送,不过送的不是他们。”秦琅睿泰然处之,取过桌上的发带将一头散发系起:“既然去了,我期许你能达到幻帝。”

  云崇裕愣住,迟疑地抬起头:“你......”

  秦琅睿笑道:“去罢,只是记得传信回来,报个平安好让我安心。”

  “......谢谢。”云崇裕并不是喜形于色的人,听了秦琅睿这番话,他竟是找不出半句好话讲给秦琅睿听。

  秦琅睿扇了他一下:“别跟我谈恩情,我们两个唯独不用谈道谢。”

  都这么多年了,表现得像个过客一般,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不过其实除了道谢,我还有话想对你说。”云崇裕正视他,秦琅睿比他矮了一个头,想要看着他还不得不俯下身来。

  秦琅睿颔首,他样子生的好看,抬头那一瞬眼里仿佛带着一丝光芒,就像是那九天星空,云崇裕竟是一时被他这副样子摄了心神。

  “说什么?”秦琅睿问。

  云崇裕扬起嘴角:“也罢,两年后我若能从百宴台杀出生天,我再告诉你。”

  他这副故作玄虚的样子惹的秦琅睿忍俊不禁,他这临门一改,真是改的猝不及防。

  秦琅睿冲他张开双手,示意他走过来。

  云崇裕靠近了他一些,被他环起手臂紧紧抱住。

  “琅睿?”云崇裕被他这么一亲近,也不知自己是应该礼尚往来抱回去,还是就这样干脆站在这一动不动。

  秦琅睿靠在他胸前,闭上双眼笑着:“愿天地神灵保佑,一路顺风。”

  云崇裕斟酌再三,抬起手拍了拍他的后背,仿佛这样一拍能够消除秦琅睿心中的疑虑与不安。

  休息了一日,秦琅睿的身子也算是恢复了,排开隐隐约约的疲累感,他终于可以开始摆弄他那些上古术式了。

  云崇裕反倒是有些不自在,一晚上不知道在倒腾什么,时不时还在秦琅睿房前流连不去,好不容易回去躺着了,过了一会又跑出来抓着小黑狗的爪子和耳朵玩。

  等着秦琅睿睡醒了准备出去送行,只见云崇裕有些萎靡地守在他房前,就像是他师父多日未休息下山来逮他那副样子。

  “怎么了,该不会一夜没睡吧?”秦琅睿干笑着戳戳他的胳膊。

  云崇裕摇摇头,自怀中掏出一本有些破旧的小本递给他:“我想了一晚上,多少还是有些放不下你。”

  秦琅睿皱起眉头接过那小册子,随意一翻,发现这小册子一笔一画都出自云崇裕之手,他铁定是下了一番功夫,才做的如此细致。

  里面记着的都是他这些年遇过的妖与霁山的地势与设阵点,看样子他从还没遇见秦琅睿就开始记录这些东西了。

  他抚着残旧的内页,心里暖暖的,却又有些不甘心。云崇裕这些年来进步神速,也不是没有缘由的,他不是天才,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下次下山除妖之前多看看总是有用的。”云崇裕哑声到。

  秦琅睿扬起嘴角:“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两人相视而笑,多年来的默契只需一眼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倒是这一眼让两人都怂了怂肩,松了一口气。

  “保重,我走了。”云崇裕就像往常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拎上门边倚着的剑往外走。

  他这一走,秦琅睿房间那扇小小的门轻轻扣上,就连那难得射进来的阳光也没了踪影。秦琅睿一人站在阴影之中,紧紧攥着那本小册子。

  秦琅睿捧着那本小册子,静静合上双眼,心累竟是生出一丝不舍之情。

  “你真不准备去送?”小黑狗见他这副模样,自影子中钻出,绕在他身边打转。

  “有何好送?反正都会回来,去了只会给我平添烦恼罢了。”

  若是去了,这份不舍只会让他忍不住拦下他们。

  “.......既然你如此想,那就算了。”小黑狗念他是不愿去,自然不会勉强。

  “但是送行总不只这一种法子不是?”秦琅睿迈开步子,打开那小小的木门,门外太阳东升,阳光明媚,和煦的阳光照在他脸上,竟是有些刺眼。

  只见他身旁法力如同飞絮飘起,仿佛如一抹淡红轻纱,卷过他细白的双臂,一层层化入空中,随风飘散。

  那一日,霁山满山红叶,就如火烧映日,绵延不绝,方圆十里之外都能看见那秋色之海。

  待多年以后,传闻中每到秋深,霁山红叶不绝,而相较于长坷族一片葱绿,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云崇裕随着他们出了结界,本心存留念,回首观望,一片赤红映入眼帘,那样的美景竟是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谢寰,也包括跟在他身边的谢潇。

  “不愧是快到大降君之人,此番出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谢寰称赞着,他们果然来霁山早有安排,一出结界便有百宴门之人候在山门之外,片刻不敢掉以轻心。

  谢潇侧目而视之,偏过头不愿多看一眼,转身就钻进轿中,不愿见人。

  “那就如我们所约定,此番你同我前去百宴门,我便派人守在着霁山门前,保琅睿无事。”谢寰一张老脸带着和蔼的笑容,他伸手用力拍拍云崇裕的后背,示意这次前来接应之人全部留在此处。

  云崇裕淡然回礼道:“那便多谢寰先生出手相助。”

  就算祁回去把这一遭捅给云瀚舟,他们想要动手找秦琅睿的麻烦也要先看看这第二大门派百宴门的脸色,若是胆敢轻举妄动,定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无妨,只需要你尽心尽力,莫要让我失望了。”谢寰瞥了他一眼,临上轿之前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一般,定定地看着他,也不说话。

  云崇裕被他看得心烦:“寰先生可还有事?”

  谢寰提点他:“小心开的漂亮的花,摘了可是有毒的。”

  话也说完了,谢寰上轿,云崇裕跟在他身后,选了匹良驹一脚踏上,翻身稳稳当当坐在马背上。

  他此番前去百宴门,就算不用谢寰再三叮嘱,他心里有数,只要他敢出面同云瀚舟叫板,不赢得百宴台之争是无法活着走回霁山的,哪怕是为了他自己,他也必须以身试险。

  秦琅睿促得满山红叶遍开,他做之前也没想之后要如何收拾残局,待他十二师兄找上门来,秦琅睿已经俯在观日岩上不省人事,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嘴里只有进来的气,没有出去的气了。

  他是真的忘了自己法力尽失还未养好身子,如此阵势浩大使用术式,差点儿把自己一条小命搭进去。

  闻靖被他这副模样吓得丢了三魂六魄,赶紧把两个小师弟唤上来,一众人围着他给他渡力,等着全身火烧般的疼痛退去,秦琅睿才好受了些。

  秦琅睿靠在枕上翻他的古书,若无其事道:“看来我还是擅长弄这些花花草草,这仗势至少能开个十天十夜,着实有趣。”

  “以后不准再弄这些有得没得的了,你当你命硬得很。”闻靖给他煎了药,还没递给他秦琅睿就闻到一股浓浓的苦味,捂着鼻子缩到一边。

  秦琅睿挥手不让他近身:“我想看看我的极限如何,看来尚有余力,等着恢复得差不多了便好。”

  小黑狗所说的那一席话他虽然左耳进右耳出,却是对此还留了个心眼,找时间一试便悉根知底,他的法力尚且可以自保,但是若想在两年后补上他师父设的结界还有困难。

  “你离大降君还差了些火候,不过你这年纪能修炼至此很不容易了,今后潜心修炼还是能再进一步的。”闻靖伸手去捏他的脸,抓着他的下巴就是一勺子药喂进去。

  秦琅睿被呛得难受,那股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口中迟迟不散。其实方才那一试心里多多少少有了定数,他这样子最多达到大降君,再来就没有能突破的机会了。

  闻靖将药碗塞到他手中,秦琅睿不甘愿地一口口泯着那药,一脸怨恨地瞟他师兄。

  “休息好了就下去巡山去,天天窝在山上你以为你在养蛆吗?”

  “师兄你看我伤成这样还要我下山去?”秦琅睿一脸不可置信。

  闻靖莫名其妙: “你又不是缺胳膊少腿,现在云少侠不在,自然你要把他的空给补上。”

  “这霁山真的是暴殄天物,我造了这么多术式,没想到有朝一日又让我下山巡山。”秦琅睿故作深沉地摇摇头:“罢了,待我收拾收拾我就下山,小憩一会儿总是没事吧?”

  闻靖冷冷道:“一炷香,我先去教你师弟们布阵之术。”

  秦琅睿应了声,卷着被子闭上眼睛,潮水般的倦意袭卷了他的意识,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等他再睁眼时,置身于一片废墟之中,看样子是一座荒城,已然没有什么人生活的气息,空气之中弥漫着肃杀凋零的气息。

  这里到底是幻境,还是现实。

  他凭着直觉一步步越过瓦砾与木块,有什么熟悉的味道在指引他往前走,那是一股淡淡的木香味,在这不毛之地反倒是有些新奇。

  这条路仿佛没有尽头,也不知道会走到哪里。

  但是总有一种许久未归的感觉。

  秦琅睿意识到,这或许是他前世的记忆,那种隐隐约约的酸涩与眷恋,无不旁敲侧击地告诉他这是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大道尽头是一座王城,虽然也是一样的断壁残垣,却能依稀看出它的构造,朱红的城墙被血晕染,路边锈剑之上挂着几块破布,风一吹就被吹的远远的。

  少了一扇门的城门旁,秦琅睿看见了那熟悉的身影,他抱臂倚在石狮子边上,闭目沉思。

  但是那气质又与云崇裕有所不同,他更像是个饱经风霜的将士,棱角分明的脸上甚至还挂了彩,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让秦琅睿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前走。

  秦琅睿咬咬牙,没有多想往那人身边走去。

  哪怕这是陷阱也好,他是唯一能告诉秦琅睿这里是哪里的人。

  “这位侠士,可否有闲暇为小辈解困?”

  那人听他走来,一双眸子缓缓睁开,那刹那一束凛冽的寒光自他眼中划过,抬首一望秦琅睿,整个人杵在原地。

  “你是......”

  秦琅睿摇头:“我不是你在等的人,我名唤秦琅睿,不过是一阶平凡无奇的除妖师罢了。”

  那人流露出一丝遗憾,苦笑一声移开视线:“想问何事便说就是,若我能答得上来,必定全数告知。”

  秦琅睿点点头:“如何称呼少侠?”

  他答道:“你不是心中有数?叫我云砚便可。”

  秦琅睿心道万一不是叫错了那多麻烦。

  于是他接着问:“此间为何处?”

  百里云砚瞟了他一眼,提剑往远处走去,仿佛在给他引路:“虚幻之间,有贼人意图不轨,故意将你引来。”

  秦琅睿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何人有所图?你又为何在此?”

  百里云砚兀的停住脚步,身后的少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直撞在他坚实的后背上。

  “你可知你曾经与地支十二之一的子斐有过契约?”

  秦琅睿应了一声:“听人提过。”

  百里云砚紧皱的眉头似舒展了些,示意秦琅睿跟着他继续走:“子斐与我出现在此有所关联,他被封印在一处荒城之中,而封印他的第一道印是你下的,第二道印与我有关。”

  秦琅睿试探道:“难不成他是想要破阵?”

  “正是如此,想必是我那转世此番离开,他以为有可乘之机,如今却被我拦下。”百里云砚带着他近乎原路返回,秦琅睿留意到他一条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伤口,想必是多年征战留下的印记。

  “可是你若已经转世,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幻境之中?”

  百里云砚笑道:“自然不是本人,我与当时出现的清琅是一般东西。”

  “一般东西?”秦琅睿想起当时与祁对战之时出现的“自己”,既然那是清琅,那他也应该是本人没错......

  “不过是前世临死前设下的术式罢了,为的就是在这情急之下保你不受伤,云崇裕身上也有。”百里云砚将自己的双手在他面前一晃,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变得透明,果然是虚幻之物。

  若是这保命术式已经出现了两次,一次来自于清琅,而另一次则是来自于百里云砚。这样想来,他身上的保命术式已经全部没有了。

  百里云砚似是发觉了他的担忧,不缓不慢回道:“别担心,为你拦下子斐为的是让你有所准备,回去告诉黑魇让他多留心便可。”

  “嗯......我知道了。”

  “子斐被关了数百年,他应该是已经等不下去了,你若无心找他要回你那一半法力,就要坚定意志,不能被他的魅惑之音挑拨了。”百里云砚指着秦琅睿来时那条路,将额头轻轻碰着秦琅睿的,一道金印展开,暖流自血脉流走。

  秦琅睿闭目接受他传来的法力,心想这百里云砚看上去十分不善,但是骨子里还是有着云崇裕的那份温柔。

  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前世的自己哪怕是死都要带着他一起转世。

  长年的包容与温暖足以把一颗冰冻的心融化,百里云砚就像是一潭深渊,深不可测,但是一脚踏入水中,他又不至于让你溺亡其中,偏偏涟漪将你推回岸边。

  “是时候该回去了,你不该出现在这。”百里云砚松开他,轻轻将他往后一推,秦琅睿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不断下坠。

  入眼皆是一片素白,这样的坠落甚至不知道何时才是头。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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