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梦(五)

  长光的父亲江成逝,曾经是威正帝身边的内傅大臣,那时候不过二十,便受到当时的威正帝重用。

  江成逝才情兼备,又有一副好皮相,颇受威正帝仰仗,就其恃才傲物这一点来说,长光还是与他颇为相似的。

  江行舟早年丧妻,唯有江成逝一个儿子,然而二十年前,江成逝自尽于深宫之中。

  那之后,江国公一夜白头,请辞将军之职,告老还乡,却被威正帝极力挽留,保留将军之位,并且封了国公。

  威正帝当初也十分重视比他小不了几岁的江成逝,而江成逝之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面对丧妻失子的江国公,威正帝更多的是愧疚,所以给予了不少他能够给出的补偿。

  直到六年前,江国公忽然上奏,当年江成逝游历于东荒大川时,曾在靠近东荒大川的攸城留下一个私生子,希望威正帝能够准许他将这个孩子接回来,入江家族谱,给其一个正式的名分。

  起初威正帝也不太相信,因为江成逝不会是一个能够做出“生了私生子”这种事的人,他猜想可能是老人家怕孤独,所以从江家旁系随意认了一个孩子回来,想到这些年来江国公的不容易,他也准许了。

  没想到这接人的过程一波三折,威正帝等了一年都还没有见到人,问江国公,江国公支支吾吾说人失踪了。

  后来不知道从哪里把人找了回来,起先的说法还只是下落不明,再之后星北府出了一场大纷争,不知道怎么传开此事是星北府大公子所为。

  星北流被逐出星北府主家后,威正帝便听说了令他哭笑不得的传言版本,说是江国公这孙子被星北府大公子半路拦截了,自己收了去当做……房里人。然后江国公上门去要人,星北府主母面子上抹不开,只能拿星北流问罪。

  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知怎么的整个皇城似乎都知道了有这么一出,总归是人平安回来了,威正帝还安抚了祖孙一通,也不再计较被流放在外的星北流的罪过。

  见到长光时,威正帝才有些信了这是江成逝的私生子。而且当年江成逝游历于东荒大川,也是由他派遣,这些似乎也都说得过去。

  更令威正帝惊讶的是,长光虽然是私生子,但气度才能都不是平民百姓可比,根本就是一个受过良好教养的世家公子,除了脾气和他那个父亲一般,有些讨厌。

  因得对江家的愧疚,以及长光的表现着实出彩,威正帝破格让他入了翎猎骑,又因这份眷顾让长光成为翎猎骑的大统领。

  “你这孩子,”威正帝笑骂道,“就跟你那犟脾气的爹一般,果然是父子!”

  周围的宫人还有跟着的几个小辈应和着也笑了起来,长光撇了撇嘴,不甚在意。

  长光不明白,为何这些人总是认为,他和他那个从未谋面的便宜爹有什么相似之处。

  威正帝总说看到他,仿佛见到了当年的江成逝,第一次见到江国公时,那位老人也看了他许久,枯槁许久的眼中终于露出了光芒。

  第一次见面的那天夜里,长光偷偷看到江国公独自在儿子的灵位前,低声啜泣——

  “成逝啊……那孩子……真的很像你……”

  可长光知道,自己和这些人没什么关系,他是璃狼,只是被星北流在不得已时托付给这位老人。

  长光不回答,威正帝便自己继续说道:“嗯……朕听说,星北府的大公子回来了一趟?”

  “他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回来。”长光说。

  威正帝眼中带了几分兴趣:“哦?看来你对他挺了解的。”

  长光对于星北流的话题感兴趣多了,话也多了一些:“听说的。”

  “那朕听说……他到你那里去了一趟?”威正帝试探着问。

  “是啊,后来又匆匆走掉了。”

  说起这个,长光还有些生气。

  看来是真的到长光那里去了。威正帝点点头,这几天的传言似乎不假。

  虽然有夸大的成分,不过基本事实是存在的。

  长光说话总是直来直去,他不喜欢绕圈子,所以这个时候总需要一个精于世故的肃湖卿,帮着圆场,这也是沉如琰让肃湖卿跟着的原因。

  肃湖卿笑着,适时插话:“要不是臣送了星北公子一程,只怕靠他自己都出不了皇城。”

  威正帝吃惊:“他……这么严重?”

  肃湖卿跟着很严肃地点点头:“是的,要不是长光大人心软,这事可没完。”

  这几天的传言被夸大了几番,又经过沉如琰的有意“润色”,传到威正帝耳朵里的版本便是“长光记恨当年星北流做的事,于是把他带回自己府里,这样那样的一番,伤得不轻,还是被肃湖卿亲自送出来的”。

  而现在当事人亲口承认了星北流到他府上走过一趟,更是让人深信不疑。

  长光没听说过这些与他有关的传言,也没觉得肃湖卿的话哪里不对,跟着点头。

  “要不是我惦念当年的旧情,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放他走。”

  威正帝更加惊讶了,心道传言居然不假,勉强笑了笑:“你这孩子,也是个重情义的,星北大公子当年如此待你,你却……”

  长光以为威正帝说的是当年星北流狠心将他送走的事情,颇有同感,愤懑地赞同道:“本来就是!我万般想着维护他的名声,他却一点也不领情!还对我冷言冷语,匆忙走掉……”

  这,这说的就是,传言中的“星北府大公子被折磨,伤得不轻,逃一般的离开了”吧……不然也不会让那么多人当街看见。

  威正帝哑口无言,小辈的事情他也插不上手,只是还关心着星北流,用带了几分苦口婆心的劝告语气道:“朕知道你心里委屈,可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也不必再计较罢。那星北流在外流放五年,想必也是吃尽了苦头,方才一回来,便遇到你这般伤他……”

  长光终于有点听不懂了,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不过他向来懒得想,扭头悄声问肃湖卿:“他在说什么?我伤了那人什么?”

  肃湖卿摆正表情,一本正经小声道:“应该说的是您伤了星北公子的心。”

  原来如此。长光点点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被伤了心的分明是他,威正帝在帮着星北流说话。

  可他又不能顶撞皇帝。长光还是有些不大高兴:“明明就是他伤我更甚。”

  威正帝心道你们两人相爱相杀还真不是一般复杂,不过这两孩子他都疼爱,所以今日才想来劝导一番。

  “你啊……真是不知道该说你什么才好。不过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虽然说名声无法挽救了,不过你还是要照顾下他的伤吧,朕听说男子更加容易受伤……”

  长光又觉得哪里不对,为什么说男子更容易受伤?难道是说,男子被伤了心会更加容易消沉?

  可他了解星北流,星北流从来都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被一点挫折困难打击的人。

  肃湖卿在一边听懂了全程,知道这两人谈话根本没谈到一块去,不过这是他喜闻乐见的。

  他忍笑忍得肚子有些抽筋,再次适时接话:“想必是,长光大人对星北公子来说,意义不一样……”

  不行了,他快编不下去了,为什么要忍受这种想笑又不能笑的折磨?

  长光顿时了然,他知道自己一直都对星北流很重要,所以如果是他,伤了星北流的心,会让那人更加难过。

  威正帝则是另一番想法,定是星北流也还记挂着长光,更甚者对长光抱有愧疚,所以前几日才甘愿受长光折磨。

  他咳嗽了几声,思索着怎么开口。

  “长光啊,其实说来说去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们呢,有什么误会解释清楚就好,真的把人弄伤了也不好……”

  长光没说话,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看啊,既然你把大公子弄伤了,那你就去给他赔个不是吧,这事就算过去了……实在太严重了,你就把人接到皇城来吧,找个好点的大夫,要不然让这宫里的御医去一趟也可以。”

  长光其他什么都没听到,只抓到了重点“把人接到皇城来”,顿时眼睛一亮。

  “我可以把星北流接回来?”

  威正帝点点头:“晚离郡那边贫瘠荒凉,要是没能好好养伤,指不定有什么后果,还是回皇城里来吧。”

  他其实早就想好了,借助长光把星北流带回来,其实还是出于自己的私心。

  “星北府主母那边朕到时候说一声,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主母也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

  长光心里虽然有些开心,不过想了一下,做出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好吧,那我明天就亲自去一趟。”

  威正帝笑道:“你这孩子,还一副不情愿的样子,到时候把人送回星北府便是了,不会太为难你。”

  长光转了转眼珠子。把星北流送回星北府?他才不愿意呢,直接把人带回他的家里,谁来要都不给。

  肃湖卿在一旁望天,二皇子算得果然一点都不差,虽然这个过程有些一言难尽,不过他们的目的总归是达到了。

  借长光,把星北流带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天开始日更(真的,看我诚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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