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澜(五)

  沉如瑜从刑狱出来后,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宫殿去,而是先去了继后那里。

  他径直走进继后的宫里,脸上带着笑意,让继后看了出来。

  继后让宫女去沏茶,屏退了其他人,忙问:“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沉如瑜笑着回答道:“处理好了,母后不必担心。”

  继后的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在旁边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手捂着心口处:“处理好了就行……最近我这心头总是不安……”

  “母后这几日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从未见母后如此慌乱过。”沉如瑜也跟着在继后身边坐下来,“都怪孩儿这些天没有关心母后。”

  继后叹了声气,脸上露出些疲惫的神色:“都怪那些没名堂的传闻,害得我寝食难安……”

  沉如瑜眯起眸子:“传闻?关于星北流的?”

  继后点点头。

  “母后还没有告诉我,之前早上想说星北流什么事情?”沉如瑜问,“母后到底查到了什么?”

  继后却有些犹豫起来了:“现在还没有找到确切的事实证据,我实在是不好说……”

  沉如瑜不以为然:“但是母后总该告诉我,这些天您到底在为什么烦恼吧?”

  这样一说,似是有道理,继后想了想,正考虑从哪里开始说起,这时候有个宫人进来通报,说是外面有人要见四皇子。

  沉如瑜挥手:“让他进来吧,说不定是宫里那边有什么事情。”

  继后也点点头,应许了。

  然而进来的并非是沉如瑜手下的人,身着翎猎骑军营制服,手中捧着一个小匣子。

  那名军士见了沉如瑜,单膝跪在地上恭恭敬敬道:“属下见过四殿下,见过皇后娘娘。”

  沉如瑜摆手:“找我什么事?”

  军士将手中的匣子呈了上去,旁边有宫人连忙接过。

  “这是大统领派属下给四殿下送来的东西,大统领说了,希望四殿下笑纳。”

  沉如瑜微微皱眉,长光竟然会给他送东西过来?只怕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他让宫人把那匣子拿过来,正要伸手打开时,跪在地上的军士又道:“对了,大统领还有一句话要属下带给四殿下。”

  沉如瑜的手停在半空,转头问:“什么话?”

  “大统领说,四殿下想来是十分欣赏那名婢女能说会道的好技巧,所以派属下亲自给殿下送了过来。”

  沉如瑜神色一怔,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脸色变得很难看,伸手掀开了宫人手中匣子的盖子。

  他只看了一眼,顿时发出一声怒骂:“混账!”

  匣子被他打翻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沾着一丝血迹的白布轻飘飘落下,盖住了那从匣子里掉出来的东西。

  继后惊恐地叫了一声,捂住胸口脚下发软,旁边宫人及时上前来扶住了他。

  沉如瑜气得双眼发红,指着那军士浑身都有些发抖:“你……你们……”

  军士神色不改,再次行了一礼,看也不看地上被白布覆盖了的东西,然后站起身。

  “属下只是负责送东西和带话的,”军士一抱拳,“四殿下,既然东西和话都已带到,那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这话后,他没有再去看沉如瑜和继后两人难看到极致的脸色,自行退下了。

  沉如瑜气得面容扭曲,指着滚落在地上的匣子,对旁边扶着继后的宫人怒吼道:“给我滚出去!把这个拿走!拿走!”

  继后也不住地抚着胸口,重重地喘着气,几乎瘫软在椅子上。

  她的声音因为惊惧颤抖不已:“混账……那个该死的长光……他这又是想做什么!”

  沉如瑜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他想做什么。他想告诉父皇,这婢女并非是星北府的人,我是随意找了个人来污蔑星北流,所以才逼供那名婢女,承认自己不是星北府的人。又为了让她无法辩驳,才割了那婢女的舌头,送到我这里来,是为了示威!”

  继后听完后,更为恼怒地骂了几句,又道:“他这是记恨你对星北流做的事情,我早就给你说过,不要去招惹星北流。长光这边我们还能对付,可是还有你父皇……”

  她忽然闭了嘴,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像是自知失言,可是后面说的话已经收不回去了。

  沉如瑜却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微微睁大眼,走到继后面前:“母后……你说什么……?”

  “你为何要这样说?你为何要说我招惹星北流,父皇会……”沉如瑜眼睛露出震惊,也有几分猜测之后的明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母后,快告诉我!”

  继后回避着他的直视,期期艾艾想转移话题,却被沉如瑜死死抓住不放。

  “母后!快告诉我!你今天一直想告诉我的是什么?这几天让你惶恐不安的事情是什么?!”

  继后看着他有些赤红的双眸,心下一横,闭着眼大声道:“星北流……星北流是皇帝的孩子!”

  沉如瑜瞪大眼,往后趔趄了半步,像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你说什么……?谁,谁是父皇的孩子?”

  都到了这个地步了,继后索性将一切全盘托出:“我之前就听宫里有传闻说,你父皇二十多年前曾经和一位不知名的女子有过一个男孩,而他当年派了长光的父亲江成逝,前往东荒大川寻找一个孩子,似乎就是星北流!”

  “所以我最近就在查这件事,发现这些,似乎都是真的!”

  沉如瑜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这怎么可能?如果星北流真的是父皇的孩子,父皇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怎么可能忍受他在主母手中?”

  继后咬着牙道:“所以这也是我很奇怪的一点。我本来想过,星北流有没有可能是主母和你父皇的孩子,这也就能够解释得通,你父皇默许了主母抚养星北流。可是现在我突然发现,并非如此!星北流的母亲另有其人……”

  沉如瑜还是不信:“不可能,这不可能……星北流……星北流怎么会是皇子!”

  这不能让他相信,自己突然之间,就多出来了一个兄弟?

  继后拔尖了声音:“这是真的!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你父皇一直都待星北流这么好?甚至好过你和沉如琰!”

  她的眼角微微抽搐,那些代表着她已不再年轻的皱纹很突兀地显现了出来,疲态和没由来的恼怒让她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可笑与丑陋。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只有二皇子、四皇子,唯独缺失了中间的那个三……没有三皇子,也没有三公主!因为这个‘三’,是你父皇给那个人留了二十七年的位置啊!”

  ·

  最后那个亲昵的称呼湮没在窗外轻拂过的风中,被吹得无影无踪。

  星北流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但他很快忍住没让自己看上去有什么失态。

  “殿下自己也说了,您背后有许多支持的人,不缺我这体弱多病的一个吧。”他淡淡地回答道。

  沉如琰摇摇头:“不,与之相反,你是最重要的一个。因为你才是能够掣肘威正帝的人,你心里很清楚不是?威正帝多年来不肯立我或者是沉如瑜为皇位继承人,他是在等谁?!”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语气有几分严厉起来。

  星北流退后一步,摇摇头,有些不想再听了。

  “自古当以嫡长子为继承人,只要威正帝现在还处在抉择中,你就是最有可能为太子的人!”星北流直视着沉如琰的眼睛,“沉如瑜斗不过你,你才是最有竞争力的人。”

  “你太天真了!”沉如琰低声吼道,“沉如瑜有继后,继后的娘家是我不可能撼动的大山,到最后我都不敢肯定威正帝在逼不得已做出选择时,他还会想到要立嫡长子这件事情!”

  继后的娘家多有朝中重臣,也是暗地支持沉如瑜的一批人。要想有可能让他们不敢乱来,最基本的一个前提就是,要有威正帝宣告于天下的诏令。

  他眼中流露出一些悲伤和难过,像是坚硬的外壳被撕开了一道裂缝,那些被紧紧包裹起来的脆弱默默地流了出来。

  “他有将我当做过嫡长子么?就因为厌恶我生母家族当年对他的反对,因此而牵连我的母后,还有我,这是我能够选择的吗?”他看着星北流,一字一句问,“就好比你,你能够选择不当他的孩子吗?你能够躲避自己生而尊贵的血脉吗?”

  “只要威正帝到死都还没有做出选择,他们就有机会把我从云端掀下去,甚至是废掉我皇子的身份,昭告天下我并非是什么嫡长子……只有沉如瑜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等到那个时候,你还觉得自己能够躲避在什么地方么?躲在长光那里?不可能的,长光自己都保不住自己。江国公一家凭借着威正帝的恩赐才有巨大的殊荣,威正帝一死,这些都将付之一炬!”

  星北流沉默地听着他说话,脸色越来越苍白。

  沉如琰却像是看出来了他所有的心思,发出有些低的嘲笑声:“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愿意……因为你觉得,我们都是你的兄弟,是么?你不愿意和自己的亲人相斗,无法承受良心的谴责。”

  “你还真是……太天真。”沉如琰靠近星北流,在他肩上拍了拍,“皇家的人自从出生开始,就算是同一个父母所出的孩子都不能保证能将那份亲情永藏于心,更不用说我们这些代表着不同相斗势力的皇子,动一则牵万发,败者并非能以死亡为终结,会有诸多的人受此牵连。”

狂澜(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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