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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去校场习武,中间有两个时辰空闲,胡樾算着时间回院子里睡了一觉,而后神清气爽的去了校场。

  和他神清气爽对比明显的是阕之杉的苍白。阕之杉正在和别人说话,见他到了立刻便住了口,恶狠狠的瞪过去。

  “胡樾!”阕之杉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揍他一顿,“你有种!”

  “我当然有,难不成你没?”胡樾嘴角一勾,一副你能耐我何的模样,十足欠扁。只是他长得实在好看,做这一副无赖样都好看的紧,让人难以生厌。

  胡樾说着还故意瞥他的腿:“怎么?腿养好了?”

  “你小子别嚣张,”阕之杉冷笑,“咱们走着瞧。”

  “瞧什么?”胡樾气死人不偿命,“瞧谁丑?那我可比不上你,比不上比不上。”

  说实话,阕之杉长得也不差,十五岁的年纪,剑眉星目,五官端正,但和胡樾比还是差了些。

  阕之杉气的发抖,还想再与他争辩一二,胡樾却懒得搭理他,转身便走,丝毫不把他放在眼里。

  按理说胡樾毕竟也是二十好几的人了,纵使穿到孩子身上,也总不至于真同孩子一样和这群豆丁认真计较。

  只是他虽不想主动招惹,阕之杉却实在是欺人太甚,泥人还有三分血性,更何况胡樾脾气也算不得好,一来二去,两人这梁子便算是彻底结下了。

  于是他穿到这里五年,在这山上呆了五年,和阕之杉掐架也掐了五年。

  “少爷,他这次怕是气的不轻。”弗墨是跟着胡樾上山的,自然知道阕之杉和自家少爷不对付,“您最近可得小心,千万别中了他的道。”

  “我知道。”胡樾磨了磨牙,“他若是还不老实,我就再教他做做人。”

  下午的任务说来也不轻松,但胡樾纯当健身,倒也自得其乐。

  长老刚走,胡樾擦了擦汗准备回去洗个澡,就见掌门进了校场,径直走到他面前:“你跟我来。”

  胡樾愣了愣才跟上,余光瞥见阕之杉的冷笑,心里一咯噔,不会是这小子又去告状了吧。

  掌门看着十分严肃,胡樾不敢有什么小动作,老老实实的跟在他后面。

  一路穿门过廊,走了好一会才到。这里是归云派处理事务的地方,胡樾只在外头远远望过,还真没进过这里。

  院子种着 几棵大树,树冠极大参天蔽日,胡樾抬头看了看,认不出是什么品种。

  进了厅堂,几把太师椅对着放在正中,上首两把椅子中间一张紫檀木桌,上头摆着香炉,缕缕香气散出来,清净悠远十分提神。

  掌门脚步不停,掀了帘子往里走。这帘子由珠子串成,那珠子大小一致,泛着水蓝,晶莹剔透。胡樾拿手搓了搓,圆润光滑,竟是翡翠。

  “掌门。”

  左长老跪坐在矮桌边,见他们过来,起身向掌门行礼。

  “左长老好。”胡樾行弟子礼,左长老微微点头,就见掌门坐到方才左长老的位置,而后说:“来,坐下。”

  胡樾一头雾水坐到对面,左长老从一旁博古架上拿来一块黝黑的石头,那石头巴掌大小,上头刻满金色小字。

  “来,伸手。”胡樾乖乖照做,掌门接过石头,轻轻放到他手心。

  “哇,好冰!”胡樾没想到这块石头竟然这么凉,冰块似的,差点扔了出去。

  掌门面色沉静,胡樾看了看面前这两人,真是一个赛一个的严肃,只好百无聊赖的捧着个石头发呆。

  几息过后,胡樾眉头皱了起来。

  “掌门……”

  “怎么?”

  “这……这石头,”胡樾眨巴着眼睛,“这石头变烫了。”

  “继续。”掌门似是早料到,“忍不了了再放下。”

  “……是。”胡樾看着这块石头,心想这又是什么鬼?石头还能自动加热?这不是反人类吗?

  手中的石头越来越烫手,胡樾咬着牙忍了会儿,还是很快就放下,放开的时候手心已经完全红了。

  “太烫了!”他搓着手看向掌门,“这是什么啊?”

  那石头原本还是凉的刺骨,现在却又烫得烙铁一般,就连上头的金字都亮了许多,像是在发光。

  掌门没有回答胡樾的话,只是复杂的看着他,然后说:“你下山吧。”

  “啊?”胡樾蒙了,“下山?去哪?”

  “自是回你本家。”

  “我……不是,怎的突然要赶我回家?”胡樾从穿过来到现在,一共五年时间,全都是在山上过的,现在突然要他回家和家人朝夕相处,胡樾立刻便想拒绝,“我不想回去。”

  “归云山你不必再待。”掌门意有所指,“车到山前必有路,你怎知是困境而不是机缘?去吧,你与归云缘分已尽,不该被困在此。”

  初见

  “少爷,怎么回事?”胡樾一出院子,在小路边上藏着的弗墨就迎了上去,“麻雀少爷告状了?”

  胡樾没精打采的往前走,听到弗墨的话,不屑撇嘴,“就他?他还没这么大本事。”

  “那少爷脸色怎这样?”弗墨有些担忧,“掌门训斥了?”

  “唉。”胡樾叹了口气,“掌门把我们扫地出门了。”

  “啊?”弗墨懵了,“这,这……”

  “他叫我收拾物件,明儿就派人送我下山。”胡樾越想越气,“叫我走也罢,偏连个由头都不告诉!”

  “也不一定是掌门不留少爷,许是家里头有事让少爷回去。再者您都五年没下山了,老爷夫人得多惦记啊,正好回去陪陪尽孝,全了他们的思念之情对不对?”

  弗墨说的有理,按理说十多岁少年在外头五年,现在好不容易能回家了,不说欣喜若狂,也该是高兴的,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愁眉苦脸。胡樾也只好笑笑假装宽心,不让弗墨看出异常。

  一说回家,弗墨比他激动多了:“我与阿姐也五年没见了。当初走时我还与她打了赌,赌我回时能不能高过她,赌注是她那块岁寒三友的玉佩。现在我是赢定了,就看可有机会把这玉送给执书。”

  胡樾啧了一声,“你阿姐……”

  “少爷不记得了?我阿姐名弗霜,就夫人跟前的那个大丫头。”

  “想起来了。”胡樾暗暗记下,“那那个执书……”

  “也是夫人院子里的。”

  “这样啊……”胡樾话题一转,“你小子可是中意人家姑娘?”

  “哎,少爷!”弗墨脸噌的红了起来,“你,你别乱说啊,我就是送她做,做生辰贺礼罢了,没别的意思。”

  胡樾拍拍他肩,“我懂我懂,你和我还不老实?你放心,等回去了你大胆的去,我一定支持你,花用上不用担心,我给你报销。”

  追姑娘还有人赞助?弗墨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当即感动的眼泪汪汪,“少爷你待我这样好,我一定做牛做马报答你!”

  “这就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胡樾语重心长,“倒时我再把我独门绝技传授给你,不愁佳人芳心不到手。”

  -

  回院子后,弗墨张罗着收拾细软,最后也不过收出了几件衣在物和银钱带着,其他一概原样留归云山。胡樾早从弗墨嘴里套过话,胡家是什么情况他大概明白,无非高门大户功勋权贵,想来将这一应器具古董丢在这儿也不心疼。

  胡樾没管弗墨,自己拿了本书往躺椅上一歪,看几页眯一会儿,颇为惬意,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但也只是看起来淡定。因为他——失眠了。

  失眠的后果是第二天之能□□黑眼圈,胡樾心情不太好,偏生还专门有人来找茬。

  阕之杉摇着扇子站在路中央等他,满面春风,志得意满,见到胡樾,折扇往手心一拍,啪的一下收起:“你……”

  “好狗不挡道。”胡樾冷冷的说。

  阕之杉被他的话一噎,喘了口粗气又说:“怎的走这么早,也不等同门来送送——还是你嫌被赶出去丢人,不敢告诉别人?”

  胡樾嗤笑一声,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方才哪只畜生在吠?”

  “你也就会耍耍嘴皮子功夫了。”阕之杉一想到胡樾马上就要滚蛋,心情立马好了不少,“这么伶牙俐齿怎么不求着掌门把你留下来?”

  “因为有你啊。”胡樾看着阕之杉,“天天看着你这张脸,我怕变丑,更怕眼瞎。”

  “你!光会嘴上逞威风,你还有别的本事没有?绣花枕头一个!”

  “麻雀师兄说的都是。”胡樾似笑非笑,“师弟我别的本事没有,就只有一个本事,气死人不偿命。再说别人不知,师兄您天天领教,还能不知?”

  这一通话只将阕之杉气的心口疼,胡樾却懒得再和他争辩,伸手象征性的行了个礼:“师弟该走了,谢麻雀师兄前来相送。望师兄今后千万珍重,后会无期。”说完也不管阕之杉的脸色,径直从他面前走过去。

  “少爷您太厉害了!”弗墨回头瞥了眼阕之杉,“几句话就将他气的嘴歪!”

  胡樾摆摆手,谦虚道:“小意思。”

  那头阕之杉身后跟班见他脸色难看,赶忙上前:“少爷……”

  “无事。”阕之杉咬着牙,“便是他表哥、安国公世子江崇逍见到我还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少主,他胡樾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仗着祖上荫蔽横行霸道的废物。”

  他顿了顿,又道:“我上次让你去查的事情有消息了没?”

  “回了。那头说三公子还是之前那般,没有恢复的迹象。”

  “国师呢?没想法子去治?”

  “找了,都无用。”

  阕之杉狠狠的盯着正在下山的那个背影,“胡樾,这便是你干的好事。”

  -

  胡樾和弗墨下了山,就见山脚下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很大,上头还有雕花,窗边纱幔垂坠。前头拴着两匹高头骏马,毛色一水白,鬃毛飘逸,煞是好看。

  马边站着一人,见他们来,立刻迎上去,“属下奉老爷命来接小少爷回家。”

  “行。”胡樾走到马车边,那人便要跪下来供胡樾踩着上马车。胡樾摆摆手示意不必,自己提了提衣摆一步跨了上去,掀了帘子往里钻。

  钻到一半,胡樾又退了回来,回头问:“你叫什么?”

  “回少爷,属下赵武。”

  “从这回家大概几个小……时辰?”胡樾顺嘴差点把小时说出来,赶紧又改了口。

  “快马加鞭一天便可。”赵武想了想又说,“若是慢些也就三日时间。”

  “嗯……那你自己看着办吧,想休息就休息,能走就走,不用管我们。”胡樾说完就进了马车,赵武愣了一下才回道:“是。”

  马车里头垫着松软的棉褥,用丝绢包着,上头平铺着席垫,触手温润清凉,竟是用玉石编成的。他靠在枕上半躺着,面前矮几四周都有抽屉,里头放着各色茶和点心已经一应餐具,甚至还有几本供人解闷的书。桌上的壶里盛着热茶,边上熏着香,也不知是不是加了薄荷,闻起来格外清爽消暑。

  仅仅一辆马车就如此奢华,不知道府中得是个什么样子。他觉得自己像第一次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简直就是土包子进城不知所措。

  胡樾说是让赵武自己看着办,但赵武考虑到小少爷毕竟是五年后第一次回家,该是归心似箭,因此不敢耽搁,只一天一夜,第二日一早就到了京城。

  “少爷,马上就到了。”

  胡樾睡的昏天黑地,被弗墨叫醒时还是懵的,喝了口浓茶才清醒过来。

  他伸手掀开帘子向外看,就见路边朱门连肩,大门两边立着石雕,外头两排侍卫对站,门槛几寸高,里头也不知有多大,当真是大户人家,一个赛一个的气派,再看门上匾额,更是叫人望而生畏。

  高级住宅区啊!胡樾放下帘子,抹了把脸。

  又行了好一会儿还未停,胡樾又掀帘:“还没到?”

  “就要到了。”弗墨笑道,“国师府再过去点儿不就是了。”

  胡樾看着眼前的大门上书着花府二字,心道,这国师姓花?姓氏倒是挺少见。

  正想着,就见那大门被打开,里头一个轿子出来,正好从他边上过去。清风拂过,纱帘随风扬起,露出里头景象。那少年一袭蓝衣,手执书卷,身姿挺拔,竟美的没有一丝人间烟火气,恍若谪仙。似是感应到身侧视线,他略一转头,清泠凤目如含碎金流光,与胡樾的目光相遇。

  猝然对视,胡樾呆愣了一瞬,下意识的勾起唇角,向对面的少年展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蓝衣少年似是没有想到,怔了一下后也回之一笑。那笑容极浅,却一下让他生动起来,更教人挪不开眼。

  “那是谁?和我差不多大,”直到轿子离开,胡樾才转头问弗墨,“长得真好看,神仙一般!”

  “谁?”弗墨伸头出去望了望:“那个啊,坐轿子出门,那该是国师家的三少爷。”

  “这三少爷叫什么?”

  “您不记得了?”弗墨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这三少爷名为花樊。”

  娘亲

  这头胡樾刚回过神来,那边赵武停了马车。

  “少爷,”大门口早有人在等,一看见他们立刻就小跑过来,“您可算回来了。”

  “嗯。”眼前这老人满脸和蔼,看起来应该是管家之类的人物,但胡樾不认识,只好尽量不说话免得穿帮。

  还好老人没察觉到什么,依旧满脸笑容,领着胡樾和弗墨进门。

  “王伯,”弗墨叫了一声,那老人回头。

  “我阿姐可是在夫人跟前□□?”弗墨五年未见姐姐,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了,很不得立刻就到弗霜面前。

  王伯笑了:“夫人良善,今日特意换了素琴和执书□□,你姐姐现下该是在院子里等着你呢,你待会见过夫人就去见见吧,少爷这里我让茜云她们□□就行。”

  弗墨喜不自胜,一路走着步子都轻快了,胡樾拽了拽他的袖子:“弗墨。”

  “怎么?”

  胡樾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要我待会去帮你到执书那里打探打探消息吗?”

  “不,不用!”弗墨吓了一大跳,“我,我……”

  “别怂!男子汉大丈夫,要当机立断。下手快准狠,抓住时机懂不懂?”胡樾啧了一声,突然使劲拍了下他的后背,弗墨没有防备,险些被胡樾一巴掌拍的脸着地。

  “我再,再看看吧。”弗墨一脸“我不听我不听”,胡樾只好失望的摇头。

  他沉痛的说:“我真是太失望了。”

  “没能看热闹?”

  “……”这孩子怎么这么直接?搞的他还真没法反驳。

  “一晃五年都过去了。”王伯看他们一眼,“少爷长大了啊。待会夫人看见肯定高兴。”

  胡樾心想,您这话可说早了,我这便宜儿子要是演技发挥的稳定,没准还能让她高兴高兴;要是被看出来我这就是一西贝货,啧……

  想到这个,胡樾的心情就像是吃了某种黑色小型大眼昆虫。不是说古代人结婚生子都早?他穿过来时二十二岁,这具身体九岁。而他前面有三个姐姐,也就是说,胡夫人生他的时候大概也就二十来岁。

  待会儿他得对着一个大不了多少的女人叫妈,真是想想都觉得心情复杂。

  胡府非常大,也不知走了多久,就见王伯带他们往右一拐,又过了条小路,进了一个院子。

  院内极大,种着各色花卉,此时团簇着开,煞是好看。

  进了正厅,王伯将帘子掀开,一阵清凉扑面而来。胡樾走进厅中,就见正中摆着一个淡青瓷缸,上头画着莲花的模样,瓷缸上头正微微散着雾气,带来一阵清凉和幽香。

  胡樾没来得及细看,就听里头一阵叮叮当当传来,听着像是玉石环佩碰击,紧接着便是女人的声音。

  “哎呀我的儿!我的心肝啊!”胡樾还没反应过来,只见余光里一团粉色向他扑过来,将他一把抱进怀里。

  胡樾觉得自己的肝有点疼。

  “你可算回来了!想死娘了!”那妇人抱着胡樾就开始抽泣,胡樾被她夹在怀里不敢动,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很是有些不知所措,半天终于做好心里建设,支支吾吾喊了声,“……娘。”

  “哎!”那妇人总算是放开他。胡樾连忙退开一步,这才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这妇人眉眼精致,仅是略施粉黛便叫人挪不开眼;头上插着淡粉色珠花,和衣裙相得益彰,更是显得娇俏似少女,身材匀称,一眼望去似是二十刚出头一般,半点看不出来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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