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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崇逍见到他也很高兴,拍着他的肩打量了一番,道:“嗯,个头比我上次见你要高不少。”

  胡樾骄傲的挺起身板:“那是自然,我们都一年没见了。”

  说到这个,江崇逍面带歉意:“并非我不想去,只是近期事务颇多,我一直在北地,离归云山十万八千里,就算是想偷懒抽空看你一趟也不能成行。”

  江崇逍虽是这么说,但胡樾一向知道他这个表哥做起事来最是认真,就算是就在归云山山脚下,若是不将正事处理完,都是不会上山看他的。

  胡樾摆摆手,不甚在意:“你事情多我知道,还是正事重要。反正我现在下了山便自由了,以后可以时常见面。若是以后你再回剑气阁,我也去看你,到时候包饭包住就行。”

  江崇逍笑了:“那是自然,倒时你只管来,不仅包吃住,还包玩乐。”

  他说着突然又想到件事:“对了,早先时候答应替你收些碧雪冬兰,今年可算有了信儿。谁知又一直没时间送过去,现下就在这里,你待会带回去。”

  碧雪冬兰是什么?胡樾一头雾水又不能露怯,只得跟着江崇逍一起进屋。

  刚抬脚,胡樾余光瞥到一处,又立刻停下。见江崇逍似乎忘了,便出声提醒。

  “树上的剑……不□□吗?”

  江崇逍的背影僵硬了一瞬,而后若无其事的拔出剑归入剑鞘,表情淡定。

  剑是被□□了,可是树上的洞却更扎人眼,胡樾又小心翼翼的问:“……那这树?”

  江崇逍清了清嗓子:“无妨,待会儿有人处理。”

  他话音刚落,那头一群小厮颠颠的从远处哼哧哼哧的过来,两人拿着工具,两人扛着树苗,不一会儿就到了这头。

  见江崇逍还在,那几人放下东西行了礼,而后便有条不紊的开始……挖树。

  胡樾:……原来是这么处理的?

  他一脸真诚的看着江崇逍,“表哥,你听说过有个东西叫靶子吗?”

  “练箭用的?”江崇逍不明所以,指着远处的一排,“那儿不就是。”

  “那你怎么不去戳那个?”胡樾问。一天换一棵树,钱倒是其次,不嫌费事儿?

  江崇逍看了看头顶上一片绿荫,再看箭靶那边艳阳高照,铿锵有力的说了一个字。

  “晒。”

  胡樾:“……”

  果然,贵族少年,尤其又是个练剑的少年,思维不是他这等凡人能懂的。

  江崇逍做了好几个时辰的运动,出了一身汗,进屋就将胡樾撂在了偏厅里,自己先去洗澡换衣。

  有顶的地方都要凉快不少。胡樾刚坐下,立刻就有丫鬟端着盆过来给他擦脸净手,这波刚退下,后头又进来几个,端着各色点心,还上了一碗冰镇过的酸梅汤。

  胡樾不喜欢酸的东西,对这碗酸梅汤兴致缺缺,勉强喝了一口才发现里头竟加了不少蜂蜜和糖,酸味一点也不浓,这才就着点心,囫囵喝了大半碗。

  江崇逍换好衣服过来,依旧是一身白,衣袖领口都用金线绣着花纹,看着很是贵气。

  坐到一旁的榻上,看着胡樾咕噜噜喝了大半碗酸梅汤,江崇逍不由得出声提醒:“别喝多了,凉,小心脾胃受寒不舒服。”

  胡樾放下碗,江崇逍又道:“我把碧雪冬兰给你。只是我得的也不多,统统加一起不过十两。你之前又说要给国师家三公子当赔礼,又说想自己尝尝,可眼下这些估摸着不够两个人分,你自己看着办吧。”

  什么赔礼?怎么还和花樊有关?!胡樾心念一动,面上却不显。而这边江崇逍刚说完,立刻便有小厮捧来一个木盒。

  这盒子色泽金黄,纹理细致,上有墨线花纹,行云流水,闻起来还有股清淡的香气,在加上上头雕饰精美大气,着实不俗。

  “这是黄花梨的?”胡樾将盒子拿到手中把玩。入手温润细腻,一看便知是好东西。胡樾多多少少也了解些,心里大约清楚黄花梨木的价值,更何况还是做工如此优良的一件艺术品。

  “我想着你没准要送人,就打算用个好点的东西盛着。原先是想用个玉盒的,但又听人说玉性太温,与碧雪冬兰放在一起怕坏了药性,这才用了黄花梨的。”

  “这样的好东西得怎么用?”胡樾心思一转,问道,“我平日马虎你也知道,可千万别在我手里被糟蹋了。”

  江崇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奇怪道:“你忘了?当初还是你告诉我的。”

  胡樾后背冷汗刷的一下就起来了,正要寻个由头搪塞过去,江崇逍却没再计较,继续道:“这碧雪冬兰和春晖落雨乃是两种药性截然不同的灵物,要相当分量的放在一起细细磨成粉末,每日拿出五钱来,用东来山的冰雪煎成一碗喝下去,喝个半月,可开心智。“

  “开心智?”胡樾眉头皱了起来,“既是开心智,我为何要给花樊?”

  “你当真不记得了?”江崇逍叹了口气,“当真是没心没肺……你可还记得小时的事?”

  “你九岁时将人家推进了塘里,花樊落水受惊,发了三日高烧,坏了心智。”

  江崇逍简单总结:“因你顽皮,人家傻了,可你这小子竟然还忘了这事?”

  登门

  “我……”胡樾简直百口莫辩,只想把原版胡樾抓过来暴打一顿。

  看你都干了什么!做事的是你,背锅的全他妈是我!

  江崇逍将盒子推到他面前,“你要不要看看?”

  “……算了吧。”既然是这么娇贵的东西,谁知道打开会不会出问题,“待会回家我带着就行。”

  江崇逍自然不强求,只“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这件事。

  话还没说上几句,外头便有人来唤他们去前厅吃饭,江崇逍应了,和胡樾一起去。

  江崇逍的父亲安国公还在宫里没回来。秋慧做东,领着他们在外头摆了桌。

  胡樾只顾闷头吃饭,秋慧看了笑道:“这孩子,果然是在外过了五年,可比小时候沉稳多了。”

  “表弟长大了。”江崇逍也说,“我去归云山看他时,掌门和他的诸位同门也说表弟聪明稳重。”

  江崇逍去归云山时可没和他那群同门接触过,说着话纯粹是为了捧他臭脚让长辈和他高兴。果然,王采芝一听江崇逍的话,笑的嘴都合不拢,还得谦虚道:“这孩子顽皮,还得再管教管教才能成器。”

  胡樾与江崇逍对视一眼,而后默默的给他加了个鸡腿。

  下午回家,江崇逍特地将碧雪冬兰交给了弗墨,又嘱咐了胡樾一番。

  到了马车前,江崇逍后退一步,胡樾想了想,拍拍他的肩:“过几天去我家玩啊。”

  江崇逍点头,说:“这几日不得闲,我五天以后过去。”

  “什么时候来都行。”胡樾说,“明儿我去把这玩意儿给花樊送过去,往后应该都呆在家里——除非我爹叫我出门,所以时间你自己做主。”

  “嗯。”江崇逍点点头,“那你去吧。”

  一边秋慧和王采芝笑着看他们俩。

  王采芝捂着嘴笑:“这次阿樾回来,兄弟俩可比以前亲了不少。”

  “亲了更好。”秋慧很满意,“我家崇逍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之前生怕他在京城都没个能说话的朋友,可巧阿樾就回来了。”

  “我倒是想让这混小子能和你家崇逍学学,也往正道上走,不再像小时候一般只知玩乐。”

  “看着模样,应该是懂事了。”秋慧也知道胡樾原来是什么狗模样,实在做不出昧着良心闭眼吹,便安慰道,“这次回来,我瞧着与之前是大不同了,你且放宽心就好。”

  “不同当然是不同的……只是希望能是好的吧。”王采芝喃喃说,而后又笑着看向秋慧,“那我回去了,赶明儿你也去我那串串门,我新得了几匹上好的罗纱,颜色正配你,有时间你过去看看。”

  “娘,走吗?”胡樾和江崇逍说完话,问。

  “走吧。”王采芝上了马车,胡樾对秋慧和江崇逍道了别后也上车,一行人又慢慢悠悠的往前,拐弯回了家。

  回家时他爹胡时还没到家,胡樾原本打算回自己院子,心思一转又停下脚步。

  “娘。”

  “怎么了?”

  他凑到王采芝身边,替她捶肩:“我明儿出去一趟。”

  “去哪儿?”

  胡樾模糊道:“出去见个朋友。”

  王采芝笑了:“你都五年没回来了,这才刚回京,见什么朋友?”

  “就小时候的玩伴。”

  他这话一说,王采芝的眼神微变,只是胡樾站在她身后,并未察觉。

  “……去吧,早些回来就行,要是有什么事,及时着人回来报一声。”

  胡樾得了允许,心中一喜,又殷勤的给她捶了会儿背才回自己院子。

  等他走后,王采芝摸着胡樾方才捶过的肩愣愣出神,而后突然转头对弗霜说:“去看看老爷回来了没。”

  -

  “好好收着,明儿一早跟我去趟国师家。”一回到自己院子,胡樾立刻对弗墨嘱咐清楚。

  弗墨自然一一应下,又问:“那明日过去只带这个吗?”

  这倒是个问题。明日去花家,他总不能直接去找花樊,总还得拜见一下他们家其他人。但第一次上门就空手,更何况他之前还得罪过人家,岂不是在讨着没脸?

  但他年纪还小,送什么又是个问题。不能太贵重,不然看着不像话,但又不能太寒酸,毕竟国师家还挺高端……

  “对了,”他突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来,“父亲上次说要和我一起去国师家……哦,我明白了!”他脑袋顶上的小灯泡突然被点亮。怪不得胡时这么拦着他不让他自己去呢,就照他把人家儿子推到塘里吓傻了的“壮举”,要是自己一个人去的话,估计还没进门就得被轰出来。

  但有胡时带着就不一样了。胡时毕竟是左相,和国师同朝为官,再怎么样,花家总还是要卖他一个面子的。

  胡樾思来想去,最后还是放弃了自己去的想法,走到门外,对门口的侍女说:“茜云,你去前头看看我爹回来了没。”

  “是。”茜云放下手中的活,拎着裙摆快步走了出去。

  看着那个匆匆忙忙的身影,胡樾不放心的喊道:“不用着急,走慢点,别摔着。”

  茜云顿了顿脚步,回头对着胡樾一礼,再转头时便放慢了些步子。

  等胡樾吃了五块点心,喝了一盏茶后,茜云匆匆回来,脸上红扑扑的,说起话来还有些气喘:“老爷回来了,现下正在书房和夫人议事。”

  “嗯,辛苦了。”胡樾从桌上随手拿了个杯子倒了杯茶,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点心残渣,“你喝口茶,吃点点心,坐下休息会儿。”说完也不等茜云应答,带着弗墨风一般的出了院子。

  “少爷这次回来变了好多啊。”紫月从里间窜出来,看着茜云站在桌边,“都会心疼人了!”

  茜云看着桌上的水杯不做声。那杯子里盛着茶水,还在微微的冒着热气。紫月看她不动,顶了一下她的肩,“让你歇着你就听啊,到前院一个来回也不近,你坐会儿吧,其他事我来。”

  “你也忙了半天了,”茜云叫住紫月,“少爷给了这盘点心,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也过来吃点吧。”

  紫月笑嘻嘻的坐过去,抱着茜云的胳膊摇了摇,撒娇道:“就知茜云姐待我最好!”说罢拈起一块放到嘴里,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茜云看着紫月的模样,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微抿,压下满腹的心思。

  -

  胡樾到书房时,王伯正巧在门口。

  “王伯。”胡樾凑上去打了个招呼,王伯一见到胡樾,立刻笑了起来。

  “小少爷怎么到这儿来?”

  “来找父亲。”胡樾问,“娘亲还在书房?”

  “夫人方才已经走了。老爷就在里头。”

  “嗯,那您忙吧,我就不打扰您了。”胡樾示意弗墨在外头等,自己推门进去。

  书桌边坐着一人在看书,正是他父亲胡时。

  “父亲。”胡樾老老实实的行了礼,等着胡时抬头。说实话,虽然胡时到现在都还挺和蔼,但是他莫名其妙的有些怕他,不知道是因为这位父亲丞相当得多了自身气势很足,还是这具身体留下的条件反射。

  “什么事?”

  “您……您昨天说要带我去国师家,”胡樾看着胡时的脸色,“大概什么时候能去?”

  “怎么?”胡时抬头看他,放下书,“你想去?”

  “……嗯。”胡樾觉得光嗯一声有些太干瘪,想来还不足以说服胡时,便又说,“毕竟花樊……哎,我还是很愧疚的。这五年也没能登门拜访,如今好不容易回了京,我还是想去看看他怎样。”

  他这话故意说得不清楚,但胡时怎能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胡时手里拿着的书慢慢放下,半晌道:“明日我带你去。”

  胡樾心中一喜,朝着胡时一笑:“谢父亲。那儿子这就出去,不打扰父亲看书了。”

  “有空也别太贪玩,多看些书,”胡樾抬脚欲走时,胡时突然说道,“过几日我为你请的先生就要来了,你好好准备准备。”

  胡樾:“……是。”

  -

  胡时和国师花肆都逢着沐休,第二天一早,胡时果真带着胡樾去了对门的国师府。

  据说国师祖籍是江南,因此建个府邸也是精巧绝妙,十足的江南情调。

  听说左相上门,花肆特意在正厅见了两人。

  花肆一身白色锦袍,束着碧玉冠,面如冠玉,晃然一看竟如神仙下凡一般,教人不敢直视。

  胡樾在心里拜服,就这模样,跳大神简直杠杠的,不干国师都不合理!

  “左相今日登门,不知所为何事?”花肆的视线落在胡时身上,最终却又滑向胡樾。

  胡时也不和他兜圈,“犬子刚从归云山回京,想见令郎一面,特来拜见。”

  “哦?”花肆看着胡樾,“你想见樊儿?”

  “是,”胡樾在花肆的视线下,并不畏畏缩缩,依旧神情自若,只是比往常更加恭敬,“我有东西要送给三公子。”

  “那你跟他去吧。”花肆招来一位小厮,“只是若樊儿不见,那我亦无法。”

  “谢国师。”胡樾站起身来朝花肆深深一揖,跟着小厮走了。而弗墨也赶紧端着盒子跟上。

  花肆又看向胡时:“那左相不如和我手谈一局如何?”

  胡时也不推辞:“那就承让了。”

  而另一头,胡樾跟着小厮左拐右拐,走到一个院子门口。那院子树荫森森,十分清凉,墙边还种着竹子,很是风雅。

  小厮站在门口,叫道:“三少爷。”

  朔舟出来,皱着眉看向他们:“什么事?”

  “左相府的小公子想见三少爷一面。”小厮见是他出来,忙道。

  朔舟看着胡樾,正想说什么,却被旁人打断了。

  “朔舟,让他进来。”屋子里头突然传出一个极为动听的声音,似是空灵碎玉佩环相击。朔舟听到这句,面上还有不甘,却没有为难胡樾,侧身让他进去。

  “胡小少爷请进,我们家少爷有请。”

  先生

  胡樾一进门,就见一个极其雅致清隽的人端坐在椅子上。

  见他进门,那人抬眼望来,一双眼形状极好,瞳孔漆黑,既像是古井般深不可测,又像是清溪清澈见底。

  胡樾愣了一下,转身将弗墨手中的盒子拿过来,小声说:“你出去等我。”

  弗墨眼睛不敢乱瞥,低着头应了声是就出去,而门口的朔舟也默默的关上门,一时间,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人。

  “你……”胡樾刚想说话,又想起江崇逍说花樊脑子有些呆傻,下意识的将声音放柔。

  “你若是不说话,那我就先坐下了。”胡樾看着花樊,花樊睫毛轻□□动,像是即将振翅欲飞的蝴蝶,过了好一会儿,微微点了点头。

  “那我坐喽。”看着花樊,胡樾心里蓦然升起一阵复杂的感受,既是可惜又是愤恨。这样一个神仙一般的人,竟然真的因为原来的胡樾而变成了这副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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