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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还是什么都不说?”阿娜林看向呼延烈,“一点消息都没吐出来?”

  呼延烈点头。

  阿娜林眉头皱着,站了起来:“我去问。”

  她刚走一步,又突然顿住,转头问道:“你……对他用刑了吗?”

  呼延烈道:“他毕竟是左贤王,亦是你的生父。”

  阿娜林出了一口气:“事到如今,你也不必顾及我的脸面。”

  “此番是莫托与左贤王谋划,与你无关。”

  阿娜林顿了一下:“此时了结后,我想带着我儿离开王都。”

  “你想去哪里?”

  “都好。”阿娜林有些疲惫的说,“哪里都行,我累了。”

  “知道了。”呼延烈道,“我尽快安排。”

  阿娜林低声道:“谢谢。”

  屋内传来孩子的哭声。呼延烈站起来,阿娜林看向呼延烈:“孩子哭了,我去看看,王请便吧。”

  今日的扯皮,秋瑶加入了花樊的队伍,听西北这边和他们鸡毛蒜皮争着好处。

  大梁与西北没有城池的纠纷,便只在赔偿上纠缠。

  花樊坚持是西北率先挑起战争,狮子大开口的要一千五的塞外马,五千斤铁,还有香料布匹粮草若干。并要求呼延烈下令龙关城北的守军后撤十里。

  西北的大臣自然不会应允。不说别的,单是这马匹那就不能给这么多。塞外的马品种优良,个个生的高大威猛,是做战马的不二选择。

  送出去一千五百匹马,就相当于白送了大梁一千五的骑兵。那大臣瞪着眼看向花樊,心里将他从头骂到脚。

  这简直是强盗!

  “王,那花樊提出的条件实在太过离谱,万万不了答应啊!”那大臣情绪激动,“打仗虽非吾愿,但我们与大梁交手也并未输!他又何至于如此贪婪!”

  呼延烈只道:“当时未输,就说明若是再打一次,我族必输。”

  大臣惊讶的看着呼延烈:“大王何出此言?”

  呼延烈道:“莫托与唐烨在龙关僵持,不过是靠着大梁北境有各仁达珠拖着,唐烨没有援军,想要浑水摸鱼罢了。当时大梁两处起火,自然手忙脚乱,你可别被表相冲昏了头脑,还真以为我族强盛到能与大梁一较高下。”

  “我胡人不过百余万,剔除老幼病残后,恐怕还不足五分之一。而大梁人口何止是我胡人十倍。”呼延烈说道,“花樊年纪轻轻,能和各仁达珠在战场上拉锯,不是个简单人物。”

  大臣听罢擦了擦汗:“是,臣明白了。”

  “我也不是让你去怕他。”呼延烈道,“别小瞧花樊掉以轻心,也别太紧张。实在不行,你就和他耗着。他们远道而来自然希望早些解决能够回去,你和他拖着,最后沉不住气的自然是大梁那头的人。”

  “是是是。”大臣躬下身体,“王思虑周全,臣佩服。”

  呼延烈却并不给他面子,直接赶人:“别拍马屁,无他事就下去吧,我还有事。”

  “友好的”商量了几日,双方依旧没能出个章程。

  倒是秋瑶和呼延烈彻底混熟了。

  呼延烈二十七八,身材高大,面容带着胡人典型的深刻轮廓,剑眉星目,眸子里有一种极吸引人的茶色。至于性格嘛,比起胡樾少了一丝跳脱;比起花樊多了一分亲善;比起秋杪多了一丝稳重;比起秋既多了一丝刚毅;比起江崇逍多了一丝果决……

  秋瑶思来想去,拿着身边所有男子与呼延烈相比,竟觉得这人越发的有特点起来,就是在这一众人里不仅毫不逊色,更是有着自己的优势。

  她想着想着,脸居然烧了起来!

  正巧呼延烈出现,看见秋瑶顶着一张通红的脸,疑惑道:“这是怎么了?”

  秋瑶立刻恼羞成怒道:“你过来干嘛?不想看见你,快走!”

  “???”呼延烈莫名其妙被骂,又见秋瑶怒视自己,十分气愤,脑子飞快转了一圈,而后关心道,“生病了?”

  秋瑶:“……”

  旧事

  西北,地牢。

  呼延烈坐于上首,阿娜林在旁。左侧秋瑶支着胳膊,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笑;花樊面上依旧无甚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呼延王今日叫我们过来,是来看好戏了?”秋瑶勾着嘴角看向呼延烈,“还是说,要当着我与花樊的面处置左贤王,好给大梁一个交代?”

  阿娜林道:“西北一向与大梁交好。这场仗由莫托与其父格根策划挑起。如今莫托逃窜不知所踪,格根却还在,总能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秋瑶转而看向阿娜林,“太后娘娘真是心系国家。为了子民不惜大义灭亲。”

  “既然做了错事,自然要付出代价。”阿娜林敛下眸子,“公主心里若觉得我心狠绝情,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阿娜林说完,左贤王被人带出。

  秋瑶瞥了眼左贤王,道:“左贤王年老身弱,不如给他把椅子坐着,也好留着精力慢慢说。”

  呼延烈示意,狱吏端来椅子,呼延烈摒退众人,左贤王讥讽的看着他们,并不坐下,只道:“日日都提审,也不嫌无趣。”

  他说着又看向阿娜林:“今日你与呼延烈一起来了?好,真是不知廉耻!”

  阿娜林直视左贤王,满眼恨意:“我不知廉耻?!你也不必再说这些——莫托在哪里?”

  “我一直被困在王都,莫托在哪儿我怎么会知?”左贤王盯着呼延烈道,“你与先王罅隙甚深,在圣山待了这么这么些年,脑子待的不清楚了?”

  他伸手指着呼延烈和阿娜林:“你们!不去想些自己的族人,反而偏帮着这群外人?!”

  阿娜林和呼延烈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见疑惑。

  左贤王格根素日来性格圆滑算计,前些日子更是无论怎么审问都泥鳅似的不出实语,怎的今日却忽的疾言厉色硬气起来了?

  听到他说这话,花樊终于抬眼看向左贤王。

  格根转头看他,眯着眼,突然笑了:“你是花肆的儿子。”

  花樊不太喜欢左贤王这个眼神,“阁下见过我父亲?”

  “花肆那人……”左贤王停住话头,转而问,“今天是什么时候了?”

  阿娜林道:“二月中旬。”

  “开春了。”左贤王出了会神,突然扬起怪异的笑容道,“今日有客人在,我没什么好招待的,便给大家讲个故事吧——呼延烈!这故事可是和你有大关系!”

  “阿娜林!我知道你心中怨恨我与你兄长,怪我送你进宫,怪莫托不顾惜你。”左贤王嘴角的皱纹深刻,显得整个人十分阴鸷,“大业之下,总要有所牺牲!”

  “其实原本不必利用你与孩子的。只是阿罕王太没用,竟活不到这个时候。可怜我布了这么多年的局,眼见到了最后关头,他却死了。看不到结尾,太可惜了啊!”

  阿娜林猛的站了起来,抑制不住心中怒火:“你把话说清楚!”

  “说清楚?”左贤王坐到椅子上,往椅背上一靠,“那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太久了——呼延烈,你还记得你有个妹妹吗?”

  “她是先王的十二女。你当时年纪还小,若是记不清,也总该记得她那个地位尊贵的圣女母亲。”

  “圣女与她的孩子皆葬身在一场大火之中,这件事王都人尽皆知,我自然也记得。”

  “葬身大火?”左贤王哈哈大笑起来,“若她当时真的葬身大火,后面便没有那么多事了!”

  “这位圣女大人,与别人私通事情败露,为了瞒天过海,设计了一场大火脱身!只可惜啊,她被圣女族察觉,圣女族派人去追,她与那和她私通的男人便只能带着孩子逃亡。”

  “圣女一族长居圣山,想要找人实在力不从心。这又不是什么风光的事,不能惊动王,于是她们族长找到我寻求帮助。”

  “他们逃了许多年,最后还是被我的人找到。为了保住两个孩子,这两人牺牲自己设下陷阱引开追捕人马。”

  “真是可敬可叹啊!”左贤王嘴上说着可叹,表情却并没有露出一丝惋惜,“只可惜,没过几年,他们苦心用命保下的孩子,最终还是被发现了。”

  “她一路逃往大梁。为了摆脱追兵隐姓埋名,跟着她母亲姓,起了个名字叫赫连素。”

  “当真是用尽了心思,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最后还不是被圣女族人抓住,然后——杀了!”

  秋瑶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这赫连素也是个公主,竟就这么杀了?!”

  “公主又如何?”左贤王道,“先王认定她已死,她便不再是公主。”

  “她一路逃到归云山。”左贤王看着秋瑶和花樊,“这是大梁的地方,二位应该比我们熟悉些。”

  “圣女族的人追到归云山。这本不打紧,只是这圣女一族颇有些本事,竟无意间发现了大梁的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实在要紧,若是贸然说出,只怕又是一场动荡。而且圣女族人擅自闯入大梁本就不妥,这个时候将此事说出去,你们大梁的皇帝是不会相信的。”

  “所以,我与圣女族思来想去,谋定一个计划。既然大梁的皇帝不信任,那我们就努力让他信任便是。”

  秋瑶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极其难看,“你们在我父亲身边插了钉子?!”

  左贤王看向秋瑶:“这位是大梁长公主?失敬失敬。”

  秋瑶攥紧拳头,冷笑一声。

  左贤王叹道:“前些时候,那头派人传信回来,说时机差不多了,打算委婉的提醒你们皇上。我与莫托担心大梁皇帝与她翻脸,莫托不得已带了些人在两国边界处等着。谁知唐将军太过敏感,竟与莫托陈兵对峙。”

  秋瑶怒道:“满嘴胡言!”

  “你若是不喜欢听这个,那我便换种方式说——”左贤王站起来,“从当年无意间得知那个消息后,我们便开始谋划怎么夺你大梁的江山!阿罕王愿意屈居人下供着你们大梁,我不愿!”

  “这么多年的辛苦算计,筹谋隐忍,马上就要有结果了!”左贤王瞪大眼睛笑的癫狂,“主上昏庸、君臣不和!你大梁颓势已定!大厦将倾,不过还差最后一根稻草。”

  “这根稻草已被我握在手里!”左贤王咬着牙一字一句的说,仿佛要将这些年的承受尽数丢进眼前这些人的耳中,“大梁皇帝,刚愎自用唯吾独尊。若是让他知道了,他最信任的丞相,居然有一个龙子之命的儿子,不知道会做出怎样的事情!”

  花樊的呼吸一滞,脑袋嗡的一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他们居然拿胡樾的身份做文章……

  胡樾他还在京城!

  几乎是一瞬间,花樊仿若醍醐灌顶,瞬间想通了所有事。

  皇帝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为什么会将胡时与花肆全都支出去;为什么会让他和秋瑶来西北;甚至,为什么打压太子,为什么突然重视起秋杪,在这一瞬间都突然有了答案。

  先是以太子做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同时也让太子自顾不暇无法给援手于他人。甚至,但凡胡时与花肆敢为太子做些什么,皇帝便更能将太子结党谋权的罪名坐实。

  而一回京便给秋杪这么大的偏爱,甚至盖过太子,便是算准了秋杪。以秋杪的性格,只会觉得这是麻烦从而能躲就躲,到时随便交给他一个京外的差事,秋杪绝对不会推辞。

  将胡樾的靠山一一撤开,让其虽在京城却孤立无援,甚至都不会有戒心。

  这些都做完后,便是最后一步——找个理由,杀了胡樾。

  这个推测让花樊如坠冰窖,从心底开始冒起寒意。

  秋瑶已经完全僵住了,半晌后才慢慢转头,难以置信的看向花樊:“他说的是真的?你知道这些吗?”

  花樊紧抿着唇,眼神压在左贤王身上。

  左贤王走到呼延烈面前:“如今只差最后一步。大梁已是无药可救!呼延烈,你还坚持要杀了我与莫托,同他大梁讲和吗?!”

  秋瑶忍无可忍,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右手成爪,狠狠的掐住左贤王的脖子,用力将他推到墙边:“胡言乱语,我杀了你!”

  “呼延烈!”左贤王整个人被抵在墙上,脸色发紫,不住的挣扎,嗓音嘶哑,“你既然想知道,我便全部告诉你!纵使你想与大梁结好,这两人知道这么多,你敢放他们回去吗?!”

  秋瑶手上更加用力,咬牙切齿道:“格根,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放手!”阿娜林看不下去了,跑过来推秋瑶的手,“你把手给我送开!”

  秋瑶毕竟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儿,现在又正是气头上,手上是真的下了死力气的,阿娜林自然不能轻易撼动。

  “松手!秋瑶!”阿娜林厉声道,“你若是杀了左贤王,我必然让你永远回不去大梁!不仅是你,还有花樊,还有你们整个大梁使团,通通都给我陪葬!”

  秋瑶嘲弄的看了眼阿娜林,终于将手送开。她回头看向呼延烈,微微一笑,眼中却毫无温度。

  盯了呼延烈半晌,秋瑶冷笑一声,终于开口:“我若是不杀格根,你们能让我们走?”

  呼延烈默了好一会儿,站了起来,没看秋瑶,只道:“二位远道而来,便在王都多住些时候吧。”

  他说完便往前走,快要走出地牢,秋瑶忽然道:“呼延烈。”

  呼延烈停住脚步。

  “我不怪你。”秋瑶惨然笑道,“只是我现在才明白,你我终究立场不同。”

  呼延烈没有回头,过了一会儿,还是走了。

  贪睡

  呼延烈走后,狱吏官兵涌进牢中。阿娜林没有再看左贤王,只道:“把人带回去。”

  狱吏将左贤王半搀半拖着送回牢里,阿娜林咬紧牙根,过了半晌,最后还是轻声道:“给他送一身干净衣物换上吧。”

  太后下令,下头的人自然不敢怠慢,立刻便有人下去准备。

  事已至此,她也没必要再待在大牢里。走出来后,阿娜林看了秋瑶和花樊一眼,“两位贵客且在我王都里安心住着,也不必急着回去。”

  秋瑶立刻似笑非笑道:“太后既然口口声声说是贵客,总也该拿出对待贵客的礼仪来,否则岂不是说一套做一套,想必传出去也不大好听。”

  “公主口齿伶俐,我说不过。”阿娜林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不想再和她废话,只道,“我宫里还有孩子要照顾,便让这些人送二位回去吧。”

  大牢门口已经排好了两队侍卫。阿娜林转身便走,留下秋瑶与花樊两人。

  对视一眼,秋瑶先笑了:“便是在自己家,出入也从未有过这么多人随行。今儿也算是有排场了。”

  花樊难得脸上带了些笑意,开口道:“那也只有一段路而已。你我的住处一前一后,待会儿得有一半人留在我那儿。”

  “哎,无妨!”秋瑶盯着花樊的眼睛,“我与呼延烈还有一局棋没下完,约好了下回继续。等见着他,我一定让他多给我派些人来,实在不行便借花献佛请他喝一顿酒,想必他也不会不答应。”

  花樊点头道:“那我便等着你的好消息。”

  两人云里雾里的聊了好一会儿,而后才各自带着身后人马浩浩荡荡回了住所。

  第二日,半下午,风和日暖,正是叫人犯困的时候。

  秋瑶着人去请呼延烈,等了大半个时辰,呼延烈才姗姗来迟,像是刚忙完事情一般。

  秋瑶支着脑袋,无聊的翻着书看。见他来,勉强坐直身子,“还忙着呢?”

  呼延烈道:“现下没事了。”

  “我自然只道你现下无事。否则总不至于将正事丢了来陪我下棋吧。”秋瑶放下书,“等了你这么久,都有些犯困了。”

  一听她这么说,呼延烈便道:“困了就休息会儿。棋什么时候下都行,又不急在这一时两刻。”

  “那怎么行?!”秋瑶立刻道,“哪能都由着我来,这叫什么规矩?”

  “我说行就行。”呼延烈只说,“你去睡就是了。”

  秋瑶深呼几口气,像是又有了精神一般,“那不行。我昨晚想了好几种战术,这次一定要将你杀得片甲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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