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这天景重回到家中时,是晚饭时刻。他便忙到厅中与父母请安,却见桌边小宋也在。小宋原是父亲最近收的义子,但他从小就在景家的商号做事,所以也是老熟人了。小宋因见景重来了,忙站了起来要喊“少爷”。景重只笑道:“快别忙了。要论你是我的兄长,该我敬你才是的。”彼此推让了一番,才坐下来。

  粉黛又道:“重儿最近也太忙了些。可得注重保养。况说那天你翠姨说柳家的一位小姐十分的好,正要说媒,不知道重儿心里怎么想呢。”

  景重一下子愣了,半晌才笑说:“这……这翠姨还真是的……”

  小宋见景重尴尬,忙截口笑道:“翠夫人还真是的,她的洪决还没结婚呢,就忙着给义弟说媒去?”

  粉黛笑道:“我也说她,真是个好的,怎么不知道给决儿说去?她倒有趣,说是自己儿子粗心陋质,恐糟蹋了人家的好女儿。”

  小宋便道:“我看洪决并无不好,只是以前骄纵了些,年轻子弟总是难免,现在却是大大的不同了。”

  景老爷便道:“自然是金将军会调教。”

  粉黛却也不忘说媒的事,仍说道:“这也罢了!他自有人给说媒去,重儿也别落后了。”

  小宋便大大叹了一口气。

  粉黛忙说:“怎么了?”

  景老爷便笑道:“他定是心酸了,怎么都没人帮他说媒呢?”

  粉黛一听,忙也笑了:“原是我的不是!倒忘了,你的年纪原比重儿、决儿都大,自是要先为你说的。”

  吃罢了晚饭,粉黛便上楼休息,又想小宋既然进了景家,自然要一样对待,忙让人问柳家愿不愿意见小宋。小宋在景家就是长子,且人品好,也会做事,如此云云。

  景重饭后到茶厅吃茶,又见小宋也在,便一起对坐吃茶了。景重想起一事,便说道:“且说燕鱼现下也在我们的樵翁楼客居和表演?只怕也不好服侍吧。”

  小宋便笑道:“这话说岔了,他是来客居和卖艺的,并不是来当皇帝的,还要人服侍了?只是旁的艺人怎么样,他仍是怎么样。”

  景重便笑了笑,道:“只因有人说他与凤将军是故人……”

  小宋便道:“要他真是这么一尊大佛……或他真把自己塑成这么一尊大佛,又有谁敢请了?”

  景重点头道:“这也是正理!若他太任意,自然也没饭吃了。”

  小宋想了想,却说:“我倒想起一个人来……”

  景重便问:“什么人?”

  小宋道:“原是北洲的一个角儿,名唤音官。若凤府请北洲艺楼的戏班来,总是会请得到他的。艺高脾气大,又有人胡说他是凤将军的入幕之宾,因此与别个不同。总无人敢招惹,都是好生伺候着的。”

  景重一听,自是脸色大变,便不说话了。因近日正从北洲艺楼请戏班来,请的一班,里面一个角儿的接待费用高得离谱,还要住进三重门内的院子里,景重便多口问了一句,那管事只说是音官,是个名角,且凤将军又喜欢,因此与旁人不同。

  景重总算知道小宋说的“艺高脾气大”是什么意思,才艺高不高也尚未可知,那脾气确实是不一般的大。音官坐着一顶软轿入了门,前后几辆马车的用品,琳琅满目,什么古玩字画也带来了,把厢房原来布置的东西几乎全丢了,换了自己的摆设。才第一天,音官就不满厨房的伙食,因原来那个院子外是有小厨房的,只是那里没什么人住,厨房就被景重蠲了,音官的伙食由更远一些的一个厨房提供,音官吃不惯,嫌送来的不好,又嫌冷了,又嫌井水的味道不对,着人吵闹了一番,不得不把园子小厨房重新开了,专为他开伙。音官那儿是府里较为静僻的地方,因此景重让人在那儿养些禽畜,音官嫌有声音也有味道,却不肯搬离,只又得大张旗鼓地将那些禽畜赶到别处去。禽类也还罢了,马还得重新搭棚,运草料,又是一顿功夫。

  本来景重也不必去见他,只是景重又好奇这个人是什么样子的,恨不得去见他,又恨不得永不见他,正值摇摆的时候,音官却自己来了。

  景重一抬头,便见音官和一般小官不同,竟是一头短发,一身亚麻的长衫,剑眉星目,已脱去少年的轮廓,但若傅粉上妆,承借舞台戏服之利,自然是一名雌雄难辨之美人。景重忙笑道:“想必这位就是音官了?不知所来是何事?”

  音官问道:“闲话休提,今年的舞台怎么改了?”

  舞台改了地方,也改了设置,这一点大部分是出于经济上的考虑。景重便笑道:“这方面的改动,是我们和你们吴班主一起商议协定的,其中的原因也很复杂。且今年人少,又不唱对台戏,所以就改了地点,这地点改了,设置便也顺道变更了。”

  音官却道:“那样的地方,那个样的水榭,地形又不好,怎么唱?横竖我是唱不了的。”

  景重便道:“既然如此,我先去和大家商量?”

  音官冷道:“我看你们也没一个是说得上话的,我自去找将军说明罢了。”

  景重便道:“将军正在内书房忙着会客,怕不便见先生。”

  音官冷笑道:“那我等着就是了!”

  音官既说了等着,景重便领他到侧边的房里,又叫人奉茶。音官吃了一口,却泼茶道:“这是什么树枝叶子泡的茶?我不吃这个!”景重心中不悦,仍叫人顺着音官的心意换了一杯。景重懒得伺候,正转身要走,音官却喊住了他,只问道:“你就是那个景重?”

  景重回过神来,才说:“不知道您指的是‘哪个’景重?”

  音官站了起来,冷冷地说道:“也少给我弄鬼,你不过是看我不过,才故意在衣食住行、开戏舞台等方面刁难我吧?你若以为我是个好欺负的,那便是错了主意!”

  景重深知音官进府才数日,便诸多不满,但府上又何尝不为他闹得人仰马翻?景重心里本就有个疙瘩,现在更加是不悦,因此只道:“旁的也就罢了,‘刁难’又是从何说起?”

  音官道:“原来年年都有的厨房,偏你今年变没了,原来年年都没有的臭畜生,今年却有了!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呢?更别说这些茶呀果品啊,都这么次,只把我当什么人看待?我只告诉你,从北洲那种地方出来能混到我这个脸面的,可没有好欺负的!你这样的白面小少爷,焉知道我的厉害!”

  景重看他,又想到燕鱼,只道北洲那地儿大概真不是好呆的。音官又道:“你既然对我那么大敌意,自然知道我和将军是和别人不同的。”

  音官脾气大也罢了,景重最忌讳的就是这件事,音官一提,景重脸色也不由得僵硬了几分。音官瞅他的脸色,便知道抓住了痛脚,只笑道:“我也罢了,你一个有钱有脸面的小爷也往他床上钻,不知为了的什么?不过睡了几天半个月,便自以为当了他的契弟了?也没这么好的事!我与他可是多年的情分,岂不比你更深重得多了?我劝你对我尊重点。”

  景重自然气了,不过也是有了点经历的人了,没的自贱地和一戏子骂起来,想来也骂不过他。从来对骂都是最不要脸的那个赢的,景重自问没这个本事,拂袖就走。只到了外头,便有人来问:“是不是内府有事?将军刚会完客,可以料理了。”景重便道:“难道将军没别的人要见了?内府并无大事,放在最后才见也罢。”那人却道:“快年末了,事多,如果要等,得等到天黑了。”景重便道:“外头的客是从外头来的,其中不乏从城外来的官员,自然是外事要紧。”

  内厅又一个小厮出来,只对景重说:“那音官说要吃糕点。”

  景重根本无心伺候这个音官,便道:“什么糕点?书房候人从无吃糕点的道理,便是金将军也是一样的!就他要吃?若他饿了,便回他的住处。但只告诉他,如果就这么回去了,又得从头等过,我可不叫他插队的。”

  那小厮诺诺点头。

  那音官只一直等着,等了一个小时,却仍未有人召他。他自然生气,又要冲出去,却见卫兵说道:“公子回内府可以,但擅闯内书房可是犯了法的。”音官以前也没这么被拦过,心想定是那个景重吩咐的,又气得发抖,却是无可奈何,想找他狠骂一顿,却又没办法,自己憋了一肚子气。

  景重坐回内书房里,心中却十分复杂,说气恼吧,倒也不至于。他只是有些吃惊,一是吃惊凤艳凰竟真和音官有私,且已经是多年的亲近了,虽然音官骄横,但也不是不可能。不少戏子、小官都是如此的,才貌够高的话,性子倒是越骄越多恩客喜欢。二是吃惊自己居然那么讨厌音官。他似乎从未这么打心眼的看不顺眼一个人,并非恨并非怨,而是一种微妙的憎恶,是一种不能大方说出口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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