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他这样当然没道理不惊动旁人,而音官既在这儿挑衅他,也必定是安排好了人的。景重便想着多踢一脚是一脚,反正之后都是要领罪的。果不其然,半刻功夫就有人破门而入,把景重拿住。音官也是鼻青脸肿的,趴在地上,只懊悔知道叫官差,却没知道要叫医护。小宋正好在附近,听见动静就赶来,见到这个场面也是目瞪口呆。景重被拿住后,倒冷静不少了,倒是头发衣着还是有些凌乱,抬起头来看小宋,稍带歉意地说:“我不该在此闹事的。”

  小宋一时没回过神来:“什……什么?”

  景重便道:“是我打了人。”

  琴童已将音官扶起,又骂道:“你是他的义兄弟,自然也是与他一气的!”

  小宋却说:“我看你们公子伤得也不轻,既要告官,也必是要验伤的,且先到附近医馆里看个大夫——且事是在咱们这儿出的,医药费也便由咱们来付便是。至于景重,只扭送他至衙门便可。自有人报告将军的。这样也规矩。”

  那人却问道:“就送衙门?衙门的人岂不和他是认识的?你当我们是傻子?”

  小宋笑道:“这样说的话,将军和他也是认识的啊。比衙门里的人还熟呢。只是送到将军处,也是先打发到衙门的。且你们公子伤成这样,官府也不会不管的,必定是先扣押起来,少则也得关个十天八天的。”

  音官一想也有理,若硬缠着要捅到将军那里,也显得自己爱闹事、不体统,二则他现在也痛得很,急着求医,便先这么着了。小宋便命人送音官就医,一边又安排马车载官差把景重送往官府。官差是音官买通了的,临行前又被吩咐了要教训景重。二人便在一边议论,只说:“音官和景重这两个人打起来,又要闹到将军那儿,我看八成是为了吃醋。”另一个也点头说:“可不是么!到底是这些新相好、老相好之间的事,他们自己对打便罢了,我们也绕进去,岂不自找罪受?”那一个又说:“也是,景重如果在我们这儿出了事,就算他不吭声、凤将军不理会,就他老子爷也岂是好惹的?”“便还有他那个好兄弟洪决,都说是个疯子。”越发商量定了,路上也都对景重客气,又说:“不过是公事公办,只是委屈公子了。”

  办案的公差见是景重也觉得惊奇,一听见是打了音官,也觉得是为了吃醋,又想不过是将军府的私事,不好处理。景重便道:“只按例将我扣押起来也罢。”那公差便然其言了。那公差前脚将景重扣押,小宋后脚就派人送了被褥枕头等物来叫换上,又上下打点了一番。那一个小厮又来见景重,只说:“小宋爷说了,过两天看凤将军口风怎么样,要是他没什么话,就打发个老大夫来给您看看脉,说您得了风寒时疫,再请出去。便不必继续受罪了。”景重只道:“义兄想得实在周到,但也不必麻烦了,我在这儿清静几天也是好的。”

  这事发生的时候,凤艳凰正在睡觉。因此也没人立即报告将军。第二天起来,凤艳凰洗漱更衣后便往内书房去,却见内书房只有一名舍人,而香葵也正进来递交文书。凤艳凰便问道:“怎么?景舍人还没来么?”

  那舍人便答道:“将军不知,刚刚我看到一封文书,说景舍人因为伤人而被扣押衙门了。”

  凤艳凰愣了半晌,摸了摸鬓边的头发,才问:“‘伤人’?”

  那舍人点头,说:“是的将军,伤人。”

  香葵也愣了,只说:“他怎么会伤人呢?我看是误会吧?”

  那舍人低头看了看,说:“写的是‘蓄意伤人’。”

  香葵问道:“怎么蓄意?”

  那舍人便道:“依下官愚见,反锁房门举凳砸人应该可以判定为‘蓄意’吧?”

  凤艳凰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旁人便也都惊讶地看着他。凤艳凰忙敛起笑意,然后说:“没有……我只是稍微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

  凤艳凰的想象力可能比较丰富,很多人甚至没法想象出那样的画面来,比如景老爷闻讯后十分震惊,比如洪决闻讯后说“想揍谁告诉我不就得了”……甚至是景重自己都没法想象。

  班房已经打扫过了,而且换上了小宋送来的被褥,虽然简陋,但却比较清静。景重坐在床上,看着桌子上那一盏黯淡的油灯出神。他一整宿几乎没有合眼,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又梦见那红色的罗帐,凤艳凰若隐若现的肌肤。他伸手撩开了红帐,却看到凤艳凰怀里搂着音官。音官脸上仍带着那讥讽的冷笑,仿佛胜利者一般盯视着景重。景重一惊一怒一酸,又醒来,目之所及还是那一盏油灯。景重睡过去,又醒来,一直到熹微的亮光从铁窗里漏进来,他才终于打消了睡眠的念头。庆幸自己没有梦见凤艳凰。有凤艳凰的梦,十之八九都颇为难堪。景重虽然是个在室男,但也知道自己无论是身、心都渴求着凤艳凰。这是一件明摆着的事。妒忌蓝仪犹可说,可他连音官这样的小人也要妒忌,真是越发不堪了。他妒忌,为什么连音官这样的人都能和凤艳凰有肌肤之亲?

  他一直觉得天地很宽广,但其实每个人都是困在牢笼中的。年少时候他向往了更多的天地,粉黛却说并不担心他走远,她说:“我的儿子是个心痴的人。”心痴的人有时很像冤魂,会因为某人某事而盘桓流连,久久不离。并非只有女子是情长的,男儿也多有多情。景重自小就是个心痴意软的,这点都不难看出来。他迷恋过蓝仪,那时候便一心一意地为他,还因此吃凤艳凰的醋,现在却为了凤艳凰又吃醋。所以说,他是一个走不远的人。

  这么说的话,那么,他想,凤艳凰是一个能走很远的人。无论是再好的人,在凤艳凰最年少的时候相遇,那也只能是他诸多韵事中的一段罢了。凤艳凰并不会为一段情而停留征战的步伐——起码年少的凤艳凰不会。他一次一次地征战,有时进攻,有时防守,有时撤退——但他还会回来的,人生的前段,他都为着胜利而闯荡。现在,群雄割据之势渐趋平衡,势均力敌,而凤艳凰也从名不经传的小将变成了闻名天下的大将军。景重想,如果是现在的话,凤艳凰是不是就需要一个人长远地留在他的身边了?既然凤艳凰是喜欢男人的,那为什么那个男人不能是他呢?……不是他,难道是音官这样的人吗?——当然是不可能的,如果音官不是吃准了凤艳凰顾念恩义便故作柔弱,必不能到今日。凤艳凰在长乐定居后,身边便鲜有伶人,由此可见他并非是色迷心智之人。至于蓝仪吗,那就更不可能了。蓝仪寡情,和谁都不能长久……不过即使是谁,景重大概都不能甘心。景重在拘押中安静的思考,结论居然是:自己就是这么一个小心眼的男人。

  音官能够到今日,确实不容易。他会提起自己的伤,但不能频繁到让人厌恶的地步,他会出现在凤艳凰的身边,但只能每年一次,而且,他还得违背本性地装纯良柔弱,也许并不高明,但也足够痛苦。不过,被打成鼻青脸肿不能见人还是意料之外的。

  凤艳凰中午的时候来看他了,身边还跟着一位舍人以及魏貂。音官知道自己现在很丑,因此隔帘相见。凤艳凰问道:“可好些了?”音官便道:“谢将军关心,已经好了不少,只是还是有些疼。”

  凤艳凰便扭头问医生:“怎么还疼?”

  那医生忙辩解道:“这……这也是正常的,不过都是些皮外伤、扭伤,没有大碍的。”

  凤艳凰问道:“没有大碍?你骗本将军呢?不是说打得很狠么?”

  音官只得强装纯良道:“也并无大碍,只是有些疼罢了,我看景公子也不是有意的。”

  凤艳凰却道:“他将你殴打,你竟不怪他?”

  音官便哽咽着嗓子说:“大概是我一时不小心,说话里有什么差错,得罪了他,也未可知……又怎么能怪人呢?”

  旁边却见魏貂说道:“啊,既然只是轻伤,且当事人又愿意和解,按律还是可以把景舍人放了吧?”

  音官一听,脸都绿了。凤艳凰却说:“音官什么时候说愿意和解了?你这小子倒会护着景重。”

  音官心想:“到底是谁护着景重呢?”他这回是真的想哭了,便只继续哽咽着嗓子说:“没事的,将军,我愿意和解。”

  魏貂忙抚掌说道:“看吧,音官果真是深明大义啊!下官就说过了吧,他们不过是一点误会而已,解开了也就好了。哪里就这么厉害了?”

  景重倒没想到自己第二天就能被放出来。那些衙役又小声议论说“果然是吧,就是将军家后院失火嘛,哪里轮到我们管了”。景重得了半天假,便先回家梳洗休息一下。景重刚醒来,便又被父亲捉到书房问话。景重少不得先道歉一番,只说自己言行无状,给家门蒙羞。景老爷沉吟半晌,便道:“就是有将军偏爱,你也得知道自重!”景重听了这话,嘴巴半晌合不上来。

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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