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大雨过后气温总会下降很多，深秋的后半夜这份寒冷则是更加明显。

　　啾啾和阿布裹着一身又湿又黏的毛，蜷缩在路边的长木椅上，借着对方的体温互相依偎着，渡过了离开人类家庭之后的第一个夜晚。

　　阿布疲惫极了，在离家出走之前，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流浪之旅才刚开始，就经历了一个这么惊险刺激的夜晚，一不小心还捡了个小笨蛋。

　　朦胧的睡梦中，啾啾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阿布被他吵醒，耷拉着重重的眼皮瞄了他一眼，发现啾啾冻得直发抖。

　　啾啾身上的毛又短又浅，在户外碰到这种状况，根本无法良好的抵御严寒，不像阿布那身又长又密的猫毛，即使表面已经被淋湿，可靠近皮肤的那一部分还算干燥，不至于被冻坏。

　　“阿秋”——

　　啾啾又打了个喷嚏，黑得发亮的鼻头上还挂上了两滴鼻水，可他看起来好像很困，眼睛还是闭着的，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阿布挤了挤眉头，轻轻叹了口气，甩了甩脑袋，然自己的上半身轻轻压到了啾啾的背上，心想这样他大概就能感到暖和一点。

　　很快，啾啾就不再发抖了，紧缩着的身体微微放开了一点。阿布安心的“喵喵”了一声，枕着啾啾的背沉稳的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昨晚的寒气终于被初升的太阳给驱散了。街道两旁的树木在被雨水洗刷过之后显得特别的油亮，小鸟也立在枝头叽叽喳喳的唱着欢快的小曲儿，人来车往的街道上，人们又开始了忙碌的一天。

　　阿布其实已经醒了，在他感觉到阳光洒在身上的时候。可他却没有睁开眼睛，因为昨晚实在是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他还需要点时间恢复。

　　不过长椅周围越聚越多的路人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好好睡个回笼觉，刺耳的议论声不断往他的耳朵里钻。

　　“这只是猫吗？”一个妇人略微有些吃惊的声音，紧接是指尖戳在阿布身上令人不适的触感，“天呐，它可真胖！”

　　阿布愤怒地睁开了眼睛，冲着这个不太礼貌的妇人龇了龇牙，嘴里发出“嘶嘶”的恐吓声，吓得她连连后退了一步。

　　“太可怕了！”妇人抬起挂着买菜篮的胳膊，惊慌的冲阿布捂了捂嘴，转头看向离她一个身位的啾啾，正欢快的摇着小尾巴，直立着身体趴在另外一个路人的腿上，吐着舌头示好。

　　“嘬嘬嘬——”妇人弯下腰，摊开手掌挑逗起了啾啾，啾啾侧过脑袋看了她一眼，便连忙屁颠屁颠的投向了她的怀抱。“哎哟，小可爱。”妇人抚摸着啾啾的头顶笑着说。

　　阿布不屑的翻了个白眼，张开两只前腿伸了个懒腰，顺便扭了扭有些睡僵的脖子，优雅的从长椅上跳了下去——沉闷的落地声。

　　“谄媚的蠢狗。”阿布高傲的从啾啾身旁走过，就在刚才，他的肚子叫了一声。从今天开始不会再有准时的美味猫粮等着他了，他必须和其他流浪的同类一样，自己去寻找食物。

　　同时，他觉得自己跟啾啾的缘分应该划上句号了。

　　看起来啾啾在人类那里很受欢迎，他可不想带着这么个蠢笨的拖油瓶上路。

　　空气中弥漫着街边早餐店里食物的香气，阿布慢悠悠的在路边走马观花，那姿态像是领导视察，完全不像某个流浪动物正在寻找早餐。

　　可惜他一直养尊处优的生活在人类家庭里，还不太懂得该如何温和并且理智的寻找食物，在锁定了一家馄饨店之后，就从门口大摇大摆的走了进去，并且肆无忌惮的跳上了桌。

　　当然，跳上桌的过程是艰辛波折的，毕竟他是一只极其有“分量”的橘猫。

　　“服务员，来碗三鲜馄饨！”隔壁桌的客人冲收银台招了招手，蓦地回头一看，惊悚的发现端坐在他隔壁的阿布，于是忙不迭的叫喊道：“没人管管吗？流浪猫都跳到桌子上了！让人怎么吃东西！？”

　　客人的喊声将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阿布身上，收银台后立马杀出了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年轻员工，气势汹汹的冲着阿布跑了过去。

　　“去去去！滚出去！”员工挥着手驱赶起了阿布，“这里是人吃饭的地方！”

　　阿布瞪了通风报信的客人一眼，挥舞起爪子冲员工叫嚣了起来：“喂，来碗三鲜馄饨！跟隔壁的一样！”

　　员工当然听不懂喵喵语，阿布的行为在他眼里不过是不自量力的负隅顽抗。

　　虽然通常情况下，人类还是会惧怕于流浪猫的利爪和尖牙，可这名员工似乎有双慧眼，一早就从阿布的体型判断出了他的战斗力。

　　“喵呜！放开我！你这个满身油烟臭气的两脚兽！”阿布力不从心的挥舞着粗胖的四肢，因为员工已经眼疾手快的捏住了他后勃颈上的运动“开关”。

　　这是一个致命的疏忽，任何猫科动物一旦被人提起后勃颈那一块的皮肤和肌肉，就会立刻变成无法动弹的僵尸猫。

　　“下次再敢跑进来，我就打断你的猫腿！”员工将阿布从门口扔了出来，骂骂咧咧的回到了店里，并且关上了之前敞开的大门。

　　阿布忿忿不平的冲着门内员工的背影龇了龇牙，缩动起嘴角两侧的胡须，十分难受的扯着脖子，松了松他的后勃颈，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飘来一股浓烈的肉香。

　　阿布身体里的饥饿让他快速转了个身。

　　“嗨！阿布！”啾啾正用那双呆萌的黑眼珠愉地的看着他，嘴里还叼着一根油滋滋的通红烤肠，毛茸茸的小尾巴正兴高采烈地立在半空中左右摇摆着。

　　“刚刚你在干嘛？吃早饭了吗？”啾啾往一旁的馄饨店里看了一眼，刚才他看到阿布从门里飞了出来。

　　阿布看着他嘴里的烤肠不自觉的舔了舔嘴巴：“你的烤肠哪来的？”

　　啾啾抬起一只前脚指了指斜后方的一家快餐店，快餐店门口站着一个拄着拐的老人，正一脸慈祥地冲啾啾挥着手。

　　“喏，那位老爷爷给我的。”啾啾听到阿布的肚子叫了一声，于是耸着鼻子凑到他的胸前闻了闻，把烤肠放到了他的身边，“阿布，这根给你吃。”

　　阿布尴尬的低头看了一眼咕咕直响的肚子，问啾啾：“你不吃么……”

　　“我吃过了。”啾啾认真的看着他，“刚才那个老爷爷给了我两根，说我好可爱。”

　　“噢……”阿布自动过滤掉了啾啾最后说的那句“他很可爱”，犹豫不决的看着地上的烤肠。

　　他堂堂一只橘猫，怎么能让蠢汪来养活呢？可昨天夜里他救了啾啾，要是这么一算，这根烤肠理所应当就是啾啾对他的报答了。

　　想通了这一点，阿布就不那么客气了，他一口咬住了地上的烤肠，三两口就把它全吃进了肚子里。虽然烤肠的分量对阿布来说只能够塞牙缝，但空空如也的肚子里总算是有了点东西。

　　“谢了。”阿布酷酷地说。

　　啾啾将嘴巴咧得大大的，吐着粉红的小舌头傻乎乎的笑着说：“互相照顾嘛，应该的。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接下来？”阿布心中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挑起眉头问道：“你这是准备一直跟着我了？”

　　“当然！”啾啾认真地看着他，“我们现在是生死之交了！昨晚的事你忘了吗？那完全是可以载入史册的！”

　　阿布淡定的点了点头，“呼呼“的吹了一声不那么响亮的口哨，忽然一个转身，毫不犹豫的朝着跟啾啾相反的方向飞奔了出去。

　　天放晴了，他睡了一觉吃了根烤肠，传说中的关节风湿痛全好啦！此刻胖步如飞！

　　“别跟过来！你这只蠢汪！”他头也不回的嚷嚷道。

　　身后没有传来回音，阿布不敢掉以轻心，仍然拼了命的往前跑，两眼骨碌碌转悠着，心不在焉的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经过的路人都被他的样子吓到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纷纷退散到了两边，自觉地让出了道路。

　　“哼哼，还算你们这些两脚兽有眼力。”阿布得意的瞟了一眼路人，刚摆正脑袋，就“咚”地一声撞到了一个坚硬的物体上。

　　啾啾蹭了蹭被撞的额头，眯瞪起一只眼睛埋怨道：“你跑得好慢啊，我都在这边等你半天了。”

　　阿布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真实无比的蠢汪，然后眨巴着眼睛看了看身后，这一切不是幻觉，他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奔跑，才只是跑到距离刚才那家馄饨的十米不到的地方，而且这个蠢汪竟然还比他快！简直就让他崩溃！

　　阿布大口的喘着气，最后实在是累得不行，干脆一屁股厥在了路中央躺起了尸。

　　“算了算了，我怕你了，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在说什么啊？”啾啾当然不知道就在刚才短短的几秒钟里，阿布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暴风。他伸长脖子够着脑袋，将小脸蛋紧紧贴在阿布的大猫脸上，“你在看什么？”

　　阿布用爪子将啾啾的脑袋打开，出神的看着天空说：“你说天上有人住吗？”

　　“天上？”啾啾用爪子挠了挠了脑袋，抬头望天，发挥出小脑瓜子里的全部想象，才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肯定有的，有人要负责刮风，有人要负责下雨，还有那些白花花的棉花云，也是要有人负责生产的，到了晚上的时候，他们还要给那些云涂上黑色，还要把星星和月亮也运出来。对了，听说好人如果死了，也会去天上，那里有天堂。”

　　“是吗？”阿布也不知道啾啾说得对不对，可是今天的天空实在是太美了，一望无际的蓝天，缓缓浮动着有着各种造型的白云，还有微风，是自由的味道。

　　阿布有些怀念他的好友了，乌鸫是不是正在哪片蓝天下翱翔着，不依靠任何人地寻找着自己的目的地呢？

　　啾啾怔怔的看着阿布，捉摸不透他在想什么，于是只好也和他一样，敞开白嫩的肚皮，四脚朝天的仰望起了天空。

　　“啊，好舒服啊。”啾啾好像有点明白阿布为什么能这么陶醉了。

　　阿布侧目看了他一眼，忽然觉得啾啾那傻里傻气的天真模样根本无法让他再无情的拒绝些什么。

　　“要不然我们先替你找到回家的路吧？”他轻声在啾啾耳边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