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流浪的日子远没有阿布想象中的那么美好，不像他平时偷偷溜出家去遛弯和摘薄荷，还会有舒适的沙发和美味无尽的猫粮以及小鱼干等着他。
他必须从各种肮脏的垃圾桶和两脚兽偶尔的大发慈悲之下去获取食物，就连最基本的水源都得不到保障，有些时候甚至只能去路边的水洼里舔几口浑浊的脏水。
不过这还不算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飞来一脚——来自厌恶流浪动物并且脾气暴躁的两脚兽。
可他的小跟班啾啾似乎并没有这样的烦恼和忧愁，他看起来十分适应这一切，也并不怎么计较，由于他那呆萌的外表，啾啾总能从两脚兽那里获得比阿布更多的美食。
“哼，肤浅的两脚兽。”此时阿布正蹲坐在一颗梧桐树下，用慵懒不屑的目光看着斜对面的啾啾。
啾啾刚从一家宠物店的店主那里讨来了一大块鸡肉干，雄赳赳气昂昂的甩着他的大耳朵小跑了过来，嘴里叼着的金黄鸡肉干大概就是两只今晚的晚餐。
“吃吧阿布。”啾啾大方的将鸡肉块放到了阿布的面前，这几天他一向如此，每次弄来的食物总会让阿布先吃。
阿布低头嗅了嗅这块半个巴掌大的鸡肉块，猛地打了一个喷嚏：
“劣质鸡肉，劣质食用油，大概还放了什么香精调料，失败的食物。”
啾啾瘪了瘪嘴巴，用脚爪将鸡肉块翻了个面，然后舔了□□垫上沾到的肉渣，吞咽着口水说：
“这已经是这几天以来最完整干净的食物了。”说着他顿了顿，忧心地看着阿布的身体，嗫嚅道：“阿布，别那么挑剔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全部瘪下去的……就像放了气的皮球那样，你会死的。”
阿布低头看了看自己松垮的皮肤，啾啾的形容虽然很荒唐，但是这几天他确实瘦了一大圈。原本瓷实的身体现在只剩下了一圈蓬松的猫毛在虚张声势，啾啾也好不到哪里去，几乎瘦的只剩下皮包骨了，背上的脊骨和身体两侧的肋骨清晰的露出了轮廓，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你先吃吧，留一口给我就行。”阿布大义凛然地说，“反正我的胃口也不是很好。”
他其实也很饿，只不过不好意思每次都让啾啾吃剩的，而且说实话，这块劣质的鸡肉块甚至都没有饭馆的剩饭菜能勾起他的食欲。
啾啾犹豫的看着鸡肉块，阿布有些烦他这样，索性咬起鸡肉块塞进了他的嘴里：“吃。”
啾啾睁大眼睛看着他，僵硬的咬下了一口，紧接着眼里闪起了亮光：“好吃！”
阿布看着他大快朵颐的样子微微一笑，安静的蹲坐在地上捋起了洁白的胡须：
“我想这个城市大概不太适合我们，我们必须去一个更加自由的地方，最好有干净的食物和水。”
“那是哪里？”啾啾嘴里嘎嘣嚼着肉干，懵懂的看着他。
阿布抬头看了看天，一脸深沉的说：“我在电视里看过，动物应该生活在农场或者森林，而不是这些钢筋水泥块堆砌而成的城市里。”
“噢——”啾啾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里溢满了对充满了学识和眼界的阿布敬仰之情，“那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你说的地方？”
“不太清楚。”阿布抿着又薄又粉的小嘴唇想了想，“但是只要一直走下去，总是能找到的。”
事实上他们已经在这个城市里绕了很大一圈了，现在正处于城市的最外环，只要再走上几天，应该就能离开这里，去往下一个目的地——某片森林或者另外一个城市，一个巨大的未知数。
“喂，小笨蛋，给我留一口。”阿布看到啾啾嘴里还剩下最后一口肉，如果不这么提醒一下，只怕就会啾啾咽进肚子里了，他总是容易吃忘形。
啾啾怔怔地停下了嘴，硬生生将差点滑向喉咙的最后一口鸡肉给吐了出来。
阿布看着地上那块几乎只有饼干块大小的鸡肉，上面还裹着晶莹黏乎的亮光，是啾啾的口水。
“都是你的口水，我怎么吃……”阿布用嫌弃的高低眼瞪着啾啾说。
啾啾看着鸡肉努力思考了一会儿，他似乎想出了什么解决办法，忽然垂下头在鸡肉表面舔了起来。
“我帮你把口水舔干净！”他大概是觉得这个主意很棒，一脸的得意。
可阿布看起来却不怎么好，整张脸都快垮到地上了：“你用来舔的不还是你的口水么……”
啾啾猛地一愣，恍然大悟之后方才停了下来，不过自从跟了阿布之后，他的脑袋变得灵光多了，很快就想好了说辞：
“按照你的说法，这块鸡肉你吃下去就都是你的口水了呀，所以别介意这么多！”
阿布绝望的发出了一声“喵”的苦笑，他实在是拿啾啾这种奇怪的脑回路没办法，只好不再纠结，闭上眼跟吃什么毒药一样，将最后这口鸡肉吞进了肚子，连嚼都没嚼一下。
吃完晚饭，照例他俩就得再去寻找一个能够安稳睡上一觉的地方。
好在自打那天夜里之后就再也没下过雨了，他们不需要找一个有遮盖的地方，随便一处干燥避风的地方就能凑合一晚。
公园的小亭子，闭门商户的门口台阶，夜间巡逻没那么频繁的小区楼下，或者某个车棚。
相比起食物，找一个这样的地方过夜倒是简单的多。唯一的不安全因素只是后半夜喝的醉醺醺的醉汉，或者某些精神异常的流浪汉，要是被他们遇上，免不得又是一阵没来由的追撵。
对了，还有那些偷猫偷狗的，简直就是阿布和啾啾的噩梦。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阿布饿瘦了，不管是逃跑还是反抗，啾啾都不用再迁就他的速度了，甚至在某些时候，例如爬树攀墙，啾啾都还需要阿布拽他一把。
这段时间，阿布明显感觉到了啾啾的变化，他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对任何人都兴奋的摇尾巴，并且上前示好了。因为有一次，一个抽烟的邋遢中年男人在故意将啾啾引到身边之后，拿他手里还冒着火光的烟头重重摁到了啾啾的头顶，烫得他嗷嗷直叫，还留下了一块伤疤。
自打那次以后，啾啾就警戒多了，看着人类的眼神里多了许多的不确定和恐惧。这是阿布乐于看到的，他们猫就从来不这样没头没脑的靠近人类——地球上最危险的物种，这是猫与生俱来的危机意识。
即使在之前那个人类家庭里，阿布的主人都从没在他的身上讨到过什么好，撒娇卖萌什么的，不存在的，那是蠢汪的专利。他们橘猫只需要高高在上的行使猫主子的权利，那个愚蠢的两脚兽就会兴奋的不得了，就像猫吸猫薄荷一样，两脚兽似乎以能吸猫为荣。
入夜之后，阿布和啾啾便从藏身的路边花坛里钻了出来。
他们逐渐掌握了最好的活动时机，最好是看不太清的夜里，他们可以随性的在路上奔跑，运气好的话，还能吓坏一两个胆小的两脚兽。
至于白天，他们只能老老实实的贴着墙边，远离人群，小心翼翼的摸索着道路走。
“今晚我们去哪里过夜啊？”啾啾跟在阿布身后，飞快在马路牙子上狂奔。两只身上从花坛里带出的泥土和树叶轻而易举就被甩了下来。
“我记得白天的时候，在前面的公交车站后面看到一个收破烂的小矮棚。”阿布边跑边够着脑袋看了看前面，扬起下巴冲啾啾指了指不远处，正对着公交车站的巷口，“就是那里。”
啾啾兴奋的“汪汪”叫了两声，他总是这样，找到食物的时候会兴奋的吠叫几声，有了睡觉的地方也会兴奋的吠叫几声，不知道到底是在跟阿布传达讯息，还是在发什么羊癫疯。
“我先去看看！”啾啾有些兴奋过头了，再加上现在又是晚上，让他的奔放完全现了行，毫不顾忌的抛下阿布，独自冲了出去。
阿布看到啾啾在巷口的位置拐了个弯，他有些不放心，也连忙加快速度追了过去。
瘦身成功之后，阿布再次感受到了“飞行”的快丨感，之前被下垂的大肚子掩盖的修长四肢也终于重见了天日。
到达巷口，他看到啾啾正深埋着脑袋，一边缓步移动，一边不断的嗅着地面，从他的鼻孔里传出了清晰的嗅闻声。
“你在做什么？”阿布问。
啾啾回头匆匆瞥了他一眼：“这里肯定有好吃的东西，我闻到了。”
啾啾的嗅觉十分灵敏，甚至超过了阿布，这是阿布唯一感到欣慰的事。
“找到什么了吗？”阿布已经悠闲的钻进了堆积废品的矮棚，找到了一块废弃的沙发垫趴了下去，他几乎就快忘记这种能让整个身体都陷进去的柔软触感了。
这个地方大概是附近居民用来丢弃废旧家具的堆放点，一些残破的木柜桌椅靠墙堆放着，小矮棚里则是一些旧书本、纸盒以及小件家什。白天的时候，阿布看到有一些老人会在这里来收走一些能搬走自用，或者卖钱的东西。
“阿布！”啾啾兴奋的叫了一声，“快来我这里！这里好多吃的！很干净！”
阿布倏地立起了两只尖尖的猫耳，毫不犹豫的循着啾啾的声音找了过去，没有什么比干净的食物更能吸引他了。
“可真有趣。”阿布朝着啾啾的位置走了过去，没想到在巷后的转角处竟然放着一只被固定在了地上的不锈钢大碗，里面装了一满盆的食物，猫粮狗粮类的，还有一些细碎的肉块。
“是啊，还是有很多好心人的。”啾啾已经忘形的将脸埋在不锈钢盆里狼吞虎咽了起来，他已经有很久没吃到这么美味干净的粮食了，“我们一人吃一半。”
“好。”阿布凑到啾啾身旁看了看，发现不锈钢盆靠着的墙上用油漆写着几行字，可惜阿布的文化水平有限，只认得其中的“猫”字。
“可能这盆是猫粮吧。”阿布顾不得思考这些了，面对这样一盆久违的大餐，他果断的把自己的脸也塞进了盆子里。
两只肩并肩享受着眼前这份意外的收获，阿布猜的没错，这绝对是猫粮，他吃出了小鱼干的味道。
啾啾率先抬起了头，打了个满足的饱嗝：“我想接下来的三天不吃东西也没什么问题啦。”
阿布陷入美味无法自拔，头也没抬的回道：“有了这一顿，我可以坚持5天。”
最后，直到盆底被阿布舔得闪闪发亮，他才抬起了头，像刚才的啾啾那样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今天晚上终于不用饿得睡不着啦！”啾啾看着阿布开心地说。
阿布一愣：“之前，你不都是吃饱了，咱们才找地方落脚的吗？”
啾啾缩起脖子，耷拉着耳朵不好意思地说：“那是我骗你的……”
“干嘛骗我？”阿布眯了一下眼睛，有些纳闷。
“我不骗你，你就会吃不饱啦！”啾啾浑不在意的咧了咧嘴，傻乎乎的冲阿布的吐起了舌头。
“……小笨蛋。”阿布还是有些感动的，可嘴上总是不愿意说些好听的话，“那么点食物，挑挑拣拣，就算你一口都不吃，我大概也吃不饱。”
正当两只聊得起兴，阿布忽然感觉到背后袭来一束笔直阴冷的视线，让他不寒而栗。
“是谁！？”阿布猛地转过身，朝着身后的黑暗处看了一眼，一抹黑影在他转头的那一瞬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对面的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