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桃花流水杳然去（四）
莫子衣瞠目结舌的看着叶无悔耐心的替小景安夹菜, 还让伙计帮忙带了小景安念叨了一路的玩具。
“......”莫子衣道，“看不出啊，小哥哥还会照顾孩子。”他咬着筷子, 托腮埋怨, 毫不掩饰心中的怨念, “我也是个孩子，怎么小哥哥不来照顾照顾我......也不回我的信！”
“我......”叶无悔抚上无浊, 每一封信, 都被他装在鎏金盒子中, 装在无浊里, 日日带着，夜夜枕着。
他的动作像极了在放松眉心，莫子衣立马凑了上去：“小哥哥怎么了, 可是头有些痛？这儿的风的确有些大。”他起身去关了窗子, “我帮你揉一揉罢。”
叶无悔放下手, 道：“不用，我没事。”
小景安插进了叶无悔和莫子衣的中间, 打断了他们俩的对话, 拉了拉莫子衣的衣角，望着他，恳切道：“莫哥哥，我还想吃方才的糖果，再给我买一些，好不好？”
“我不是买了一袋？这么早便吃完了？”莫子衣白了这死小孩一眼, 认命的起了身，刚走出去没两步，隐隐觉得方才小景安的话头有些不大对劲，又折了回来，重重的敲了两下小景安的脑袋，怒气冲冲的瞪着他：“等等，你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叫他爹爹，叫我哥哥？？？？？？”
“......”
“.........”
“噗。”一声轻轻的笑声从叶无悔的喉间溜出，他的嘴角微不可察的向上翘起，在莫子衣的眼神投来之时，转瞬放平。
“我没听错罢，小哥哥，你笑了？”莫子衣怼到了叶无悔的面前，仔仔细细的端详他那张犹如万年寒冰的脸，仿佛看到了冰雪消融后的第一朵小花，双手护在花瓣之上，小心翼翼的呵护。
手指将叶无悔的嘴角往上一勾，莫子衣也露出了笑容：“就是要多笑笑嘛，多笑笑，我会更喜欢你的。”他想了想，又觉得这话不太对，解释道，“但是我现在已经很喜欢你啦！”
叶无悔心中颇有些无奈，他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快去吧。”
莫子衣兴高采烈的就去了，饭桌之上，只剩下了小景安和叶无悔两人。
叶无悔在小景安的碗里添了点菜，淡然的看了他一眼，问道：“你要对我说什么？”
小景安支开莫子衣，的确是有话想对叶无悔说，哪料到叶无悔竟是先一步看了出来，直接问他。小聪明被识破了，小景安心中觉得紧张，挠着后脑勺思考了半晌，才没头没尾的道：“莫哥哥是好人！”
“嗯。”我知道。
后半句，叶无悔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点了点头，示意小景安继续讲。
“他不是大魔头！我的哥哥在我面前变成了怪物，想杀我，是莫哥哥和长竹姐姐救了我！他虽然灭了我们全村的人，但是......但是那个时候他们已经不是人了，是怪物，张牙舞爪的怪物！莫哥哥说他们是中了什么毒，他灭的那些宗门也一定是这个原因！！”
小景安越说越急，坐到了叶无悔的身边，拉着他的袖口，急得连眼泪都要飙出来了：“莫哥哥很喜欢你！他的房间里有一张你的画像，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叶哥哥，你不要抓莫哥哥，不要告诉别人他在这，你相信莫哥哥，好不好!”
叶无悔递上巾帕，替小景安拭去他脸上的泪水，沉默了须臾，缓缓道：“嗯，我信。”
小景安心满意足的坐回位子去，叶无悔望着窗口，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过了好一会，莫子衣买了糖回来，正好看到叶无悔正起身准备离去的身影。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把那一整袋糖用力一抛，准准的砸在了小景安的头上，莫子衣拉住叶无悔的手：“你要走了吗？”
“嗯。”
“哦......好吧。”莫子衣松开手，失落的低下头，片刻后，又道：“这孩子，你也一起带走吧，送哪去都好，他不能跟着我！”
说着，他就把小景安往叶无悔身旁推，可是小景安紧紧攥住莫子衣，是怎样也不肯踏出半步。
叶无悔看了他一眼，道：“让他自己决定吧。”
听了这话，小景安跟找到了救命的草绳似的，欢天喜地的在莫子衣的身旁蹦蹦跳跳。
“那......你要想我。”
“.......”叶无悔看他，凝视他的眉，他的眼，一反常态的没有拒绝，低声应道，“嗯。”
随后，转身御上清羽，冰蓝剑光划破天际，拖出一道长长的幻影。
莫子衣望着他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了，才带着小景安回到了暂住处，捉着小景安叮嘱了半天，不准这样，不准那样，听小景安啊啊哦哦的点头称是，又逼着他再三保证，若是遇到危险一定能跑多远就跑多远，莫子衣才不情不愿的留下了这个大腿挂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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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无悔向父亲告了个别，也没同他人声张，无声无息的就同莫子衣他们一起回了安都。
而叶无悔加入他们的第一天，莫子衣就便和仰星河打了一架。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一开始他们是相安无事的，谁知到了安都之后，殷无情拍着叶无悔的肩膀，对他道：“人生在世，修为不是最重要的，毕竟只要有决心有毅力，不论什么境界总能达到的，对吧？”
叶无悔点头。
殷无情继续道：“最重要的，便是为人处世的道理了，这是有些人穷极一生也学不会的，你既跟着我修行，我也便将我所悟出的为人处世的要义倾囊相授。”
“而这最重要的第一要义嘛，便是——不要脸！！我们......”
殷无情刚开口，莫子衣便知道这只臭猴子在想些什么，分明就是想着法子哄骗叶无悔同他们一起去卖惨乞讨！
小无悔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
殷无情的话才说了一半，小狐狸便从叶无悔的怀中跳出，跃到了他的脑袋上，小爪子死死的捂住了殷无情的嘴，还很是凶狠的“嗷呜嗷呜”，嚎了好几声。
殷无情抓下小狐狸，捋了捋他背上的毛毛：“好啦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少宗主这样的人是不能和我们一起沿街卖惨乞讨的，因此，少宗主。”他认真严肃道，“今日为师要教你的便是——算命。”
“.......”
“.........”
“好啊！”仰星河绕着叶无悔走了两圈，帮腔道：“少宗主这形象，这身段，哪怕只要随便挂个牌子，生意也一定很好！”
“......”小狐狸的眼睛眯成了三角眼，怨怨的瞥了他一眼，然后挣出殷无情的怀抱，一下子跳到了仰星河的头上，挥起爪子疯狂的揍仰星河。
不能揍不靠谱的师傅，只能揍揍这只蠢豹子出出气。
仰星河欲还击，狐狸灵活的躲开，顺着他的衣袍往下一滑，又勾着领子把自己甩起来，一尾巴甩在了仰星河的头上。仰星河怎样也抓不到在他身上上蹿下跳的小狐狸，又不能变成豹子，不得不忍着。狐狸得了便宜就卖乖，时不时的来上一爪子，揪乱他的头发，在仰星河的脑袋上好一顿撒气。
最后，还是叶无悔解救了仰星河，他张开手，小狐狸就什么也不管了，扑进他的怀中。
小狐狸“嗷呜嗷呜”的扬起脑袋，拍了拍自己胸脯。
小无悔别怕，他们不靠谱，我替你撑腰!
莫子衣转头又想去继续和师傅理论理论，叶无悔却在他跃出的那一刻伸手捉住了他，抚摸着他，恭敬的对殷无情道：“晚辈都听殷前辈的安排。”
......
道袍一穿，发髻一扎，一下子就有了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再扛上那么个算命的旗帜，脖颈间挂着一只狐狸，有模有样，叶无悔一下子从仙门少宗主变为了算命小夫郎，气质偏偏，一副我欲成仙的模样，往街上一座，招牌一摊开，还真围过来了成群的人要找他算命。
殷无情的嘴上说着教人算命，其实就是让叶无悔作弊罢了！
殷无情在他和叶无悔的耳旁画了可以一个传音传图的小法阵，凭着玄生缘猿自带的特殊法力，靠着直觉胡诌乱道。然而，前来算命的女客更多些，各个盯着叶无悔的脸就移不开眼神了。小狐狸吃味，不知从哪叼出了一根丝线，但凡有女客来，都让叶无悔就着丝线，美名其曰悬丝算命，又不必触碰，又有格调。
这样彬彬有礼，长相出众，又有逼格的算命摊子，安都城仅此一家了。
叶无悔生的就是一副很可靠的模样，寥寥数语，道遍天机，一天下来，竟是赚的盆满钵满，殷无情摸着鼓起来的钱袋，毫不小气的领他们到了安都城最贵的酒楼。
饱食一顿之后，他们便回了住处。殷无情当初购置的房屋有五间房，最大的那间作为书房，其余的正好够他们一人一间，只是空出来的那间常年没人住过，沾了些灰尘。
这处理起来本是很简单的一件事，画个水阵，再画个风阵，简单粗暴的可以清扫干净了，这本是莫子衣最拿手的，今日他却在殷无情和仰星河的面前“嗷呜嗷呜”的叫了一通，说什么房间堆满杂物不好清理，就暂且让叶无悔和他挤一间房间。
然后昂首挺胸的叼着叶无悔的衣角，连哄带骗的将他领进了自己的房间中。
叶无悔前世曾和莫子衣同住了几夜，知道莫子衣的寝殿向来整洁。他不爱点香，只是时常开着窗户，万花台的花香便自然飘进，寝殿里挂满的红绸罗缎总是伴着香甜的花香飘动。
这一世，莫子衣的房间同以前的一样，床帐，云被，软枕，都是红色的，因为久不在家，用来盖住桌面上东西的布也是红色的。桌角上摆了一瓶星辰花，因为被用阵法定时浇水，即使半月多无人照顾，这几朵小花生的依然娇嫩，淡蓝色的小花瓣在这一片红色之中，清新且昳丽。
小狐狸化为了人形，着了如火枫衣，拉开床帐，将云被铺得整整齐齐的，又从柜子里找了个软枕出来，同他枕的这只是一对儿，他将两个枕头摆放好，转身，却见叶无悔呆呆的站在门口。
莫子衣在他眼前晃了晃手：“小哥哥，怎么了？”他环视了一眼自己的房间，所见之处尽是红色，“小哥哥可是不喜欢红色？我可以换的，银白如何？”说着，他便想将床帐扯下来。
叶无悔拉住他，道：“我很喜欢。”他走近案几，靠近那一瓶星辰花，指尖掸去花瓣上的水珠，道：“我的房里，也有这么一束小花。当日你我假装结契时，我在额上画的，也是星辰花。”
“我知道呀。小哥哥是浪漫的小哥哥。”莫子衣撤去花旁的阵法，掀开盖布，将浇水用的容器注满了水，一点一点，极有耐心的喷在泥土上，直到小花吸饱了水。他一边浇水，一边问道，“那小哥哥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红色吗？”
“......不知。”前世也从未听过莫子衣提过。
“因为红色很浪漫呀！”莫子衣转过身来，盯着叶无悔，嘴角上翘，漾起一抹暖阳，“晨起时朝霞满天，傍晚时红云遍布，朝阳，落日，日出日落，皆为红色。”
叶无悔想了想，忆起往昔他们曾共着喜服，共踏喜毯，却没有完成最后一步，怅然的心中所思道出声来：“成婚时，喜服也是红的。”
莫子衣捏诀，指尖变出了一朵小红花，顺手就插在了叶无悔的发丝里，他又调整了几次位置，远远观看了好些词，直到自己满意为止，才用那双月牙似的，眉眼间还闪着星星的眼睛望着他，扶起他的手，贴近自己胸口，心跳起伏，越过掌心，跃进胸膛。
莫子衣道：“小哥哥害羞时，脸庞也是红的。”
叶无悔不经逗，三两下脸颊已经红成一片，莫子衣收回手，从柜中找了干净的巾布，跨在叶无悔的肩上：“小哥哥可不能这样就容易脸红了，若是以后成婚了，时常对着娘子脸红，那岂不是羞坏了？”
“不过话虽是这么说，但是小哥哥光明磊落，既答应要对我负责，那是万万不能跑的，至少在我觉得满意之前，小哥哥你便是我的夫君，对外你都得宣称是有家室的，你说对吧，夫君？”
“......嗯。”也不知叶无悔是不是当真被绕进去了，竟木木的点了点头。
莫子衣往前靠了靠，眼里满是乖酌笑意：“那我便允许小哥哥在我面前羞上一羞。”他眨了眨眼，闪着光，“那......夫君，我可以让你亲亲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