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下)

  四皇子府外,一道身影向着皇宫方向疾驰而过去,转瞬便消失在月色之下。

  随后,是快步走出的燕辰,他抱着姚凌云正欲跨上马车,却被一人拦住去路。

  自黑暗中缓步走出的人,是慕容淮。

  见有人拦路,暗处的玄鹰纷纷现身戒备。

  “寻公子。”

  慕容淮却浑不在意地叫了一声,平缓的声音响起,入潮水一般,弥漫在街道的夜色之中。

  姚凌云侧目看去,见人只叫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不由蹙起眉峰,露出一个略带困惑的神情。

  隔着几丈远的距离,二人中间且有神色戒备的玄鹰护卫,所以慕容淮看不到姚凌云脸上的神色,未得人言,慕容淮眨了眨眼,道:“我出现在此,你不好奇?”

  不,姚凌云是惊奇的,只是他已无力表示,毒入肺腑,痛得他就像是生生在十八层地狱的油锅里滚过一样,宛如万剑穿身。

  他太痛了。

  剧痛的同时,姚凌云又猛然咳嗽了起来,咳嗽声,又急又重,每一声咳嗽都像是在耗尽他全部的心力,让人觉得他的胸腔,内腑,血液,心脏,无一处不在燃烧。

  燕辰闻之,眉峰一皱,一刻也不愿在此停留,厉声道:“拿下。”

  话毕也不愿多留,抱着姚凌云就要往马车上走。

  玄鹰得令,但不及动手,慕容淮就开口说道:“那是百年前慕容皇室所研制的,为了惩罚不忠者的剧毒,而我是慕容皇室的正统遗孤,太子殿下确定要对我动手。”

  一句话,生生阻下了燕辰的跨出的脚步,燕辰转身,双眼微眯,下令:“活捉,莫伤其性命。”

  哈,慕容淮挑了挑眉,看着燕辰,再道:“我有解药。”

  说话间,慕容淮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有一颗白的几尽透明的药丸。

  “四殿下手里的那颗不是并非真正的解药。”

  燕辰闻言见状,猛然上前数步,今夜一直故作沉静镇定面容在这一刹那浮现出一丝裂痕。

  慕容淮凝目而视,看他在这瞬息之间所流露出的仓皇与猝不及防,心里缓缓道,原来就算手掌天下,也并不是没有软肋。

  最初的激动过后,燕辰冷静了下来,眼前人出现的太过巧合,也太过于配合,反而让燕辰的心中生出了些许反常的警惕。

  “为何?”

  但即便如此,燕辰的内心依旧焦急,心中绷紧着一根弦,人就不可避免的会露出些焦急的马脚。

  “因为我跟他是一同种人,他遣人找我要阎王三更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想做什么。”

  慕容淮说话的时候,周遭有风乍起,吹起的夜风,如骤雨般地打在他的身上,落叶沙沙哀鸣。

  “本以为你不会理会他,这颗解药是我留着打算用来救他的。”微顿了顿,慕容淮轻轻笑了一下,一双眼眸里明暗交织,“不想竟是如今这般结果。”

  感受着怀中的姚凌云略略颤抖的身躯,燕辰思考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将姚凌云放到马车上靠坐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丝,疲惫地阖了一会儿眼睛,再转回身时,他已恢复沉寂,直接道:“说出你的条件。”

  沿路的青叶随风而动,簌簌起声。

  沉默良久的慕容淮在这样的声响中缓缓开口:“寻公子可还记得当日你我在南平之遇?”

  姚凌云抬起没什么血色的脸庞,点了点头。

  慕容淮一叹,再道:“不知为何,我今夜,一直在回想你当日对我所讲过的那些话。”

  慕容淮说话的声音很平淡,没什么起伏,但内中却透出一种深重而又空虚的疲惫感。

  姚凌云诧异之间,已然出声问道:“那如今,慕容公子有何高见?”

  低低哑哑的声音,昭示着主人如今的虚弱。

  “智者思辨,仁者爱仁,也许你说得对。”慕容怀说起往事时,眼底闪过一丝寂寥,脸上却依然带着那种冷淡却绝不漠然的笑意。“心软不一定是件坏事,这世间的原则之所以弥足珍贵,正是在于有人不惜代价的坚持着,即便那坚持在旁人看来可笑的很。”

  “短短两年,慕容公子竟有如此转变,寻不知该欣慰还是感慨。”

  “许是经历够了吧。”

  慕容淮说这话的声音并不高,可在这寂静夜里却如字字落地般,清晰可闻。

  姚凌云心中的疑惑更深了,这与他当日在南平所见的那个机锋峻烈,气焰潇洒的慕容淮派若两人。

  他会在此时出现在此地,明显是为燕煦护航而来。

  无亲无故,一个人又为何要为另一个人如此设想,难道……

  心下犹疑间,姚凌云疑惑道:“你……?”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心悦他。”

  慕容淮说的坦荡,却令姚凌云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一时无言。

  燕辰闻言,同样一惊,他不由抬目看去,这是他今夜第一次仔仔细细地打量慕容淮。

  “但他的心里,只有他,已容不下他人。”说话间,慕容淮转眸看向燕辰,与之四目相对了一会,再调转回头。

  一声叹息,一生叹息。

  感情之事,最是磨人。

  一时间,四周陷入到诡异的凝重之中。

  许久,慕容淮却不甚在意,继续道:“每个人的人生之中,都会有一段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日子,其中的区别大概是,有的人很快就安定了下来,重启新的人生篇章,而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摆脱不了这种精神上的折磨,公子以为他是哪一种?”

  “这个答案,慕容公子自己就内心清楚,又何须问我。”

  疑问句式,却是不容分辩的陈述语气,森冷的宛如一把寒刀,见血封喉。

  “是啊我知道。”

  “那公子意欲如何?”

  “可我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

  “但感情之事,不是你不放弃就会有结果,就算有结果也未必会是你想要的那一个。”

  早前刚下过一场雨,到了眼下,弦月高照,积水空明,满目深翠。

  沉默良久,慕容淮笑了,切切实实地笑了,那笑容仿佛迟来的稀客,终于挂在了他的脸上:“但我却想赌一把。”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站在悬崖边上这么久,坠落是迟早的事,区别不过是如何跳下,何时跳下,但这些对于慕容怀而言,都无关紧要。

  慕容淮将手中的药丸递出。

  “这颗解药就当是感谢公子当日的教诲。”

  慕容淮伸着手,却不见有人来接,不由又笑了下,再道:“放心吧,他不会死,解药虽然只有一颗,但阎王三更的毒并非无解,只要我还在他就不会死,只是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就是了。”

  燕辰眼波微动,却没有表示,只看着,道:“阁下为何如此?”

  慕容淮见他神情,哈哈一笑:“这世上总有些人是值得不同,许是真如寻公子所言,仁义之士自会得天疼惜吧。至于这解药是真是假,你们不妨让齐御风分辨,六个时辰,还来得及。”

  燕辰与姚凌云对看一样,向玄鹰示意。

  玄鹰上前接下锦盒。

  慕容淮默默让出道路。

  马车慢慢驶过。

  滚动的车轮碾碎了地上的枯叶,却碾不碎天地间的寂寞。

  “脉象渐趋平稳,没事了。”

  从太医院匆匆赶来的齐御风,经过半宿的忙碌,终于收回了放在姚凌云脉搏上手,如实说道。

  “好好调养几天他又是活蹦乱跳的一个姚凌云。”

  燕辰静静地看着姚寻没有接话。

  齐御风见状,轻叹了一声后,便起身走出房门,并为屋内的二人将门带上。

  此时月色西沉,晓色将出。

  崭新的一天即将到来。

  屋内,燕辰在床边坐下,抬起的手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姚寻的耳旁的发丝。

  他的脸上露出一点从没人见过的倦色。

  东方的太阳刚刚冒了头,毫无温度的橙色暖光竟也能稍稍驱散一点整夜的彻骨阴寒。

  许是一会儿,抑或已过了许久,姚凌云缓缓睁开双眼自昏睡中醒来。

  燕辰的脸映入眼底。

  燕辰问:“你醒了。”

  姚凌云缓缓地点了点头。

  “难受吗?”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姚凌云的声音有些沙哑,开合的眼角带着泪光,“梦里我去了鬼门关,踏上奈何桥。”

  “怎么回头了?”

  “那里没有你。我听见你在喊我,一转头,我就醒了,然后看到你了。”

  燕辰笑了起来:“醒来就好,饿了吗?”

  “有一点,不过我不想吃,阿辰你再陪陪我,好吗?”

  “好,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嗯。”

  同一时间。

  南城门。

  一辆马车,趁着晓色驶出城门。

尾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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