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是座祭台,祭台四方立着的石柱已经被侵蚀的不像样了,中央坐着的石盘上刻满了符文,石盘与四方石柱之间皆有铁锁联系。

  月杀微微喘息,额头冒着大汗,低声说着,“此阵破解容易,只需人血灌以月盘,待月盘血出,留至四方柱脚下时,便可以连至外界,如此可以四人立石柱之下,平安离去。”

  似乎知晓他们怀疑,月杀起身从沙丘上下来,往前走了三步,看着儿茶,“绛灵君应该有办法能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回去了,且月杀已是将死之人,又如何能在诸位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这话说的也有道理。

  如今化祖身死魂灭,月杀亦是残烛之身,眼下他们有灵均仙主与绛灵山君坐镇,敌方有投诚之心,也不无道理。

  于是有个别胆大的便站了出来,主动提议试一试这个法子。

  月杀站在远处,只笑不语。

  儿茶立在月盘前,右手抬起,鲜血淌入盘中,最后落下,缓缓往四方柱行去,柱下立着的四人见此,不禁抖动着腿,默念南无阿弥陀佛。

  血尽之时,儿茶身上的骨鞭突然散开,化作缕缕黑气,分别缠住了祭台上的五人。

  白沙流动,地上的血凭空消失不见,只见四方柱为符文所围,片刻之后,四人便消失不见。

  余下的人纷纷捏了一把冷汗,盯着儿茶,仿佛要将他盯成筛子一样。

  骨鞭再次回身,儿茶蓦然睁眼,眉头微皱,摇了摇头,“没有问题。”

  下面人一听这个答案,顿时松了口气,跃跃欲试。

  儿茶隔着众人,遥遥望向站在后面的陈清酒,而他亦皱着眉头,看着自己。

  缺陷太多了。

  可尽管如此,那些人还是巴不得站在四方柱下。

  因为月杀的阵法有问题。

  此地仿虚无之境而建,同样有虚无之境的作用,第一,便是死寂,现在人多能感受的出,到众人休息时,这里便没了任何声音,长久的死寂,便会让人疯魔而死。

  第二,是灵核的损伤,身处此景,无灵力滋养,灵核便会被逐渐损坏,而且修为越高,损伤越大。

  也是因为这两点,他们才急切地想要离开。

  儿茶垂着眉尾,无法解释,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祭台之上,默默看着他们一个个地离去。

  月盘虽浅,可阵中人多,儿茶就算是再厉害,也不可能由他不住地淌血。

  好歹现在也是同一阵营中的人,尽管话不投机,可有的人也不忍心,上前便要代替儿茶。

  月杀又坐回了沙丘之上,他半个身子已经变得透明,用手托着面颊,口吻淡然,“哦,方才忘记说了一件事,献祭人是没法通过四方柱的,也就是说……绛灵君,恐怕得留在这里,直至死亡。”

  他苍白的面上露着笑容,看着众人毛骨悚然,尤其是正站在儿茶面前的人,闻言,不禁缩回了手,惊恐地站在一旁。

  “儿茶……”陈清酒一步登上祭台,将他推开,抬手就要割肉放血。

  “酒酒。”儿茶看着他的脸,神色柔和,摇了摇头,低声对他耳语,“再等等,先陪我……”

  他衣袖落下,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紧紧抓住了陈清酒的手。

  陈清酒用力抿着嘴唇,眼睛都红了。

  有了第一个问题,便会有第二个问题。

  正当他们僵持不下时,祭台下面突然一声大吼,“不对!”

  所有人侧身,只见一个人畏畏缩缩着,脸色苍白道:“一次只能走四人,可我们现在有五十一人,绛灵君不能走,那就是说,还要,还要……”

  “还要有两个人死在这里。”月杀笑着说完了这句话。

  短暂的死寂后,原本还站在一起的人渐渐散开,皆是警惕之中。

  “我不走。”陈清酒看着绛灵,“我陪你。”

  儿茶垂下眼睫,张了张嘴,但又随即闭上,并不言语,只是将他揽入怀中。

  灵均仙主与绛灵山君有一腿这事,众人都是闭口不言,且他们在人前也不多做交谈,所以世人皆以为这是无聊人编排的小黄段子,没根没据。

  可今日绛灵山君这一揽,揽的事可就多了。

  灵均阁仙主,他!他!他!居然真的和绛灵山君有染!

  而相比较下来嘴巴都能塞鸡蛋的看戏人,祭台上的两人就正常多了。

  儿茶不发一言,仿佛只消陈清酒这一人,揽入怀中,则天地无羡也。

  儿茶带着陈清酒离开了。

  众人还沉浸在发现两人奸情的八卦之心上,突然有人道出了一句话,“有人,愿意去死吗?”

  寻声看去,只见沈宣坐在祭台下,他像是腿都软了,满头大汗,却一手紧握着剑,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似乎有些怕,却依旧小心翼翼道:“有人,想去死吗?”

  换作平常,沈宣这句话肯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可眼下情况,灵均仙主同绛灵山君走了,也就是说,只要再死一个人……

  谁也不愿意如陈清酒那样,留在这里等死。

  一时间,剑拔弩张。

  不知是谁先动了手,鲜血飞溅,泼了沈宣一脸,他像是被这情形吓懵了,扶着剑踉踉跄跄地爬上了祭台,一边喊着:“别杀了!都住手!住手!”

  他吼声凄厉,可下面人却仿佛听不见一样,一刀一刀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白沙染血,犹如魔域。

  耳畔笑声不断,沈宣转过头去,只见月杀起身,用他那对残缺的羽翼飞至祭台之上。

  他的伤太重了,以至于落地不稳,撞倒了祭台。

  月杀口吐鲜血,手扒着月盘,笑容疯狂,“大义啊,哈哈,绛灵,你就成全你的大义吧……”

  “是你。”沈宣双手握剑,瞪着他,“是你对不对!”

  “是啊。”月杀弯着眼,“你呢?是不是也想杀人了?别怕,动手啊。”

  “住嘴!”

  沈宣眼睛血红,将剑刺入他胸口,月杀眼眶溢出血,身体抽搐,片刻后便没了动静,只是他嘴角依旧挂着笑意,温柔看着眼前人。

  “住嘴,住嘴,住嘴……”

  滚烫的鲜血洒在他的手上,脸上,沈宣像是魔怔般,手中的剑一下又一下地捅进去,直到月杀的鲜血染红了大半个祭台,他才恍然退了半步。

  沈宣听见了背后的厮杀,他突然僵硬地走几步,跪在地上,面色凄然,“别打了!别打了!我去死好不好!不要了啊!”

  血腥弥漫,祭台上的人喊的声嘶力竭,沈宣头磕在地上,哀求道:“让我去死吧!我去死!你们走吧!让我死好不好!”

  阵中的天终于开始变了,黑暗笼罩下来,横尸遍地,活着的人也筋疲力竭地倒在尸体之上,微微喘息。

  沈宣倒在了祭台之上。

  渐渐地,有人从尸堆中爬起,拎着剑走上了祭台。

  ――――――

  阵中早已完全黑暗,沙丘北侧,儿茶支着腿坐在地上,陈清酒靠在他身边,将脸贴在他肩头,闭着眼,墨发散乱。

  他的束发青带正缠绕在儿茶右手掌中。

  往常天黑,陈清酒看不见,便会入眠,现下浅眠片刻,他便起来。

  儿茶正身,见他坐起,眉宇伸展,浑身疏离感散去,笑着说,“醒来了啊。”

  “嗯。”陈清酒应了一声,双手挽着他的臂弯,垂眸不再言语。

  他此时看不见,眼中便有些茫然,不知看向何处。

  儿茶右手蹭着他面颊,陈清酒像是觉得舒服,便像个猫一样,半眯着眼。

  儿茶不自觉地笑了笑。

  化祖死前曾说,会让他后悔过去的选择,可若是重新来过,儿茶的选择却是不会变的。

  陈清酒成全大义,而他成全陈清酒。

  只要守着陈清酒,天上地下,人间地狱,他都觉得魇足。

  可是他要死了。

  穷途末路,却不是孤身一人。

  “酒酒。”儿茶单手捧着他的脸,声色沙哑,“早先你说要让我捡个便宜……”

  “如今,还作数吗?”

  陈清酒仰头,双目迷离,他长睫都在颤抖,微微倾身,双手捧住儿茶的脸,寻着他的薄唇。

  这是两人都清醒下的亲吻,仿佛久行沙漠的旅人,渴望更多甘霖。

  儿茶紧紧将他抱入怀中,一手托着他的后脑勺,唇齿纠缠。

  他想要陈清酒,从初见,到如今,欲望如火,焚此残躯。

  儿茶伸手去拆他的腰封,陈清酒微仰着头,双手按在儿茶肩膀上,大口喘息。

  沙粒依旧磨得人后背生疼,陈清酒咬着牙,小臂搭在眼睛上,浑身打颤。

  “酒酒……”

  儿茶俯身去抓他的手,陈清酒偏头避开,喉中发出一声呜咽,手指紧扣着臂膀。

  他在哭。

  察觉出这点,儿茶动作一僵,有些痛心。

  “酒酒,你别哭。”儿茶费力掰开他的手,只见那双眼睛一片水雾,墨色与清亮的琥珀色泽交融在一起。

  滚烫的眼泪滚落下来,陈清酒发鬓湿透,堂堂灵均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却哭得和个孩子一样。

  “儿茶。”陈清酒倾身圈着他的脖颈,埋头抽噎道:“我不能走,我真的不能走,我求求你,留下我好不好……”

  “是生是死,你留下我,我不怕的,我就怕没你,我真的走不下去了。”

  “我喜欢你,你别赶我……”

  儿茶素来喜欢他一双清眸,可如今却惧怕看他的双眼。

  他的眼睛在说话。

  如果今日换成任何一个人,绛灵便不会如此不安。

  他要死了,可是他的酒酒还在。

  “酒酒。”儿茶唤着他的名字,磨蹭着他的鼻尖,亲吻着他的唇角,涩声沙哑道:“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陈清酒长这么大,第一次哭得这么难受,他紧紧抱着儿茶,像是溺水之人抱着一根稻草,竭力地控制在他这一句话中,再次崩溃了。

  他是真的,真的受不了再一次听到这人身死的消息了。

  所以哪怕同生共死,也无惧。

  爱欲纠缠,腥甜充斥着鼻腔,陈清酒意识渐趋模糊,他长睫潮湿,睁开眼也什么都看不见。

  陈清酒觉得累了,他张了张嘴,却没说话,儿茶仿佛知道他的意思,扣着他的手指,在他耳边温柔低语,“睡吧,我一直陪着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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