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盼真已将灭魔箭握于手中,一见永烨,便道:“天帝陛下,真巧!你也是为灭魔箭而来?”

  永烨没理会盼真,面对我冷冷道:“昊天塔,在你手中?”

  我心跳一滞,他终是知道了,我若说是......他会怎样,真的会杀我吗?

  就算我说不是,他会相信我吗?不,他不会,他一定会用尽办法查出真相,隐瞒无用。

  “是。”我答。

  我见他体内灵力突然翻涌,提剑便攻了过来,但盼真替我挡住了他,很快,他们便扭打在了一起,一招比一招狠厉,整个洞窟都被他们过招拆招的余威震塌了。

  盼真逐渐处于下风,这本是我的事,怎可让盼真代劳?见永烨的剑快要刺中盼真的肩膀,我飞身挡了上去,剑便刺中了我。

  永烨真打算杀了我,见没刺中我要害便无一丝犹豫将剑拔了出去,又朝我要害刺来。

  瞬间,我似乎掉入了一个不见底的极寒冰窟,从身到心一瞬间便被凉透了,一时便忘了躲。反应过来时,盼真已将我护在了身后。

  他真的要杀了我,我不由看向永烨。他的身形还似天佑,但却再也不是天佑了。天佑,只是我曾想牢牢抓在手中的一个荒诞的梦。

  “天帝陛下,你这是要与魔界公开宣战吗?”盼真抵挡了永烨的一击,“大不了灭魔箭还你,有必要如此动怒吗?”

  永烨未答,一剑砍中了盼真的臂膀。

  “盼真!”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永烨完全将盼真压制了。

  这原本是我与永烨之间的事,没必要将盼真牵扯进来,我已欠盼真太多。

  “无事!”盼真立即退后防御,“小伤而已。”

  空气里弥漫起了血腥味,仙魔本就相克,如果再这样下去,就不可能只是小伤了。思及盼真为我去除魔性的十六年,萍水相逢,何以让他为我做到如此地步,“为什么?”我不由问道。

  盼真看向我,“为什么你猜不到吗?”

  我若猜得到便不会问了。

  盼真笑了笑,“我若说我喜欢你,想与你在一处,想对你好,你可接受?”

  什么?我吃了一惊,“你不是有一思念之人?”

  “她是她,你是你,不可相提并论。”盼真答道。

  “龌蹉。”这时,永烨冷哼道,“魔王屡次扰我天界,今日想做陪葬,便成全你罢。”说着,永烨将修为凝聚于剑,打算给盼真致命一击。

  魔王?我心生疑窦,可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我快速闪身到盼真身旁,同时催动天机镜,带着盼真瞬间逃离了北荒。

  来到盼真住处,我将天机镜收入内墟之中,“你没事吧?”我问盼真。

  盼真笑了笑,“以为你会对我见死不救呢?”说着他便运功为我疗伤。

  “小伤,无碍。”相比我,他伤得更重,我便避开了他。

  他沉默了片刻,“一时情急,未将心底的话压下......你可厌恶我?”盼真问道,“还有,我其实是人人口中那罪大恶极的魔王,我骗了你,你可气我?”

  我之前听说过很多关于魔王的传闻,年轻气盛,张狂妄行,实在无法将他与眼前的盼真联系起来。就算事实如此,我也知盼真不是人人口中说的那样,谣言不可全信,而我更信眼前的盼真。他隐瞒身份对我又无害,我怎会气他。至于他心底的话,我当他是朋友,又怎可厌恶他。

  “不厌恶,也不气。”我答。

  “那......”他似乎很高兴,激动之下握住了我的手,“那你可接受我?”

  我无言地将手抽了回来,我的心早给了永烨,无法再给第二个人了。

  虽然我知真心错付的滋味,但我不能骗盼真,“我当你是好友,以后便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我道。

  沉默了一会儿,“可否给我一次机会?”盼真道。

  我无言。

  “你有何心愿,我都可以满足你。”盼真的呼吸失了节奏,“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会对你好,会比那永烨强一百倍,一千倍......”盼真说着紧紧抱住了我。

  我知他情绪激动,我能理解,便未推开他,“对不起。”我道。

  “为什么?”我感觉到盼真的手在发抖。

  我无言。

  “告诉我为什么?”盼真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你很好,只是我的心里已容不下别人——”

  我言语未完,嘴便被冰冷的唇封住,与我眼中的盼真不同,他的吻霸道、暴虐、极富攻击性,以至于我只能狠心一掌将他推开。

  受了我一掌,他肯定受伤了,见血液从他嘴角溢出,惩罚也惩罚完了,我便原谅了他情急之下的失心之举。我暂时不想再见他,放他一人冷静下也好,便转身走了。

  出了房门,我听见身后有淡淡地语调传来,“对不起!”

  虽离开了魔界却不知接下来该往何处去,心乱如麻,只好漫无目的地游荡,回过神,永烨已经站在了我面前。

  我怔了一下,才意识到关于姚青玄,他是不会罢休的,我只是没想到,他竟来的如此之快。

  “她在哪儿?”此时,他的语气似乎没有平常那般冰冷,似乎只有关于她,他的语气才会有所不同。

  “答案,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道。

  “我问你她在哪儿?”他加重了语气。

  “你是问她的人,还是她的尸体。”我不由道,“还是她的三魂七魄?”

  他应该执念她还活着吧,挚爱之人就算是死在自己面前,也会有太多自欺欺人的人,想必他也是其中一个。

  “是你杀了她?”他体内灵力翻涌着,身体似乎也发着抖。

  你原本就想杀我为她报仇,如今问这些又有何用,“她曾杀你,我只是伸张正义,我有何错?你就那么爱她,要杀我为她报仇?”

  “我和她的事,与你何干!?”我难得从他的语气中听到怒气。

  我无言。

  他抬起手中的剑,“你可有话要说。”他冷酷道。

  看来,今日他必要为她报仇,就算我今日躲过,以后他回忆起更多,杀我之心更甚,我还是躲不过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今日就死在他剑下,让他内心快活一些,也给我这漫长的一生画一个句号,“无话可说。”

  我朝他的剑尖迎了上去,他的佩剑冰凉刺骨,似将我的心口麻痹。

  他应该没想到我会主动赴死,剑在刺穿我胸膛的一瞬间往后退了一些,但下一瞬间,剑还是刺进了我的心脏。

  在未感到疼痛之前,腰间似有一物坠落,接着与石砖相触发出清脆的碎裂之声,这时,心间才微微传来痛楚。想来应是之前打斗中松动了玉佩,此时应景地碎了。

  那玉佩原是我装作一道人,从身为凡人的永烨手中得来的,我一直随身戴着,早已有了眷念,本想伸手去捡。

  可此玉虽颇具灵力,如今一碎,灵力便快速散去。待永烨冷哼一声,将剑从我心口拔出,我低头一看,便再也找不到玉佩的一点残渣。

  我突觉无力,踉跄了几步,待勉强站好,却听到永烨冷冷道:“死很容易,我却不会让你死。”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离开了。

  我以为我会就这么死去,可我却没死,思绪清明时,我已身在山中木屋。触景生情,我的心本来已经麻木了,可现在却如刀绞般地重新痛了起来。

  我以前总是将事情看得很开,以为到了预料的结果也会一样。可永烨只是拿剑指向我,我的心就变得很痛、很痛。

  我才知道,我虽想放开,却放不开。就如我爱永烨一般,明知不可爱,却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他,只想念着他。就算他想杀了我,我还是病入膏肓般地爱他。

  我将永烨曾经的衣物紧紧抱在怀里,上面似乎还留有他的味道,就连我们的床上,也有他的味道。

  我无力地躺在床上,本以为会好受点,可闻着熟悉的气味,回忆却不禁涌出,不只是心,连全身都如刀绞般地痛了起来。

  “永烨。”

  “永烨”

  ......

  我只好不断地叫着他的名字,似乎每叫一声,痛便会减轻一些。可停顿的时候,双倍的疼痛便会再次袭来。周而复始,我只觉得浑身痛得厉害,像是快死了一般。

  阳光一次又一次照进木屋,一个身影一次又一次地来到床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似乎也不关心过了多久。

  “思昙。”是盼真的声音,他似乎每日都会坐在床边这般唤我,只是今日我听得清明了。

  我嘴里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喉咙干涩刺痛,想对他说些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你这又是何苦。”盼真道。

  心口的伤似乎是结疤了,如今除了麻木之外,我已没有任何感觉,我终究是没死成。

  “他如今正满四海八荒寻蓬莱公主的残魂。他这般对你,你心中难道就不恨吗?”

  “若你心中有一丝不平,我可以帮你,帮你杀了他,忘了他。”

  “只是不要如现在这般,毫无生气,不语一言。”盼真说着将手放在我脸上,“思昙,你对我说句话好吗,哪怕一个字也好。”

  “你若再这样下去,我便要动用整个魔界去杀永烨,搅得六界天翻地覆!”盼真的语气变得阴冷起来,“或者,给你灌一壶消春。”

  我也想给自己灌一壶消春,也许这样就不会再难受了。可是我不想忘了永烨,他曾留在我眼里的每一幕,我都舍不得抹去一丝一毫。我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勾住了盼着的衣衫。

  “思昙!”见我反应,盼真握住了我的手,“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我费力地动了动手指回应他。

  “太好了!”他激动地抱住了我,“你昏迷近七月,我以为,你不会再醒来了,太好了!”

  我竟睡了这么长时日吗?待意识清明,我才发现我早已不在山中木屋而是在盼真的居所。

  也不知这些时日,永烨有没有找过我,他又为何不杀我?

  想来他忙着寻姚青玄,定是顾不上我这个无足轻重,随时都可杀之后快的仇人。

  “思昙,你现在可有何不适?”盼真紧张问道。

  这时,我才意识到盼真仍紧紧地抱着我,双手似乎还在发着抖,说话的语调也略微颤抖着。思及这些时日,定是他救的我,也是他一直锲而不舍地陪在我身边,见他情感真切,我难免有些动容,便抬手拍了拍他以示安慰,“没有。”

  “没有便好,没有便好!”他边说边轻抚着我的后背。

  此时我意识清明,自然能真切体会到与人如此亲密的别扭之感,我不由动了动身体,抬手推了一下盼真。

  盼真意识到我的举动是为何意,便立即放开了我,“对不起,一时激动,唐突了。”他歉意道。

  “无碍。”我答。

  犹豫了许久,他开口道:“上次,我情急之下,强迫了你,你可还生气?”

  没想到他会提起这茬,他若不问,我都快忘了,既是情急之举,我又不是不能理解他,怎会介意,而且我也并未生气。见他问得这般小心翼翼,怕他会心存芥蒂,“我已将此事忘了,盼真你也忘了吧。”我道。

  盼真顿了片刻,“那就好。”语气颇为怅然。

  见盼真如此,我突然有些无奈。我虽知他心意,知他那份求而不得的惆怅,我也深知其中痛楚,并不想让他体味。他为我所做甚多,为了报恩,我大可以假意奉承,随意说几句让他舒心的谎言,若是以前的我,我定会这样做。但思来想去,此时我实在做不到。

  思及原因,我还是放不下永烨。既然如此,我就不该给盼真一丁点希望。

  “你今后可有何打算?”盼真问道。

  打算?其实早已是定局,不管永烨寻不寻得到姚青玄,他最终都是要杀我的,如今我苟延残喘一条命,就只能等着他来取。我虽有能力反抗,可不能得到他,我活着便没有一丁点意义,便不想反抗了。

  “我打算回妖界。”我答,我又失踪了这么长时日,羽儿一定急坏了。

  我只身一人诞生于天地之间,本该孤独一生,但三生有幸,得以结识修霖、羽儿、白凤,以及盼真。盼真想要的我此生注定是给不了,只盼下辈子再还。剩下的时日,我只想与修霖和羽儿他们待在一起。

  “我也留不住你。”盼真道,犹豫了片刻,“我们可还能做朋友?”

  “那是自然。”我答。

  盼真似乎安心了不少,“那便好,我送送你吧。”

  我站起身,“不用了。”

  “走吧。”盼真说着握住了我的手腕,“你的伤还未好,不宜使用修为。”

  这么长时间,心口的剑伤早好了,而今我如此虚弱,只是自己心绪郁结走火入魔所导致的修为反噬。我本不愿让劳烦盼真,可一调动修为便能感觉到内丹如要炸裂般的灼烧之痛,便也拒绝不了他。

  盼真隐藏身形将我送到妖王宫之后便离开了。为了不让自己显得太过于狼狈,我便进入芥子打算稍作调息之后再去见羽儿,可刚屏息凝神,我便听到了羽儿的声音。

  “思昙哥哥,可是你回来了?”羽儿的声音颇为焦急,一定是觉察到我的气息便匆忙赶来了。

  芥子能隐藏我的所有气息,若我装作不在,羽儿不一定能发现我,但念及她语气中的焦急,我若不现身,似乎不太合适。反正比这狼狈的样子羽儿早就见过了,也不差这一回。

  我立即出了芥子,羽儿便朝我扑了过来,“我就知道是你!”羽儿带着哭腔,“你这又是去哪儿了?本以为,我当了妖王,便能为你创造一个栖身之所。”羽儿吸了吸鼻子,“虽然妖界是比天界差了那么一点点,但我在努力啊,总有一天,我会要让妖界强过天界,让你做妖界的大大大妖,比那天界的上仙强过一千倍,这样,你便不会再偷偷练功想要重新当那天界的上仙了。”

  羽儿在我胸口蹭了蹭眼泪,“白凤说,若人有了牵挂,便有了归处,妖界有这么多妖,还有我、哥哥、白凤,这么多人还不够你牵挂的吗,妖界这么漂亮,每个妖还这么好玩,那天界有什么好啊?”

  羽儿胡言乱语了一通,听了许久,我才明白她言语中的含义,内心顿时一阵感动。原来羽儿当时的一时兴起竟是为了我,听她言语,想必是知道我之前失了仙元在芥子里偷偷练功,后来无果便自暴自弃。一千年来,我执着力量飞升上仙付出多少努力羽儿也是看到的,想我定是因为对上仙之位乃至天界有所眷恋才会如此,她便如她所说打算为我创造一个比天界还好的容身之所。

  回想她初当妖王时的认真样子,我突然觉得内心一暖着实想笑,便不由地摸了摸她的头笑了出来。

  “你还笑!”羽儿听见我的笑声颇为生气,“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到头来你还是一声不吭就走了。我到处找你,找得我都快疯了。”羽儿说着吸了吸鼻子哭了出来,“我本以为我们能成为你的牵挂,能让你把这里当做家,可你.......”

  我拍了拍她的头,“我走之前不是交代过有事处理,花时间是必然的,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嘛。”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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