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妇人的命握在逸王手中,就算她有机会逃出去报官与那逸王撇清关系,就她这些年为虎作伥的行径,官府最后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如今也只有跟着逸王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明明将灵药亲手喂进了思昙嘴里,待他咽下之后她才放心禀报的。

  没想到第二日,思昙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将刀架在了她脖子上,且行事也是她想象不到的狠厉。吃了思昙的厉害,又被思昙危及性命,妇人只好暂且稳住思昙。

  好不容易装可怜寻了机会逃脱,没想到思昙竟三两下就解决了四名逸王派给他的高手。

  见思昙的眼神像是要吃了她,她便后悔孤注一掷去博思昙同情又骗了他。也不知博同情这招还有不有用,想来是没用的。她已走上了条不归路,如今也只有孤注一掷走到底。便支着两条木棒似得双腿哆哆嗦嗦跑去求取更多的庇护。这院子里里外外高手众多,她就不信奈何不了一小小少年,不信老天真要亡她。

  可这老天就是要亡她,刚逃了没几步,思昙便追到了身后。她绑架太子,明知故犯,其罪当诛,于是思昙便很利落地给她行了刑。

  而另一边的暗室里……

  这暗室名为交易所,顾名思义便是做交易的地方,供平时那些不便在烟花之地公然露面,或是寻求别样刺激的达官显贵们寻欢作乐,做肮脏龌蹉之事而用。其貌状如地下宫殿,又是达官显贵常出入之地,自然环境不错。

  从昨日起,天佑便被关在这交易所的一间卧房的铁笼子里。逸王吩咐了好生侍候,他便没再被五花大绑,且是要吃有吃,要喝有喝。除了被铁笼限制的自由,他过得还算舒坦。

  他知父皇与大将军的厉害,自信他们定会及时解救自己,如今他身受限制,也只剩静心等待这一条路。可思昙的面容总是在他脑海徘徊,他便始终静不下心来。

  想起思昙还服了那什么狗屁灵药,也不知状况如何,便担心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心内七上八下地熬了一夜,年纪轻轻地硬是熬出了一对浓重的黑眼圈。

  一早,他再也等不住了,便打定主意要逃。

  这顺利脱身的第一步,便是要成功打开笼子的锁。可守卫不停被他支来唤去折腾许久,他也没从任何人身上找到形似钥匙的物件。且守卫们都提防着未曾接近他,他也找不到抓住人威胁的机会。

  这跟画本里的不一样啊,他心想。这时,看出他心思的守卫便索性告知他,钥匙在妈妈手里,你还是乖乖等死吧!

  长成棵大树的念头被一刀砍断固然不好受。略微思索过后,此路不通便换一条,话本里有的是逃生的方法。余光见守卫腰上别的大刀,灵机一动便想夺来将锁砍断。此念头一出便又觉得砍锁动静太大,他没把握一刀将其斩断。眼前有两人守在门口,外面指不定更多,安静些为好。

  早年他在学堂上琢磨过话本里的开锁技巧,还被吏部尚书罚将那仅载有“将铁片插入锁眼,啪嗒一声锁便打开来”的万字话本抄了十遍,此后便怕得他完全断了在吏部尚书课堂上搞小动作的念头。印象如此深刻,如今一想安静,此法便出现在了脑海。

  胡乱在周身摸索了一通,还真让他在头上拔下一枚银簪。偷偷靠近锁链,攀着铁笼用袖摆将锁遮住,便悄悄折腾起铁锁。他面上装得坦然,守卫想他也翻不起什么花来,倒也没起疑。

  折腾了将近一刻钟,倒还真让他摸出了门道,啪嗒一声将锁打开了。

  他乃一凡夫俗子,且还是个孩子,当然不比思昙那般化身凡人的真仙神通。

  之前能从守卫那里轻易逃脱是人故意放水,此时境地倒转,为了防止他逃走,杀了他也是无妨的。

  人一七八尺高的大汉,又是练家子,手无寸铁的天佑如何能轻易敌过。见他竟从铁笼里跑了出来,还下了狠手的。

  好在天佑天资聪颖,将一套上乘功夫打得行云流水,游刃有余地躲过两守卫的夹击之后只受了些皮外伤。

  可一再躲闪不是办法,要么打败他们,要么脚底生风逃走,苦苦纠缠只会自身消耗。且思昙还等着他前去解救,他耗不起,思昙也耗不起。

  两方交战,天佑最是不耻那些耍小手段或中途逃跑的小人。如今心系思昙,他也顾不得什么君子的的正义之道,寻着守卫的空隙偷袭不成,便转身将自己之前要的鸡鸭鱼肉等一概吃食全扔在了两守卫身上。再后来便抱起一坛酒往守卫身上洒,洒完又将屋里的蜡烛一根接着一根往二人身上扔。

  他也不是真想点了守卫,虽打心里觉得点燃更好,但这桂花酒纯度不够离点燃还缺些火候,便只想吓唬吓唬二人。

  没想到二人还真被他吓着了,躲闪之间全身是空子。他瞅准时机运气上前,点了离得最近之人手臂麻穴夺了刀,瞬间刀锋翻转朝那人的腹部刺了一刀。

  他本是养在繁华暖帐之中,长这么大只在太花园内掏过几窝鸟蛋,便未再残害过别的生灵。如今一上来就杀了人,那刀割肉的刺耳声当即让他心里一怔动作便滞了下来。

  一直被溜着耍的守卫早就心生怒气,如今见同伴被刺,便提刀朝天佑的头砍去。一切瞬息万变,还在发怔的天佑眼见是躲不过了。

  眼见刀锋的寒气打在了脖子上,面对死亡的恐惧迫使天佑不由地闭上了眼,故也放弃了最后一搏。霎时,恐惧之中万千思绪在天佑脑子里闪过,什么好玩的还没玩够,好吃的还没吃够,舍不得离开父皇母后,也不知父皇母后会不会给他报仇......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只占了他所有念头的二分不到。

  若说其余那八分多,便全是思昙了。什么他死了思昙怎么办,谁陪他玩,惹他笑,他那么瘦弱今后受欺负了谁帮他?还有,思昙长那么好看,今后定有许多个沐儿妹妹围着他转,抢着送他荷包,他都会收吗?

  想到这点,不行!他怎么可以收人姑娘的荷包,收了便是要娶那些姑娘的。若思昙娶了那些个姑娘,他怎么办?

  可不行能有什么办法?他这便要与思昙阴阳相隔了,便再也见不到思昙了。不由甚是思念!想着死前能再见一眼思昙多好。若能得知思昙还好好的,那么,他便死也甘愿了。他这一想的时间说短不短,足够令他头身分家了。

  听聞刀法精炼的刽子手在行刑时将死囚的头砍断,待头落地之时,那头还能耳清目明,瞧见自己的死状。天佑心想,莫不是自己的头已经断了?可传入耳朵的不是割肉砍骨,热血飞溅的声音,而是重物嘭——地倒地声。

  不过想想也没什么不对,他是站着的,也可能是自己的身体倒了。

  也不知瞧自己的死状是何感觉,这种事难得瞧上一回,也算是奇观了,于是便睁开了眼。

  这一睁,便见一似曾梦中相识的粉衣谪仙衣袂翩飞朝自己跑来。心道莫不是他的魂魄到了天宫,可传闻不是说小孩若夭折便要到地府做小鬼的吗?

  再看看那谪仙,怎得身形、长相与思昙极为相似,难不成思昙的灵魂也同他一起飞上天宫,化作了位小仙女?

  也不知天佑是被恐惧吓傻了,还是被思昙的女装惊呆了。事实便是思昙花了大工夫解决了挡路之人来到交易所后,便见一把刀将要砍在天佑的脖子上,当即便用尽全力将手中热血未干的刀朝守卫飞了过去,才即时保得天佑只破了层皮。

  天佑眼前的小仙女,是思昙无疑,且天佑那欣赏水平当真让人不可恭维。

  思昙刚经历了场浴血奋战,周身散发着肃杀之气。且战场之上血肉横飞,思昙身在其中难免溅了些血液在身上。虽怕自己吓到天佑极力躲避了些,还将脸上的血都擦了,但看起来仍足以令人触目惊心。且加上思昙浑身还未散尽的杀气。任旁人怎么看,思昙都是个嗜血的小恶魔。怎得在天佑眼中,却成了个纯真无邪的小仙女?!

  且这小仙女天佑怎么看怎么欢喜,见人朝他跑来,不管三七二十一,他便将人抱了个满怀,还死死不撒手。

  抱了许久,天佑那飞到九霄云外的思绪才逐渐回归,先是打量了一番身处坏境,还有怀中之人的真实性,又看了看倒在身旁的两守卫,才确定自己还未死,是思昙救了自己。

  他虽意识到思昙,却未将怀中人与思昙联系在一起。心想好好一个大姑娘被他这般冒犯简直是罪过,便忙放开思昙,赔礼道:“对,对不住,唐突了姑娘!”

  听天佑这般说,思昙才忽地想起之前从头上拿下的珠钗,还有身上这粉衣,似乎过于脂粉气了些......细将自己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于是明白了天佑为何说他是姑娘。霎时,他的脸一阵白红,恨不得立即施法变了去,奈何面前还有天佑这个大活人。

  也不知天佑是否出于故意,他就只换了身女装,难道天佑就不认识他了?见天佑那怔愣样,似乎真不认识他。

  他原不该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天佑被绑到这来,也不知遭了多少罪。刚刚自己若晚一步,天佑这肉身怕是也保不住了。他从小锦衣玉食,遇到最大的危险便是太花园里的毒蛇,哪儿见过他这般失魂模样,不由心疼不已。便柔声道:“太子殿下,我是思昙。”

  天佑虽只受了些皮肉伤,咋看问题不大,但手臂有两处仍在浸血,便也顾不上他识不识得自己,忙着给天佑包扎。

  一提思昙二字,加上思昙的声音,靠近他时传来的熟悉香味,还有他温柔的动作……天佑怔愣地看着思昙的侧脸,临死时的思念之情便如滔滔江水般涌上心间,瞧着眼前的美人儿,不由心跳加快,也不知怎地,脑海里便响起了幼时听过的一段话。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爱情嘛,是个颇为玄妙的东西。你此时对此一知半解,等你真正遇到了使你心动的人,你便能明白,不管对方是丑还是美,是男是女,是年长还是年少,是平凡还是超卓,在你眼中便是整个天上人间都比拟不了的。”

  他想着这段话,看着眼前毫发无伤的思昙,便越来越觉得眼前的人儿鼻子、眼睛、眉毛,身上各处乃至整个人都好看得不可方物,似天上人间不可比拟,便问道:“你真是思昙?”

  “是的,太子殿下。”思昙耐心答道。

  心里一块石头落地,天佑便回过神儿来,接着又问,“你不是,不是被逸王喂了那什么灵药,怎么,你还记得我?!”

  从自己口中说出之后,天佑才意识到这一点。思昙的表现确实是认识他的,不由喜出望外,内心充满了失而复得之感,比他捡回一条命还要值得高兴。当下就又将思昙抱了个满怀,“你是怎么从逸王手中逃脱的?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思昙还在想天佑的前一个问题,他不知自己被下了药,反正人间的药比起酒来都不值得一提。

  至于怎么从逸王手中逃出的......逸王?思昙立即反应过来,没想到那妇人口中所说的大人物竟是逸王!逸王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如今绑架天佑和自己,难道妄想逼宫不成?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叹世人总是这般没有自知之明。

  “还有你为何这副打扮……”想起逸王说起思昙那色眯眯的猥琐模样,天佑便想扑上去将人揍得满地找牙,看他还敢觊觎他的思昙!又忙道:“他们没对你做什么吧?”

  说完,天佑又不放心地放开思昙,自行检查了起来。思昙虽浑身血迹,却是没有一点伤的,不由安心下来。再看着女装扮相的思昙,便忍不住痴痴道:“你今日可真好看!”

  说完,便觉这话不对,登时脸上泛起了红,心跳如捣鼓般,口不择言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脸上的痴傻也随着换成了不经心的冷嘲热讽,“你说你一个大男人,穿什么女装啊!你穿就穿吧,竟还比那沐儿妹妹好看!你这爱好,可不能被别人瞧见。”心道,只能让他一个人瞧。

  天佑继续心里想的是,嘴上却说不是:“你堂堂少将军,别人瞧见了可不得笑话死你!丢人的不仅是你,整个离国的颜面都被你丢尽,甚至连我都无颜见人了。”说着便胡乱将思昙头上那好看的珠钗发髻胡乱拆了一通,拆完之后还觉得思昙过于好看,怕人觊觎,便索性将思昙的头发揉成了鸟窝,还脱了自己的外袍给思昙穿上。

  完事之后天佑仔细打量了番自己的成果,见思昙一双亮闪的眼睛盯着自己,不由心脏狂跳,还是好看到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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