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永久209

  他想了很久,包括他刚来大尧时姬云羲的以礼相待,包括姬云羲和他之间那点旧年的交情,也包括这些日子来姬云羲的荒谬。

  他不得不承认,他是憎恨着姬云羲的。

  可在从记忆中读到他的所有经历、意识到他是曾经那个给过自己温暖的孩子之后。

  他对他的心情,越发的复杂,甚至难以产生全然的厌恶。

  这就像是一个荒谬的笑话。

  姬云羲的嘴角缓慢绽开了一个笑容,仿佛是夜间盛放的昙花。

  没有丝毫的邪气,反而在浓重的黑夜中,显得愈发的纯净皎洁。

  “是啊,这样就高兴了。”

  姬云羲的眼睛也像是月牙儿一样,笑得弯弯的。

  “看那些道貌岸然的老匹夫,露出气急败坏的样子,瞧着他们生不能生、死不能死……我就高兴极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惬意,并不是做假的。

  宋玄却愈发得感觉冷了:“所以你留下我?”

  姬云羲晃了晃神,笑容却渐渐消融了:“祭司不一样。”

  他说。

  宋玄抿紧了嘴唇。

  哪里不一样呢?

  宋玄不清楚,姬云羲更不清楚。

  8

  有一件事,宋玄是非常清楚的。

  无论他对于姬云羲那复杂的情绪到底算是什么,他绝对是不愿意在摘星阁呆上一辈子,由着他反复无常地玩弄的。

  他向来是恩怨分明的人,他不愿意伤害自己童年时的旧友,却也不会让自己做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亵玩的玩意儿。

  离开摘星阁并不难,就算是用绳子捆着、链子锁着,宋玄也总能想出办法来。

  真正困难的是如何能够避开那位帝王在盛京无处不在的耳目,以及那份病态的、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着。

  宋玄失败了三次。

  代价是愈发严密的看守,和他脖子上那根细细的、金灿灿的锁链。

  那位总是笑嘻嘻的侍卫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偷偷跟他说:“祭司大人,圣上其实真的不乐意您走……每次您跑出去,他都要发一通火,到您这儿还是笑脸……”

  “然后笑着给我拴上狗链子?”宋玄忍不住嘲笑了一声。

  祝阳被噎了一噎,他瞧着宋玄脖子上的金链,似乎也有些呐呐。

  宋玄摇了摇头:“我没有迁怒你的意思。”

  祝阳低头说:“……我这话不讲道理,但是祭司大人,您怕是回不去了。”

  “与其这样僵持着,还不如您多想开一点。”

  宋玄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一直想的很开,所以才该吃吃、该喝喝,没有半点亏待自己。但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他就是不喜欢这样活着,他能忍、偏偏就是不能认。

  9

  那天的夜里,姬云羲撩拨着他颈项上的金链,指尖划过他的小腹,又落在他的心口。

  “我若是在这儿烙上我的名字,是不是旁人就万万不敢染指祭司了?”

  姬云羲眯着眼睛,仿佛真的在考虑这一行为的可行性。

  他生来不晓得什么叫做喜欢,只知道动心了、想要了,就想尽一切法子去攥到手里。

  拥有,是一切的前提。

  哪管什么卑鄙不卑鄙呢?

  宋玄瞧着他,忽然随口道:“不需要那么麻烦,锁住一个人的方法,有很多。”

  姬云羲的眼瞳中倒映出他温和的面孔。

  宋玄露出一个虚假又恰到好处的微笑,他轻轻握住了姬云羲的手。

  “声名、权利……对人来说,都是致命的诱惑。”

  “对你来说也是?”姬云羲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又隐约有些不知名的迟疑。

  宋玄点了点头,俯首在他耳畔低语。

  “姬云羲,宋玄是南图的祭司,自然不愿意做一个卑微的脔宠。”他的声音中,带着毫无感情的温柔。“但若是我位高权重、贵不可言,又怎么舍得离开呢?”

  姬云羲的目光闪了闪,低低地笑了起来。

  “你说的对。”

  名缰利锁,总是比金银锁链要来得实在。

  这是他从过往经验中得到的结论。

  10

  那位异国来的祭司,成了盛京头一号炙手可热的角色。

  宋玄没有想到,姬云羲的胆子会这样大,无所顾忌地带着他同进同出,连上朝都在边上给他搬了一把椅子,让他坐着旁听。

  要知道,他至少还是南图的使臣,连宋玄都觉得有些荒诞。

  朝臣仿佛被吓怕了的鹌鹑,个个敢怒不敢言,反倒有那一等精明势力的角色,来暗自走他的路子。

  那明晃晃链子,一端就在姬云羲的腕上缠着,一段却在宋玄的脖子上。

  他当真如同被豢养的家雀,日日炊金馔玉、衣轻乘肥,当真是享不尽的人间富贵。

  姬云羲对此心知肚明,却也不恼,只笑着问他:“如今祭司可还满意吗?”

  宋玄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烧着自己臣民的脂膏,硬将他在这粪土上贴做了一尊金箔人。

  他还能有什么不满的?

  姬云羲托着自己的下巴,终究是笑出了声音来。

  “祭司不是这样的人,何必装出贪财的样子呢。”

  宋玄的瞳孔微微皱缩。

  那人却似笑非笑地说:“早说了,我是不会厌了祭司的,你趁早熄了心思罢。”

  宋玄瞧着他,不知怎的,心头竟是一动,脱口而出:“我没指望你腻了。”

  倒不是自视甚高,他只是不会将一切都赌在这人反复无常的心思上。

  “那祭司指望着什么呢?”姬云羲似乎兴致盎然。

  宋玄抿紧了嘴唇。

  “什么都不要紧,祭司高兴就好。”他将勾着指尖的金链,将一脸漠然的祭司牵到身前,轻轻咬着他的耳朵。“顺着我一点,这回不绑了,好不好?”

  宋玄瞧着他陌生却又旖旎的眉眼,终究是没有说出话来。

  11

  御书房里的人影交叠着。

  宋玄仰面半倚在榻上,四肢大敞,由着身上的人进进出出尝了个通透,滑腻的脂膏在摩擦中“咕啾”作响,听得他面红耳赤,忍不住用手背覆了自己的眼睛。

  姬云羲却硬要捉了他的手,逼着他与自己对视:“宋玄……宋玄,你看着我……”

  他的脸上染上了病态的晕红,痴迷中带着说不出的妖冶色欲。

  他不知信了哪个弄臣的鬼话,弄了助兴的药物,不顾自己病弱的身子,硬是胡乱用了。

  却弄得两个人都意乱神迷,生不生、死不死,在这肉欲中惑乱了心智。

  宋玄被蛊惑在他艳丽的情色中,两股迎送,贪婪地吞吃着,每一次动作都带着他炽热的呻吟和吐息。

  一双眼眸更是水光潋滟,让人不忍别开眼去,生怕将那引诱错认成了多情。

  床摇塌动,伴随着金链叮当作响,唇舌纠缠的啧啧水声。

  姬云羲恨不能死在这一刻。

  纠缠了一宿还多,宋玄起身时,嗓子已经沙哑了,那人的东西还在他的体内,甫一动作,那东西粘连着白丝,滑了出来。

  淫靡得令人羞恼。

  他只想假作瞎子,当作没瞧见。

  姬云羲却将他拉了回去,附在他耳边轻笑。

  “祭司原来这样销魂。”

  宋玄恨自己昨晚怎么没咬断他的舌头:“比不得您的妖娆风姿。”

  姬云羲丝毫没有惭愧之意:“那朕的妖娆,祭司尝得可还尽兴?”

  宋玄一时无语,他想,自己是不能跟一个混蛋谈礼义廉耻的。

  他起身披上衣裳,姬云羲却静静地瞧着床顶。

  他说:“昨夜我若是死了,就好了。”

  这句话真是下流极了,他却说得毫无障碍。

  “我想死在你的身上。”

  宋玄的目光停滞在他的身上,几多变幻,终是轻声说:“你放我走罢。”

  “你明知道不可能。”姬云羲笑着说。

  宋玄的神色复杂:“哪怕你会后悔?”

  姬云羲说:“我不会后悔。”

  12

  宋玄暂时的示弱和忍让,总能换来一些东西。

  譬如一定限度内的自由,比如那些隐秘的、联络南图、收买人心的机会。

  表面上,他仍是那个温和平静的囚徒,他只是在等一个机会。

  直到,有一个叫方秋棠的人,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以为这位富甲天下的商人,是来进献珍宝,意图从他这里获取好处的。

  可当他仔细瞧着那人带来的奇巧物件的时候,却忽得听到一声:“祭司想念南图吗?“

  宋玄微微一怔。

  方秋棠注视着他脖颈上的金链,一双狐狸眼中带着说不出的算计。

  “您……憎恨着某个人吗?”

  宋玄想,他一直在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13

  方秋棠借着宋玄的东风,成了进贡的皇商。

  他有很多办法能将书信传递进来,他的时钟会定点跳出送信的小鸟,他的音乐盒里面有藏信的机关……

  宋玄没有办法经常与他会面,却知道了很多消息。

  大都是南图的消息。

  比如,南荣君一直在想办法与大尧交涉,将他要回去,可姬云羲却压根没有回应的意思。

  再比如,前一阵子苍野将军为了他夜闯神宫,被人发现了,幸亏没有丢了性命。

  还有一些,是关于姬云羲的。

  他说,姬云羲暴虐无道,杀尽了贤良,只留着一群阿谀谄媚的恶人当政。自从陆相的头颅高悬城墙,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为一心为民的官了。

  又说,官吏欺压百姓,以至于四处民意沸反、怨声载道。

  这阵子又逢了天灾,饿殍遍地、百姓易子而食,以至于义贼夺了粮仓赈济灾民,却反被官兵屠戮一空。

  他的老家有人已经反了,打得是佑王的旗子,也不晓得是真是假——正在被官兵围剿。

  方秋棠有一个义兄弟,不是手足,却胜似手足。他的义兄弟一直在为姬云羲卖命,做着不干不净的事,伤天害理,迟早也要被姬云羲除去。

  他选择与南图合作,也不过是想推翻这位荒诞残酷的帝王,将那人的性命捞出来。

  如此看来,姬云羲竟是天下的祸首了。

  宋玄读过了这些书信,一一烧了去,只剩下余烬,明明灭灭,迷惑着他的心神。

  他想,自己是没有做错什么的。

  可总有一张孱弱艳丽的笑脸,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那天,宋玄梦里,一直是一个瘦弱的少年,满身疮痍、踽踽独行的身影。

  他张嘴想叫那人的名字。

  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14

  宋玄站在摘星阁的楼顶远眺。

  从他来到大尧以后,他经常站在这里:这里能看到皇宫的全景,跟摘星阁一样的死气沉沉,阴冷迫人。

  或许摘星阁比皇宫稍好一点。

  这里有风。

  而皇宫里,却连风都被挡在了朱墙之外。

  姬云羲问他:“祭司在想什么呢?”

  宋玄迟迟未答,半晌才说:“大尧就是这样的吗?”

  “大祭司说我是尧人,只是在南图生活的久了,便记不太清大尧的样子了。”

  他来了以后,只瞧见了皇宫,只住过这摘星阁。

  似乎一切都是让人快活不起来的样子。

  姬云羲跟他一起倚在栏杆上,盯着乌沉沉的天空,和那远处的宫殿:“是啊,大概就是这样的罢。”

  “那这外头呢?”

  “这外头?”姬云羲不知想了什么,似乎也不甚起意。“也是差不多的罢。”

  宋玄颇有些意兴阑珊。

  “你还恨我吗?”姬云羲问。

  宋玄说:“我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

  人的感情太过复杂,以至于他也辨不清是非爱憎了。

  “你还是恨我罢。”姬云羲意味不明地说。

  至少长久。

  15

  宋玄在盛京熬过了冬,捱过了夏,正正好一年的时候,图国与大尧终究是开了战。

  彼时盛京官员不过是些应声虫,各个粉饰着面子上的太平,宣称大尧国富民强,区区南图不足为患。

  而姬云羲,不说信,也不说不信,只由着他们吹捧。

  到了户部核算的时候,却说要建新的宫殿。

  宋玄当时就在边上,眼瞧着那户部老大人颤着胡子,眼泪都要下来:“圣上,国库空虚、边关吃紧,当以大局为重——”

  在这个光景,敢说出这样的一句话,都算得上是有胆魄的了。

  姬云羲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这意思是说,朕不顾大局了?”

  便有那一等荒唐的出来附和:“家国天下,不安家何以治国?圣上寝居不宁,就是一等一的大事,大人对圣上莫不是积怨已久?”

  这一句话,便教那发须皆白的老人“扑通”一声跪倒,吓得口齿打颤:“老臣、老臣绝无此意——”

  这后头便是众人落井下石,将这事捧到无上的高度上去,仿佛要将这人直接拖出去处死才好。

  上头的帝王眼瞧着这一切,仿佛看了什么好戏,眼中透着说不出的欣悦来。

  反倒是宋玄皱起了眉,忍不住多了一句嘴:“……算了罢,这位大人也不是有心的。”

  姬云羲闻言,眼神在他身上赚了一圈,撑着下巴:“祭司可是南图的祭司。”

  宋玄没说话。

  他的确不该掺合这烂摊子的。

  姬云羲轻声笑了起来:“罢了,国库里的银子不必动。将年初说的皇陵停了罢,银两拨来,先将宫殿修了。”

  他瞧了那户部尚书一眼,笑了起来:“朕不过说个玩笑,卿不必放在心上,起来吧。”

  那老大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姬云羲一下一下地扯着宋玄颈上的链子,眼中带着隐约的笑意,似乎在暗示他什么。

  宋玄也只假作瞧不见罢了。

  16

  姬云羲果真将白日里的帐记到了宋玄的头上,甫一下朝,便拉着他去了御书房,给他瞧那不知从哪来的春宫图,要与他做那家犬交配似的姿势。

  宋玄一瞧见那画儿,便红了耳根,甩袖子就要走。

  姬云羲就扯着他的袖子道:“祭司若是走了,白日里那老头就要遭殃了。”

  宋玄冷笑:“左不过是你大尧的人,与我有什么干系。”

  姬云羲便唤来祝阳吩咐:“你现在带人,将户部的杜尚书捉去昭夜台,先剥他一层皮再说。”

  祝阳咧着嘴直抽冷气,心不甘情不愿地往门外踱步。

  走到门槛那。

  听到宋玄冰冷的声音:“听你的。”

  姬云羲这才笑了起来:“祝阳,你不必去了。”

  “是,”祝阳嘿嘿一笑,转过头给宋玄行了一个大礼,蹦跳着出去了。

  宋玄又一次有了提刀杀人的冲动。

  那天姬云羲从后头攥着那链子,一下又一下地往前顶送着,兴致上来了,就从后头亲吻他的后颈,用牙齿厮磨。

  弄得宋玄头皮都在发麻。

  两人做得次数多了,他也发现了宋玄的弱点,也就愈发的难缠。

  若说最初宋玄只是愤恨,后来自己也从中得了趣,便愈发多了羞恼的意味在里头。

  酣战方休,两人在软榻上叠着休息。姬云羲也意识到他的变化,便诱哄他:“祭司也是喜欢的,顺了自己的心罢。”

  宋玄没有理他。

  “祭司是好人,好人是斗不过我的。”他接着说。

  宋玄干脆合上了眼,假装自己已经睡过去了。

  姬云羲也没有接着烦他,也合眼睡了。

  过了许久,宋玄才缓缓睁开眼睛,确认姬云羲的呼吸均匀,的确已经睡熟了,才伸手去触碰姬云羲的脸颊。

  他在他的记忆中搜索了许久,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关于大尧的军事,关于边关的战事。

  他松开手,瞧着姬云羲的脸,先头的恼意竟不知被什么散去了。

第112章 永久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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