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骨

  邓素微微点头,没再多说。

  这番话倒是出乎宋迎意料。

  先前方应觉告诉他,他死后,唐丫是被邓素收去做了弟子,他还以为是邓素主动要的人。

  没成想,原来这弟子名分是唐丫主动求来的。

  “说起来,谢还如何了?”

  邓素道:“听说去了海外。”

  白炼叹息:“好好的,怎么就堕魔了呢。”

  “命数罢了。”

  二人一阵无言。

  在谢还抢走宋迎仙身后不久,邓素便将唐丫接入了易宗,还为她取字灵赋,教她易卦修行。

  唐丫也算争气,刻苦好学,有什么不懂的,就向师兄孟听求教。宋迎光是看着,心底颇为欣慰,良禽择木而栖,唐丫选择易宗,于她而言是条好路子。

  再后来,第二年的时候,白炼听说海外零星几个海岛无端死了不少人,出海的渔民也有许多一去无回。大陆的仙门袖手旁观,白炼便辞别邓素,前去调查。

  临别前,邓素与他饮酒。

  白炼笑呵呵的:“难得你有这般雅兴,平时不是不喝酒么?”

  邓素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笑起来仍是浅浅淡淡:“忽然想喝了,就当为你践行。”

  “那也别喝这么烈的。”白炼抢过他手里的酒盅,换了一杯清甜的梅子酒,“酒劲儿上来你受不住的。”

  邓素嗯了一声,余光瞧见他襟边簪着的白梅,眸中一暗,道:“这还是当初我送你的那支吗。”

  “是啊。一直用灵力养着。唉,淳如,我有个不情之请。”

  邓素抬眼:“你说。”

  “我第一眼见你,就知道你也修剑的,我的路子和你们大陆不同,宋兄看不出来,我可是能看出来的。你身上掩着一股很是霸道的剑气,我说错没?”

  邓素垂了垂眸:“难怪你当时说,不止。”

  “跟我过几招,怎么样?”白炼笑着,已经祭出剑来,“看看你我谁更胜一筹。”

  邓素静静看着他,忽然将酒欣尽,袖中青芒一闪,一把质朴长剑出现手中,唇边漾起一抹笑:“点到即止。”

  “点到即止。”

  二人推开门扉,来到梅花开遍的院落,几招下来,漫天飞花似雪飘。

  白炼打得酣畅,痛快道:“邓兄,你这剑法不输宋迎,自成一派,为何藏着掖着?”

  邓素道:“我命中不能碰这些。当初学剑时尚未修易道,如今只是个摆设罢了。”

  “那有些可惜了!”

  长剑归鞘,白炼辞别邓素,踏上去往海外的路。

  故人在暮色里渐行渐远。

  邓素看着他的背影,一阵怆然,眼前白梅错落,他轻轻朝那人一拱手:“知君仙骨无寒暑,千载相逢犹旦暮。白兄,下一个轮回,也未尝不可再见。”

  他已然知道,这一去,白炼再也不会回来了。

  花榭外,孟听静静站在远处,看着门边远望的人,道:“师尊……”

  邓素轻轻摇了摇头:“修行此道,早已堪破。这是他的归处,争得一时,难争一世。人如蝼蚁,如何与天相衡。”

  他知道他们命途的终点,却不能改变。即便他可以改变,上天是公平的,躲过一劫,只会换来更残酷的命运。

  “不修易道的人,以为我们通古晓今,能逆天改命,其实,有谁能真的改得了命。即便改了,那也是在命定之中。”

  苍生轮回,死后清算因果,由此决定来生,世人不知其中法则,都道苍天不公。

  其实这世上最公平的,便是天道那一杆因果之秤,再小的善德也会放到秤盘上衡量,再细的罪责也逃不过来世的相惩。

  “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白宗师那样澄明的人,若去了轮回,定然是一副好命盘的。”

  “自然。”邓素淡淡望着黄昏里的远山,“算旁人易,算自己难。为师总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师尊莫要多想了。”

  白炼果然没再回来。

  等仙门再谈起他,已经由古道热肠的宗师,变成了陷整个仙门于水火的混账魔头。

  “他封印了通天灵井?”

  孟听垂首道:“是。仙门大为震动,多有不善之言。”

  邓素从书页间移开目光,闭上眼问了一卦,微微摇头:“浮云蔽眼,看不清楚。”

  “宗师必有他的道理。”孟听出声安慰,“只是听说,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去蓬州岛查看的仙门,带回来这个。”

  他呈上一个盒子,邓素打开了,是一枚绿盈盈的梭子,还有一枝彻底枯萎的白梅,花瓣早已落个干净,只剩下枯黑的枝丫。

  邓素道:“放在桌子上,你先出去罢。”

  孟听一走,他拿着书走神了许久,半晌,才迟钝地转过视线,看向那盒子。

  他将那枯枝拿出来放进案边的花瓶里,觉得不妥,又亲自到外面去摘了些许,一并放到瓶中。

  旋即盯着那梅枝看了良久,直到月上天心。

  又是波澜漫过,执念境再度换了模样。

  这次还未见到画面,便先听到一声厉喝:“不知悔改!”

  随即是诡异的哭声:“师尊,我知错了……嘻嘻……我、我知错了……原谅灵赋吧……嘻嘻……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上次我亲自带你洗精伐髓,叫你从头来过,你如今不是照样再入邪途!”

  跪在地上的少女剧烈颤抖着,身上弥漫着一股至阴至邪的黑气,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翻着白眼,笑起来的时候极为诡异,像是失去理智,哭起来又痛彻心扉,不住地磕头:“师尊……没用的……我天生邪骨,早已身不由己……没用的……”

  邓素置若罔闻,手上发力,不消片刻,便将那邪气通通吸入体内,以灵力压着,沉声道:“第一次发作是在何时。”

  邪气被吸走,唐灵赋终于恢复正常,一下子瘫倒,几乎整个人都跪伏在地上,哭道:“很小的时候……记不清了……修道修不成,只能偷偷练邪术压着……”

  邓素面色紧绷:“邪术压制,饮鸩止渴。你在长留身边如此之久,如何瞒过他。”

  唐灵赋一抖,吞吐半晌,说不出所以然。邓素厉喝:“说!”

  她猛的瑟缩起来:“弟子说!弟子说!先前在义父身边,怕他发现,便一直……”

  沉沉的气压扑面而来,唐灵赋把头深深埋在地上,嗫嚅道:“一直……偷偷将邪气转移到谢还身上……”

  “啪——”

  邓素猛然摔落了手中的茶杯,这样云淡风轻的人,竟怒似雷霆:“他一个孩子,哪里经得起你天生邪气侵蚀!难怪、难怪会入了魔……难怪他一日比一日沉默寡言,师徒离心……如今还能保住一条性命已是天大的福气!他日泉下相见,你有何面目去见长留!”

  唐灵赋又哭起来,连滚带爬地爬到邓素脚边:“师尊、我错了,我错了……我对不起谢还,对不起义父……可老天给了我这样一副邪骨,我别无他法……求你不要杀我……饶我一回……”

  “杀你?”邓素冷眼看着她,“长留临终遗嘱里托我照顾好你,我如何杀你。若非我发现藏书阁中邪术□□被人动过,查到你头上,如今还被你蒙在鼓里!你先好好反省,过几日我自有决断。”

  唐灵赋怯弱着不敢起,邓素长袖一拂,径自离去了。

  他匆匆回到花榭,叫来了孟听,并未将唐灵赋的事告诉他,只是叮嘱:“为师要闭关几日,宗里的事,你和其他几个长老商议处理便可。”

  孟听见他额上冷汗涔涔,不由得担心:“师尊身体不好吗,弟子去叫药师吧。”

  “没用了。”邓素拦住他,“你回去便是。”

  “是。”

  他离开后,邓素便猛的吐出一口血来。

  唐灵赋已经长大成人,邪气自然跟着凌厉起来,小时候她将那点邪气转移给谢还,尚成不了气候,如今却不一样了。

  邓素修道,灵气与邪气水火不容,支撑这一会儿,已是不易。

  他浑身邪气缭绕,双眼发红,强忍着拿出一套许久不用的占卜工具,开始推算起来。

  这一算,不分昼夜,废寝忘食。

  闭关无人打扰,他一次次将卦象推翻重演,却始终眉头紧锁,神色凝重,嘴角还不时渗出血丝。

  执念境到此戛然而止,白光漫过,宋迎与谢还被迫齐齐出境。

  这就……没了?

  邓素最后占算出了什么,又是怎么死的?

  他还未从刚才的一切中回过神来,身旁罡风一动,谢还竟是手执长剑,阴沉着脸一脚踢开了花榭的门。

  宋迎惊道:“谢还!”

  忙把人拉住了,“不要冲动,易宗这么多人,你——”

  “你要为她说话?”谢朝辞竖起了浑身的刺,近乎咬牙切齿,“我无论如何不待见她,也未曾起过要害她的心思。原来那段时间我总是心性暴躁,郁郁难平,是拜她所赐。倘若不是她,我何至于走火入魔,又何至于与你形同陌路。”

邪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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