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卫戍允许朱睿卿入书房阅览书籍,给了一个枣子,总要打上一巴掌,无论是做表面功夫亦或是打从心底不满意他的大胆放肆的行径。

  这一巴掌,便是禁足,关他在所住的小院里三日,不允许外出一步。

  张管事事后听闻这事儿,心中出了一口恶气,想着六郎君心底还是看重他们这些公主府派来的管事,不敢玩真的敲打他们。

  等他再出现在卫戍眼前时,总算没言辞激烈,而是低眉顺目的送上长公主的原话。

  这方,朱睿卿不知张管事与卫戍说了何话,被禁足一事儿没影响他的心情,反正吃好喝好供着他,大不了多待在小院子里不出门便是了。

  他所住的院落名曰秋梧院,因前院里种植了两株梧桐树而得的雅名。

  屋后则是种植了大片的竹林,君子喜竹,夜里下榻,夜风吹得竹叶淅淅沥沥,使得人很快入眠。

  朱睿卿对着秋梧院的布置心悦不已。

  被禁足后,他吩咐下人,去砍后院随意一竹木来给他,下人听闻他的吩咐后,面露犹豫之色,最后到底是耐不住他搬出卫戍的名头,用卫戍的名头来狐假虎威,从了他的吩咐。

  卫戍表面是个残废的瘸子,他每日的作息十分规律,那会儿他在书房研习医术之际,守在书房外花拱门的护卫来报——

  “郎君,秋梧院的下人来报,说四夫人要砍后院的竹木。”

  卫戍眉心一跳,像是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一脸冷淡的神色,说:“区区小事都要来烦扰我,他想砍,那就砍。”

  护卫嘴上答了一声“是”,心里头对朱睿卿不由得升起敬佩之情,秋梧院的一草一木皆是郎君的心头宝,大多数是郎君亲手种植。

  记得哪一年有个小丫头养死院里的什么鬼劳子花,被郎君罚跪了半日,隆冬的寒日,跪在雪地里,哪里还有命!

  听说,后来那小丫头落下了病根,拿了银子,千求万求个恩典,让府里面的婆子给她调去其他地方,不想再留在别庄上熬着,怕又被郎君见了,怒火再起。

  护卫心中想着,果不其然……传闻郎君宠新纳的妾侍,不止是谣传,而是有真凭实据的!

  朱睿卿不知道此间发生的小插曲,拿到新鲜的竹木后,他又让人去拿竹刻刀。下人们都以为他想雕刻些什么,很快拿来了大大小小五十余把竹刻刀具。

  一日的光景,他坐在屋里,捧着刀具,削着竹剑。

  昨日他在卫戍的书房阅览了他手里的武学典籍,历历在目,恨不得手动熟悉,舞一遍。今日儿趁着有空闲,便先做出几柄竹剑来使用,一日的时辰,手边做出了三四柄竹剑,对于他待在别庄上练剑,足矣。

  翌日,卫戍大清早的来到了秋梧院,彼时,朱睿卿赖在床上,没有起来,听闻丫鬟着急的来报,朱睿卿口头上“唔唔唔”应了几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根本没当一回事。

  迷迷糊糊间,他总感觉自己回到了上一世。

  上一世,他夙在慈庆宫,便是在休沐期,大清早的没少有阁老来找他商议国事,内阁那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每次都变着法子的来烦他,明明自己能解决,却还来跟他商量!

  突然,耳边传来一句泠泠之语,吓醒了半梦半醒的他,那人说:“……赵阁老?你……在说些什么胡话!”

  朱睿卿瞬间被吓醒,拥着锦被坐起来,目光呆滞。

  过了好一会儿,回过神,脖子缓慢移动,像是年久失修的木具,甚至可以发出咯咯咯的漏风声音,跃入眼帘的是一张皎如寂月的白玉面庞,那人居高临下的端详他,嘴角上扬,露出了一抹似是抓住他马脚的玩味笑容,有些冷,有些渗人。

  朱睿卿上一辈子没有怕过什么人,除了他小时候老早驾崩的死鬼父皇,此刻他眨了眨眼眸,墨玉的眼里有了些许光彩,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他叹了一口气,复又倒下,没给出一句解释。

  解释,能解释什么!

  最好的解释,就是装作没醒。

  卫戍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转动身下的轮椅转身出去之际,碰上了送温水来给他洗漱的丫鬟。

  “不用送了,”卫戍淡淡道:“他没醒。”

  “啊?”丫鬟愣了愣,回过神后,低低的说了一句“诺”,侯在一旁,等主子先出去。

  日上三竿,春暖花香。

  朱睿卿昨夜里忙活了大半晚,在八仙桌上凭借旧时的记忆描绘了昔年自己初学武练就的武学秘籍,这一回忆,便是大半夜的光景逝去,睡得晚了,起迟了。

  起身后,因身怀秘密,他从不用丫鬟贴身伺候,自个儿梳洗干净。

  在饭桌上用着八宝鸡丝香菇粥,似是想起了什么,朱睿卿一边安静的用餐一边开口问:“今个儿早晨,夫主来了秋梧院了?”

  丫鬟出列,答道:“回四夫人,今早郎君来了,见夫人没睡醒,自个儿去了院子里,此番在看书呢。”

  “哦……”朱睿卿手中搅粥的勺重重的撞击了一下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以为,早晨发生的事儿,是个梦,噩梦!

  卫戍他是不是每日里都闲着无聊,怎么空闲如此多,还有闲工夫大清早的来他的院子里,给他添堵……朱睿卿想着,加快了用膳食的速度。

  用完膳食,出了偏厅,朗日悬挂青天,今日儿是个难得的好天气,日光灿烂,驱散了早晨的微寒。

  按照丫头的指引,朱睿卿来到了卫戍看书的地儿。

  梧桐树下,花丛缭绕,花蝶纷飞,树下的躺椅躺着一年轻人,他白玉无瑕的面庞被书卷盖住大半,只露出小部分。

  躺椅后不远处候着两名带刀的护卫,站着两三名丫鬟和仆人,丫鬟仆人听见脚步声,见来人是他,上前半步欲言,被朱睿卿阻止了。

  朱睿卿走上前,小声的吩咐她们下去,这儿不用她们伺候了。

  “这……”丫鬟们犹豫,朱睿卿立刻板着脸,一言不发沉着脸看她们。

  没有僵持多久,丫鬟们败在了他的脸色下,退去。

  轮到护卫,护卫自然不是朱睿卿能使唤得动的。

  “四夫人,小的负责郎君的安危,恕难从命。”

  “哦?”朱睿卿压低声音,说:“待会儿看到些不该看,小心你们的眼珠子。”

  护卫们对视一眼,均低下头,称“是”。

  护卫打发不动,朱睿卿回到了卫戍的身侧,坐在丫鬟搬来的圆凳上,坐定后,他凑上前,一点点的掀开书卷,挖掘下边被掩盖的白玉面容。

  他似乎睡得很熟,他的小动静根本没吵醒他。

  “夫主……”朱睿卿用一种轻柔又缥缈的嗓音唤他,一连唤了好几声,见他只是睫毛微微动动,根本没有苏醒的痕迹,胆子越发大,一把取下他盖在面容上的书籍。

  海棠春暖,熏风拂来,携来花香。

  朱睿卿盯着躺椅上如珠玉的人儿,呶嘴,一边欣赏一边嘀咕道:“看个书都能睡着,看来也不是什么好学之人。”他低低的笑了笑,取笑之意十足。

  他年少时,在国子监读书,没少被逼着读些枯燥的四书五经,每当夫子授课,他总能背书背得睡过去,最后被夫子的刻板敲醒,手心免不了红上一番,再委委屈屈的答出夫子所问的问题的内容。

  夫子夸他天资聪颖,任何书籍看过一遍能倒背如流,可惜总是偷懒,不务正业。

  朱睿卿只想当个不学无术,纨绔的皇子王爷,混个富贵的日子即可,太聪明太出色的皇子,没有位高权重的外家和母妃的庇护,在皇家的日子,总是过得艰难。

  他上头已经有个努力学习的嫡亲的太子哥哥,他不想日子太难过,想藏拙。

  谁会想到,曾经不务正业的混世大魔王,最后把握朝政十载,昔年打他手心板子的糟老头子,后来见了他,战战兢兢的跪下问安,绝口不提他在国子监是个怎么样的混蛋。

  朱睿卿回忆年少的往事,眸子里充满了脉脉温情,那段欢快的时光,嫡亲哥哥尚在,是他不用努力的日子,是他一生之中难有的快乐放飞自我的日子,对比长大后被囚禁在深宫,每日里批改奏折,操劳国事,想要篡个位,还被人反杀的日子,那可是一个天,一个地。

  朱睿卿出了神,冷不丁,眼前的玉人儿缓缓地睁开了眼,四目相对间,朱睿卿仍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你在干什么?”泠泠之声响起,乃是今日儿第二次吓住他的声音。

  朱睿卿回过神,见眼前之人醒了,正与他大眼对小眼。

  他一时间脑子空白,没反应要扯什么谎话。

  “你的手,放在哪里。”卫戍出声提醒他。

  朱睿卿差点儿整个人跳起来,他连忙缩回自己放在人卫戍脸颊旁的手,触碰到的肌肤细腻温热。他的手有自主意识,什么时候跑到人家脸上去了,便是想摸一摸他的脸是不是真的没有擦粉,也不能直接上手啊!

  心中悔恨,恨不得疯狂数落自己。

  这个时代,男子擦粉,亦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

  朱睿卿为了掩饰内心的慌乱,只得笑,他越是紧张,笑容越灿烂温柔,到了最后,卫戍拧着眉不解的问他:“你方才是不是偷偷对我做了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怎么笑得像是偷腥的狐狸。”

  朱睿卿心中恨不得嚎啕大喊:冤枉啊!

  他脸上的笑都僵硬,凝固了,面部抽搐变色之际,飞快的低下头,从牙缝间挤出几个字——“奴怎么敢。”

  “呵——”卫戍哂笑,道:“你有什么不敢的!”白玉的耳根,徒染几分胭脂红。

  作者有话要说:  上推啦,所以更新频率会提高,毕竟编编甩着小皮鞭抽打我,让我努力呢,不努力就要被关押小黑屋啦!大家喜欢本文的话多多留言呀,手里面有多余营养液的,通通不要手软啊!今天终于做了一回粗长君了哈哈哈~这周四到下周都会努力日更三千哦~

  每天起床第一句,努力努力再努力!

第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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