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明庭做梦都没想到韩书影居然会诓他，而他由于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快快乐乐地上了公交车。

　　然后为了合理地装作一个虽然天赋不行、但还是很好好学习的好学生，林明庭还特地在公交车上装模作样地翻开自己宛若新书的课本。

　　至少做个预习，不然任秋寒会看出来的。

　　再然后，林明庭翻了半天，都没能找到“费米曲面”在哪里。

　　他不信邪，在下车前又颠来倒去地翻了一遍。

　　完了，真没有。

　　拿错书了？

　　林明庭将信将疑。

　　正好公交车到站，林明庭云里雾里地将书放进包里，满脸困惑地走进任秋寒所在的小区。

　　此时八点过半，距离九点还有一点点的时间。

　　尽管如此，但林明庭并没有什么想要给韩书影打电话确认的想法。

　　可能是因为自己太菜了吧。

　　林明庭这样想。

　　毕竟老师有些时候总是会在那些边边角角的地方，找些根本看不懂的东西来大讲特讲。找不到也很正常……吧。

　　等会任秋寒问起来，就让他找吧。

　　反正他学霸。

　　他知道。

　　林明庭很心安。

　　这也是当任秋寒向他反问第三遍时，林明庭还能保持一派镇静的原因。

　　所以，任秋寒问了第四遍:“你真的要问我费米曲线吗？”

　　他手里拿着林明庭的代数几何书，并且没有翻开第一页。

　　“……怎么了吗？”林明庭惴惴不安，韩书影没和他讲过啊，他也不知道这玩意儿是简单还是难。

　　任秋寒挑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林明庭:“没怎么，就是我要费一番工夫了。”

　　林明庭惊了:“啊，原来费米曲线这么难的吗。”

　　最近代数几何上得这么难的吗？

　　居然连任秋寒都说要费一番功夫，难怪他一般来说都听不懂。

　　“不。”任秋寒站起身，他叹了口气，然后转身走向房间:“我是指我的书要找好久了。”

　　“毕竟有些书好久没看了，你如果不看着教科书自己想一会儿，很可能会听不懂我在讲什么。”

　　林明庭又惊了。

　　难不成他真的带错书了？

　　十几分钟后，任秋寒的行动解答了林明庭的困惑，他把一本物理系学科的书丢到林明庭的面前。

　　林明庭:“……”

　　林明庭:“？”

　　“看吧，不懂的名词划出来，我等会同一解答。”任秋寒眯着眼睛说。

　　这个表情很危险，林明庭每次做噩梦，梦见自己在考试，任秋寒都是这副表情监考的。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汗毛竖起。

　　也是很巧合，任秋寒话音刚落，林明庭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就亮了。

　　韩书影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虽然不知道你没事问我这个干嘛，但我觉得骗你不是一件好事。

　　—费米面是物理相关，和我们数学没什么大关系，你出去装逼别被人揭穿了啊。

　　—要知道你可是我们寝室的脸面啊。

　　林明庭:“……”

　　他们寝室的脸刚刚把自己丢光了。

　　还抖了抖的那种。

　　他恨！

　　林明庭假装无事发生地翻着任秋寒的书，顺便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任秋寒的脸。

　　很好，任秋寒一脸平静，看起来没想揭穿他。

　　想到这，林明庭就稍稍放下心，开始认真地看任秋寒的书。

　　想不到任秋寒是那种会在书上记笔记的人，任秋寒的字很好看，除此之外，林明庭就没什么能够知道的了。

　　数学林明庭凭借其所学，还能勉勉强强断个句，而物理……

　　他连断句都断不来。

　　正想着，任秋寒又站起来，去房间拿了一本笔记本放在林明庭的桌子上:“我本科的时候做的笔记本，你可能用得上。”

　　林明庭默了。

　　有些时候，总是身不由己的。

　　这就是成人的世界。

　　快两年过去了，林明庭在这两年时光里除考试周外，这是第一次身不由己地逼迫自己好好读书。

　　看着字的时间久了，林明庭就觉得这些字开始旋转着变成一个个圈，死命地要往他的眼睛里钻。

　　林明庭眨眨眼，抬头看一眼正坐在他对面的任秋寒，发现任秋寒正面色微沉地看着他的手机，表情很严肃的样子。

　　随即，林明庭立刻低下头，就像无数个曾经一样，开始假装自己看的很认真。

　　没有人知道，任秋寒正在不动声色地给自己的室友发信息:

　　—他开始学物理了【思考】【思考】

　　—他有这么崇拜我吗？

　　—在发现我学的是物理以后，甚至要开始和我自学。

　　—这让我压力好大哦。

　　—不过他基础好像不太行。

　　—我从他的表情推断出，他可能连课本表面含义都没看懂。

　　—这可怎么办啊。

　　—唉，我所以为的宿怨，原来不过如此。没想到它只是由我而起，最后还是要由我而终，这也是宿命。

　　室友发来最真诚的困惑:

　　—谁？

　　—你在干嘛？

　　任秋寒:

　　—我妈以前楼上邻居的儿子、前几天跟踪我的小变态、恨并且深深崇拜者我的仰慕者。

　　室友:

　　—你如果再像个神经病一样和我谈论与他相关的傻逼话题，我们的友谊就要走到终点了。

　　任秋寒很无奈，没有人能懂得他的高处不胜寒，但他还是决定放过他可怜的室友。

　　时刻关注着任秋寒的林明庭，被这个可怕的笑容吓得越发低下了自己的脑袋。

　　每次上课老师要点名的时候，林明庭都是怎么干的。他十多年的读书经验，告诉他，只要他的视线没那么凑巧的和老师撞上，那么老师会叫他回答问题的概率就会很小。

　　但很可惜，现在的教室里就只有他和任秋寒两个人，任秋寒就叫他的概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任秋寒放下手机，靠近林明庭，他像是普通直男那样，很好奇的问:“你刚刚为什么会发抖，空调开太低，你冷了吗？”

　　哀莫大于心死。

　　我看物理看得身心皆寒。

　　——林明庭想这样回答。

　　然而，林明庭事实上说:“不不不，一点都不冷。”

　　任秋寒再一笑，他问:“是不是有些无聊，要休息一下吗？”

　　林明庭求之不得，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眼睛里写满了对课间休息的渴望。于此同步的动作是林明庭在任秋寒话音刚落时，就把书页合上的急迫。

　　任秋寒哑然失笑:“其实你要是不乐意，可以和我说的，我发现你对我有些拘谨，唔，怎么说呢。”

　　任秋寒找到了合适的形容词:“像是老鼠见了猫，你好像有点怕我。”

　　“那没有的。”

　　林明庭当然是死不承认。

　　任秋寒点点头:“那最好。”

　　然后两个人就陷入了沉默。

　　现在是个机会，坦诚地好好聊聊的机会。

　　林明庭和任秋寒都清楚这一点。

　　但林明庭抓紧了自己的衣服下摆，憋了半天都说不出个什么所以然，反倒是任秋寒在盯着手机屏幕沉默了片刻后，打开了两个人交谈的话匣子。

　　“感觉最近其实不太太平，我刚刚看见新闻里说，这边过去四条街左右的十字路口发生了一起抢劫案。”任秋寒若有所思的说:“看了看，差不多就是你回Z大学方向，你等会要是直接回学校要注意安全啊。”

　　林明庭嗯了一声，然后瞥了任秋寒一眼，他觉得自己理应也提醒任秋寒一句:“学长也是，回学校也要注意安全。”

　　任秋寒看了看林明庭的脸色，发现林明庭的脸因为刚刚的这句话，已经变得有些红润起来，便打算再活跃下气氛，说点更能放松的话题。

　　结果任秋寒还没开口，林明庭就迫不及待地说了下去:“尤其是你住在校外，晚上从办公室回来就已经很迟了，更要注意安全。”

　　任秋寒看看林明庭，见他神情真诚不像是故意把话题引到这方向上来，便垂下眼睫心想，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别怪他。

　　于是，任秋寒慢吞吞的说:“说起来，危险的事情也有，我前几天还被人跟踪了，差不多就在半个月快一个月以前。”

　　他边说，还边不忘拿余光去看看林明庭的表情，去推测林明庭正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林明庭虽然大表情没什么变动，照旧一副为任秋寒担心的模样，但任秋寒看得清清楚楚，林明庭左手的小拇指在任秋寒话音刚落的时候，不由自主地蜷缩了一下，看得出来他有点紧张。

　　任秋寒没接着往下说，他想着就是让林明庭坦诚地和他谈谈，他为什么要跟踪他。

　　虽然任秋寒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林明庭这是由于常年累月对他的崇拜无法发挥出实质的引导作用，最后转化作恨，以至于变成要跟踪他谋害他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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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本质上其实都只是他自己猜的而已。

　　有正主的亲口承认，毕竟还是不一样的。

　　林明庭没想任秋寒这么多，而且他为人很单纯，脑回路那么多，他百转千回地绕过一个个弯，想着的还是三个字:怎么办！

　　任秋寒要觉得他是个坏人了。

　　林明庭本能以为任秋寒没认出他来，就张口说:“这人这么能这样呢，你没事吧？”

　　任秋寒垂着眼睫，看不出神情的说:“没事，他走得很快。”被他跑了。

　　“啊，该不会是你以前有什么仇吧，或者是为了钱？”林明庭做贼心虚的问。

　　任秋寒没回答。

　　林明庭更做贼心虚了，便大骂那个就是他本人的嫌疑人:“他这么能这样呢？天道有轮回，他一定会遭报应的！”

　　可惜，林明庭越骂，任秋寒看向他的神情就变得越发莫测。

　　很吓人。

　　林明庭只好惴惴不安地继续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