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定数, 不会因为某个人而改变,盲僧是看出梁简和梅争寒间的不同, 故而出言提醒。他的话落在梅争寒的耳中只不过是牛头不对马嘴的胡言乱语, 落在梁简的耳中却像惊雷一般。盲僧说的十万数是地狱的十万恶鬼, 而一人生死相护, 这个人除了站在梁简面前的梅争寒, 梁简再也想不到第二个。

  他重来一世万般艰辛, 幽冥十万恶鬼挡道, 炼狱焚骨淬魂, 他曾险些魂飞魄散,但最终都一一挺过来。他以为是自己命不该绝,现在看来却并非如此。

  盲僧话里有话,明显是在提醒梁简他能重生,是因为穆争寒付出应有的代价。这个代价是什么, 盲僧却不愿意在说。他对梁简一拜, 退回佛堂重新跪在佛像面前, 敲着木鱼入定。

  梁简重来一世,未曾想过会被人点破身份, 盲僧眼盲心不盲。梁简背后冷汗连连, 他有些时候都会糊涂,自己到底算是活着的人,还是寄宿在这具身体里的亡魂。盲僧当头一棒激起他一腔杀意, 但最后这些杀意都淡下去。

  死而复生说来荒谬,盲僧既然敢说出来, 自然不怕梁简杀人灭口。梁简暗自思量,盲僧言辞间并没有把话说的太明白,不像是要点破他的来历,倒像是警告他不要逆天而行,破坏原本该有的命运轨迹。

  梁简不知道什么样的命运轨迹才是该有的,他重来一世就是为了改写前世的命运,打破徐良川称帝的希望,还这个天下一个盛世太平。要是真如盲僧所言不该妄动,那他的重生还有什么意义?在他看来丘桐气数未尽,还不是改朝换代的时候。

  盲僧的哑谜让梅争寒摸不着头脑,他一脸疑惑地看着梁简,茫然道:“哥,这个大师说话怎么怪怪的,你不会是得罪他了吧。”

  梁简摇头道:“没有,大师见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无聊,与我闲聊两句。大概是我这人杀业太重,惊扰了佛祖清修,所以佛祖特意派他前来开导我。”

  前世今生,梁简手上沾染的鲜血当真不是少数。他这般说着心里有些异样,这个盲僧说不定还真是替人传话的,不过这话他却不爱听。

  梅争寒对梁简的话不疑有他,面上闪过一抹笑意,不以为然道:“生逢乱世,谁手上没沾有鲜血。佛家自称慈悲为怀,此时此刻却也只能渡己不能渡人。不知道这位大师说你杀业重,是想渡你成佛成全天下恶人,还是想渡你成魔成全天下好人。”

  梁简和梅争寒一边说话一边往寺庙外走去,听见梅争寒这样说,梁简觉得有些惊奇,问道:“此话怎讲?”

  梅争寒道:“佛家有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魔中立佛不在少数。你杀一个恶人能拯救千千万万个好人,那你便是舍生取义自渡成魔。而你放过一个恶人立地成佛却让他屠杀千千万万个好人,这样的佛不成也罢。佛的慈悲是大慈悲还是小慈悲,又有谁说的明白。只怕那些人在佛前参悟百年,也悟不明白世间的是是非非。佛陀之心也不过是日日诵读的经文,而不是入世历劫的大是大非。”

  梅争寒来此上香,梁简还以为他信仰神佛。可现在听他一席话,却发现他对神佛并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他的话让梁简的心境豁然开朗,因为盲僧带来的阴霾烟消云散。诚然,他和神佛本就不是一路人,又何必掉入他们布置的迷局中庸人自扰。

  他参不透命运,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本心坚定向前。要是这世间的因果真的被他轻易更改,那只能说明这些因果并非真正的因果,只不过是迷雾中的一场海市蜃楼。

  想明白这点,梁简的脸上浮现一抹释怀的笑意,不再深究这个问题,转而问起梅争寒刚才去求的什么签。

  梅争寒神秘地笑了两声,道:“我求的姻缘,兄长想不想知道那人是怎么说的。”

  梅争寒一早就盯上那个算卦的摊子,姻缘二字格外的醒目。

  梁简认真的想了想,照前世他和梅争寒的情况来看,应该是有缘无分,半生蹉跎。不过梅争寒求的是今生,自然不能用前世的眼光来看:“既然你让我猜,那我就说了,要是和你求的签文不一样,你可不许生气。那人应该是说你我天作之合,命中注定要在一起。”

  梅争寒摇头,脸上的笑意微敛,道:“那人说你我互为劫数,执意要在一起是无子无孙的命数。为了彼此安好,还是不要在一起的好。”

  同为男子,龙阳断袖,岂不就是无子无孙。

  梁简忍不住发笑,梅争寒却是一本正经:“我告诉那个算命的,只要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就是无子无孙我也不介意。结果他说我是个痴儿,忽悠我买一尊送子观音回去。那东西就算真买回去,我两也用不上吧。”

  梅争寒扭头去看梁简,深邃的蓝色眸子里盈满了笑意,带着淘气和玩笑的意味。梁简虚握拳头抵在唇边轻笑,眼神在人来人往的集市上一扫,拉住梅争寒的手带着他避开人流躲到一颗参天大树后面,将人揽入怀中,手指不安分地游|走在他腰身上,垂首在他耳边暧|昧道:“买回去也没关系,我会努力的。”

  梅争寒压住梁简不安分的手,白他一眼,自己也绷不住笑起来:“不成不成,我怕你累着。”

  他二人都是话里有话,谁也不肯吃亏。

  梁简揉着梅争寒的头发,柔|软的青丝触感很好,他凝视着梅争寒的面容,忽然正色起来,问道:“争寒,你真的不后悔吗?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接受断袖,若是将来对你重要的人反对,你还能坚持吗?”

  梁简有些担忧,他孤身一人倒是没什么,可是梅争寒不同,他还有爹娘,还有姐姐,只是他现在并不知道而已。将来总有一天他会认祖归宗,那个时候要是穆家阻拦,他岂不是左右为难。

  梅争寒眸光暗了暗,不过转瞬就恢复正常,他蹭了蹭梁简的下巴,道:“对我而言最重要的是你,和你相比其他东西都可以考虑取舍,唯有你不可替代。”

  在梁简和其他之间做选择,梅争寒自然要先选梁简,这根本不需要犹豫。

  梁简被他说的心念一动,手上的力道逐渐收紧。梅争寒顾忌还在外面,伸手推他道:“别闹了,我们不是说了来找盛雪吗?这一路都没看见他们两个人,还是去找找吧。”

  梁简嗯了一声,手上却没动作,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梅争寒的脸。梅争寒被他看的浑身燥热,垂下头道:“早点找到人早点回去。”

  梁简这才肯退开,两个人从树子后面出来。身边的人潮匆匆而走,有几个妇人垂首间止不住抹眼泪。梁简下意识地看过去,耳朵微动,听见这几个妇人低声泣语。

  “盲僧大师多好的人啊,怎么突然就圆寂了。”

  “我上次被家里的人烦的不想活了,是他开导我让我重新找到希望,这次本想来感谢他,没想到……”

  “刚才都还好好的,转眼人就没了,哎!”

  盲僧圆寂了,从这几个妇人的口中梁简听出这个重要的讯息,他面露诧异之色,回身朝寺庙的方向看过去。他隐隐猜到圆寂的原因,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感。

  盲僧与他只有一面之缘,几句话的交情,而后生死相隔。他继续为祸人间,盲僧则回到佛祖跟前。梁简甚至生出一种盲僧就是为了见他一面才活到今天的错觉,这个人实在太诡异,他的死非但没有让梁简放心,反而让梁简心里生出阴霾。

  梁简深吸口气,眼中阴鸷之色一闪而过。阴曹地府都闯了一遍,区区佛陀信使又有何惧。他拢在袖中的手紧握成拳,心里的情绪都压下去。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行的端坐的正,问心无愧。

  寒山寺敲响为盲僧而鸣的钟声,梁简脚步顿了顿,带着梅争寒离开此地。

  市集之外,闻尧和江盛雪在租借马车。江盛雪玩的太兴起,乐极生悲扭伤了脚,暂时走不动。他们二人也有听到钟声,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寺庙的和尚在做功课。

  闻尧已经备好马车,伸手扶江盛雪上马,江盛雪单着一只脚跳不上去,可怜兮兮地看着闻尧。闻尧轻咳一声,道:“得罪了。”

  说着便伸手将江盛雪抱起来,跨上马车将她安置在马车内。

  远处赶来的梁简和梅争寒看到这一幕,二人都没有出声,等闻尧准备驾车离开才叫住他们。

  江盛雪听见梅争寒的声音,连忙掀起帘子探出头去,见真的是两位兄长顿时开心地笑起来。不过她笑容还未爬上眉眼,忽然想起昨夜的事,笑意有些僵硬。

  梅争寒道:“怎么?这可是在嫌我来的不是时候。”

  江盛雪气鼓鼓地瞪他一眼:“才不是呢,我只是奇怪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江盛雪放下帘子,梅争寒和梁简两个人绕到马车前面上马,闻尧欲行礼,梁简抬手示意不必多礼。闻尧备的马车并不大,梅争寒和梁简一进去就显得空间有些拥挤。好在他们两个大男人还能凑到一块,到不会委屈江盛雪。

  江盛雪揉着自己的脚踝,眼神在梁简和梅争寒之间来回打量,道:“你们也是来游玩的?”

  “我们是来找你的。”

  江盛雪面露怀疑之色,道:“真的?”

  梅争寒认真地点头:“真的,只不过中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我和兄长遇见了大长公主殿下和安宁郡主。”

  梅争寒在江盛雪面前没什么好隐瞒的,干脆就把自己和大长公主的事简单地提了提,他说的轻快并没有注意到江盛雪在他说出大长公主名号的时候脸色剧变,瞬间苍白,贝|齿轻咬下唇,面上慌乱之色一闪而过。

  梁简倒是看见了,一个大胆的念头从他心底划过,他不动声色地继续观察江盛雪,并没有提醒梅争寒。

  等梅争寒说完话,江盛雪才硬邦邦地回了一句:“哦,原来找我只是顺便。”

  说完便不再吭声,看的出来情绪不好。梅争寒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逗弄两句她也没反应,只是在揉自己扭伤的脚。

  梁简看出问题所在,拦住梅争寒让他安分下来,一行人便在这种沉默的氛围中慢悠悠地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最后一句话的生死相护打错了,写成了拼死相护。

  我前面埋了几个不怎么明显的伏笔,写了梁简的重生并非是前世死亡之后再睁眼便是今生,他的重生要坎坷一些,但正文大概不会写。我简单的说一下便是他是从地狱里闯出来的,而护着他在十万恶鬼中脱身的是小梅花前世的功德。小梅花是帝王命,可是他并没有成为帝王。

  最后,还记得张铎吗?关于他的身份我也浅浅的提了几笔,但是你们估计没注意。

  这整个故事说起来几个主角之间彼此有一根因果线,前世这根因果线是断的,今生才连接起来。

第1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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