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千羽门在杨君宁的带领下参与时疫的治理, 很好的解决人手不足的问题。江盛雪在这边盯了一会儿施药的事,就去安置点帮忙。那边才是时疫的重中之重, 所有染病的人都在哪里。不论贫贱富贵, 到了安置点都是一样的待遇。

  这些人和小豆子的情况不同, 小豆子染病时间不长, 所以两副药下去药到病除。而这些人因为时间拖的长, 有些病情开始恶化。

  负责这里的大夫是宋远亲自挑选的人, 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大夫, 姓黄。他按照江盛雪给的方子给这些人调理, 有条不紊的进行治理。跟着来的其他人各怀鬼胎,有的想要药方邀功,有的是卢天那边收买的大夫。他们在黄大夫耳边旁敲侧击,想知道这药方的功效,都被黄大夫模棱两可的答案忽悠过去。

  黄大夫行医多年, 拿着药方帮忙调理这些天他已经看出来这药方只是第一阶段的治理作用, 并非真正解决时疫的方子。他是个人精, 被宋远送进城主府这些天已经看的很明白,城主倒下, 官员跑的跑, 病的病,城内早已乱成一锅粥。这场时疫是天灾降世,也是人祸作梗, 红叶城的天恐怕要随着这场时疫发生变化。

  他在红叶城这些年,历经两任城主, 看着红叶城从兴盛到衰败,看着官府从为民到贪腐,大大小小的风浪都曾经历过。这一次再不济,也不过是换个城主而已。他都半截身子入土,没有闲工夫操心官场的变化。那是年轻人的天下,他能做的只是自己分内的事,治病救人罢了。

  江盛雪是一个人来的安置点,门口把守的士兵认得她,和她打过招呼递上一块纱巾,让她遮掩口鼻。江盛雪谢过对方好意,蒙上纱巾进门。

  安置点是一间大院,院子里搭了简易的凉棚给大夫们使用,这会儿他们正在讨论第二阶段的治理。黄大夫看见江盛雪进来面露喜色的迎上去,问起外边的情况。

  “城里的鼠患和安置工作都在井然有序地进行,千羽门的少主还送来药和棉被,再过几日城内就能恢复以前的状态,逃亡的人也会陆续回来。”

  城里的情况截至目前还算明朗,江盛雪捡了重要的提一提。

  黄大夫听完,摸着山羊胡笑了笑,问道:“外面的事情进行的不错,不知这院子里的情况姑娘可有把握。”

  院子里的事就是指那些病人,其他人也竖起耳朵等江盛雪的答案。

  江盛雪不疑有他,道:“我来就是为了这事,还得仰仗各位前辈多辛苦一些,争取早日恢复城内和平。”

  这话模棱两可,留给在场的人很大的发挥空间。黄大夫眯了眯眼,附和道:“好说好说,我先给姑娘讲讲情况,我们按照病情的轻重急缓分了三个区域,这边是……”

  黄大夫带着江盛雪去了解安置点的情况,他讲解的十分详细,江盛雪随便检查几个的情况,心里对这院子的状况有了大概的治理章程。之前因为宋远所需,江盛雪开的药方药剂不重,只能暂缓病情蔓延。今早宋远松口放话说可以治理,倒是省了她不少麻烦。

  检查完所有的屋子,为了不让黄大夫知道她其实早就知道如何治理时疫,江盛雪装模作样的和黄大夫讨论病情。适当的给黄大夫提个醒,黄大夫很上道,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拿出治理的办法。

  “姑娘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医术,老夫想不服老都不行啊。”黄大夫和江盛雪站在廊下闲谈,心里对江盛雪的来历有所好奇,随口问道:“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江盛雪目光微沉,垂眸间敛去自己心底冒出的酸涩,道:“我爹是大夫,我从小跟在他身边见过不少疑难杂症,但自己动手的情况不多,倒有点纸上谈兵的意思,让前辈见笑了。”

  “姑娘过谦了,想来姑娘的父亲也是一位高人,不知日后可否有机会一见。”江盛雪不卑不亢,看的出来家世良好,黄大夫对她父亲有几分兴趣,心里起了结交的意思。

  江盛雪神情恍惚,她看着遥远的天边,低声道:“我爹已经辞世。”

  黄大夫一愣,他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竟然戳到别人痛楚勾起别人的伤心事,心里追悔莫及,连忙道歉。江盛雪笑了笑,让他不必放在心上,两个人就此止住话题,分开去忙各自的事情。

  时疫的治理全权交给江盛雪,鼠患也让千羽门接手,城内的官兵开始去忙其他的事,宋远安排完任务后也没像往常那般忙上忙下,稍微得了空闲。

  梁简找他了解城内的官员情况,知道武官大多是卢天一系,处理起来恐怕少不了麻烦。至于文官,一部分逃了,一部分病了,剩下还能用的就是书信官和管理户籍的两位户官以及一位管事。

  “这位管事是孙胜一手提拔的上来的,对他还算忠心,这次事发突然他也帮了我不少忙,但我建议你还是早点把他处理。因为他这个人老谋深算,他帮我表面上看是忠于孙胜,但实际上还是打青玉印的主意。只不过他懂得隐藏,不想卢天那么蠢,直白的写在脸上。至于剩下的书信官和户官,都和我差不多,两袖清风,日子清贫。不掺和那些恩恩怨怨,本本分分做事,倒是可以留下。”

  宋远谋事之前就已经把城内的局势看个分明,现在梁简问起来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尽可能的让梁简在最短的时间内掌握全部的情况。

  孙胜重武轻文,所以向来对文官的管束较为严格,这也导致文官不成团,倒是有不少清廉之辈。所以文官方面,梁简要解决的不多,把那些尸位素餐的撸下去,换上能人替补即可。反观武官这边,兵且不提,将一撸恐怕就只能剩下一两个。

  不过这对梁简来说并不是问题,他可以公开选拔武官,根据自己的需求挑选合适的人才。

  “红叶城底蕴丰厚,选拔几个武将出来不是问题,这点大可不必忧心。”梁简道:“除此以外,我看城内的官员制度也不太合理,多数官职可有可无,你真让我来做这个城主,恐怕官员这一栏就要被削减一倍。”

  宋远也不喜欢城内的官员制度,觉得大多数人顶着个官职却无事可做,他之前就谏言让孙胜削减被孙胜驳回。现在听梁简这话大喜过望,大笑道:“我巴不得你减。”

  梁简颔首,心中了然。

  丘桐国的官员制度分区而划,城主管辖区域内的官职都是自己制定,这一点不受王城约束,不少地方都有官多无职的情况。孙胜也是个养闲官的人才,大概是觉得官多办事快,他都不用操心。但他忘了鸭多不下蛋的道理,官多了架子起来了,干事都是你推我我推你,反而没有效率。

  “卢天那边最近有什么动向?”说完城内官职一事,梁简这才想起被晾在一边的卢天,问起宋远他们最近可有异动。

  宋远道:“我估摸着你之前的震慑快没效力,派人盯着呢,以他的脾气大约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你说我是装模作样的给他按个谋反的罪名,还是直接把他和孙胜一锅端?”

  眼看红叶城困局将解,宋远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卢天要坐不住了。他之前跑来捣乱无非是要宋远知难而退,但没想到梁简等人从中插手,他非但没讨着便宜还弄得自己灰头土脸。以他的脾气这种震慑管不了多久,时疫这边他是插不上手了,能做文章的也就孙胜那边。

  好歹是曾经提拔过自己的人,宋远也不想孙胜看到众叛亲离这一幕,但要是卢天一意孤行,他也没办法。

  宋远说还要等个一两天都是高看卢天,在他和梁简说完这件事的当天夜里,卢天就行动了。和宋远所预料的一样,卢天直接带领自己信的过的几个下属直闯孙胜的住所,以探看之名为由,挟持书信官,要他当着孙胜的面写下新立城主的文书。

  孙胜的书信官是个老头,写的一手好字,跟了孙胜很多年。是个古板又性情倔强的书生,吃软不吃硬。如今两鬓斑白,留着一把雪白的胡子,精神气却好得很,面色红润。面对卢天的要挟,老头子不慌不忙的往案桌旁一坐,说没有孙胜的命令,休想要他写一个字。

  “就孙胜现在这样子,他说得出话来吗?”卢天冷哼一声,威胁道:“你不写也没关系,我杀了你去找别人写也是一样。”

  书信官面不改色道:“别人当然也能写,但你别忘了书信官手上还有一个火漆印。你想要城主退位,可以,你把掌管青玉印的宋大人请来,他点头同意我就给你写。”

  城主除了青玉印外,一般还有两到三个私印,在不方便使用青玉印的时候用于其他场合。比如徐良川寄的那封书信,就不需要用青玉印,一个火漆印表明身份即可。城主私印的保管比较随意,留一个给书信官,留一个给户官。每个城主的私印都是以姓为主,花纹为辅,若无必要,不会做其他更改。

  提到宋远卢天是一肚子火气,他一脚踹翻面前的凳子,怒目圆睁,额上青筋暴起:“要不是那几个外乡人多事,你以为宋远还能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宋远不足为虑,但跟着他的人成了卢天的心头大患,他一想起梁简心底就是一层阴霾。书信官才不管卢天发不发火,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眼眸半睁,坐在凳子上不动如松。

  “好,老东西,我知道你是个硬骨头。不过也请你替你家人考虑考虑,特别是你才满月的孙子,你也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吧。”卢天暂时奈何不了宋远,但书信官他还能对付。这老头对他的儿子十分喜爱,从小捧着怕摔,含着怕化。眼看家里又添一男丁,他可是好几天都笑得合不拢嘴。

  招安卢天不会,威胁他可是把好手。

  书信官的脸皮抽了抽,手指不可抑制的发颤。

  卢天见他有所松动,又道:“孙胜现在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反正等他一翘辫子,红叶城最有能力胜任城主之位的人就是我,这文书你现在写也是写,之后写也是写,有什么区别?”

  书信官心想区别可大着呢,是不是你当城主还不一定,但面上依旧没有什么反应。

  卢天急躁的性子上来,多说两句见书信官还是没有反应,不由怒道:“怎么?一定要我找人把你孙子抱到你面前,你才肯写?”

  卢天是个恶人,说得到做得到,不会对任何人心慈手软。书信官心里有些发虚,他不怕死,但不想拖累家人。为今之计只有寄希望在宋远身上,希望他能够阻止孙胜。在他阻止之前,书信官还是能拖点时间。

  “要我写可以,我要先见城主。就算他现在不能说话不能动,我也有必要告知一声。”书信官抬眼看着卢天,终于舍得松口。

  卢天嫌书信官啰嗦,正想拒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无妨,反正孙胜现在是个活死人,书信官就是翻出天也改变不了什么。于是大手一挥叫自己的人退开,让书信官进内室去看孙胜。

  卢天带人包围孙胜居所的动静不小,在内室守着孙胜的十二银甲兵听见外面的动静,但都没有动。他们的目标是保护城主,只要那些人不闯进来和他们起冲突,他们就不会先出手。

  最近宋远忙着治理时疫,已经好几天没来看孙胜。孙胜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动也动不了,送饭的小厮是个哑巴,还不能跟他讲外面的事。他整个人颓废一大圈,暴虐和脾气日益见长,双目血红,脸色阴沉极了。

  书信官通过银甲兵的守卫进来看见孙胜这个样子,忍不住叹口气,心想这药把人变成这样,还真是生不如死。

  孙胜看见书信官,眼里迸发出一丝精光,眼神火|热的盯着书信官,哪怕书信官开口讲一个字也好,让他有种还活着的感觉。

  “城主大人,卢天要我给他写让位文书,若是我不愿意,他就要拿我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挟。我在城主府为官也有十几个年头,看的出来他是打算除你而后快。老朽不才,护不住城主,但也不想成全卢天。若是城主大人不介意,可容我拟文让宋远为下任城主?”

  书信官自然有话要说,可他说的完全不是孙胜想听的。孙胜还一心想着自己的城主之位无人动摇,却不想下面的人都开始反了。就连他最不当回事的宋远也摇身一变,成了最大的威胁。孙胜气的浑身发红,青筋从脖颈上蔓延到额头,面容狰狞恐怖。

  书信官面不改色,继续道:“城主大人,你如今这样能不能好还是一回事。红叶城无主太久,时疫并发,真的需要一个人出来主事。卢天坐大,城内只有宋远能和他拼一拼,若是你同意就眨眨眼,我知道该怎么办。 ”

  孙胜完全听不进去书信官所言,他心里火气一簇簇的往上冒,不能动弹不能张嘴怒骂,所有的情绪都憋在心里。浑身气血逆流之际,口中弥漫一股浓郁的铁锈味,不禁气的两眼一抹黑,昏死过去。

  书信官见状也不慌,轻声叹息道:“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书信官退一步给孙胜行礼,而后起身离开内室。

  外间卢天都等的不耐烦,看见书信官出来就把他拽到案桌旁,将笔墨递到他手上让他赶紧写。书信官扫他一眼,不慌不忙的研磨选笔找纸,磨蹭的像只蜗牛一样。

  宋远接到卢天夜闯孙胜居室的消息时正在用晚膳,只有他、梁简以及杜大娘母子二人。江盛雪还在安置点没回来,恐怕在那边长住。梅争寒担心她忙起来不吃饭,去给她送饭暂时不在。

  来传信的不是人,而是一只灰色的鸽子。卢天派人守住城主府的出口不让人出来,不过天空飞的他管不着。

  带着信纸的鸽子是宋远安排的人趁人不备放出来的,纸上潦草的写着“卢天反,速来。”

  宋远神色一凝,把纸条拿给梁简道:“我还是高估他了。”

  梁简扫了一眼内容,脸上浮现一抹不明显的笑:“来的正好,就你我二人,你可惧?”

  “我为了这一天谋划多日,早已做好最坏的打算,何惧之有?”

  “哈哈,甚好,那便随我前去,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才是武力镇压。”

  梁简将纸条点燃,看着它烧成灰烬。而后转身对一头雾水的杜大娘说有事要出去一趟,若是梅争寒回来问起,就说他们去忙时疫的事很快回来。倘若到就寝的时辰他们和梅争寒没有一个回来也不必担忧,留门去睡便好。

  杜大娘一听他们是去忙时疫便没在多问,只说自己记下来不会忘记。

  梁简颔首,带着宋远出门。等离开屋子一段距离,宋远看着梁简问道:“你刚才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卢天会派人去安置点。”

  梁简说他们暂时不会回来还情有可原,但梅争寒只是去送饭他也觉得他会不回来,岂不是在暗示安置点会出状况。

  梁简笑道:“如果你是卢天,在谋事之前会不会考虑排除隐患?青玉印还在你这里,他不敢掉以轻心。若是能擒得一两个人质,和你谈判会更有筹码。”

  宋远沉默思忖,这也并非没有可能。卢天狗急跳墙,只怕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那梅争寒可能应付?”宋远担忧的问道:“我不是担心他的身手,只是怕他不清楚状况着了道。”

  梁简道:“放心,还有杨君宁。”

  宋远一愣,声音不由的拔高道:“你怎么把她牵扯进来了?”

  梁简嫌弃地瞥他一眼,道:“你觉得是牵扯可她不觉得,再说了我只是拜托她帮我保护江盛雪,没让她搅合进夺位的事情里。”

  梁简一直提防卢天暗中捣鬼,早早的和杨君宁沟通,请她留意江盛雪那边的情况。杨君宁满口答应,以安置点有千羽门的人为由到安置点帮忙。想来这会儿梅争寒已经见到她,他们三个人在一起,就是卢天亲自到场,也能拖上一时半刻。

  宋远没想到杨君宁也在,他面露不喜,有些生气道:“你不该不跟我商量……”

  “你可别小瞧了杨君宁,你一心护着她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她并不需要你护着。”梁简打断宋远的话,难得来了兴致调解两个人之间的疙瘩,开解道:“我觉得等解决卢天,你们两还是坐下来谈谈。从小青梅竹马的情谊,岂会说不要就不要。”

  “你知道我和她的事?”宋远诧异的看着梁简,没想到会从梁简嘴里听到这些话。

  梁简道:“刚好和她聊过一点,她对你的事并不避讳,可见心里还是有你,你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人大姑娘拉下脸来和你和解吧。”

  “我和她的事不是和解那么简单……算了,不说了,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麻烦比较好。”

  宋远和梁简说着说着就到了城主府门口,门外高挂的大红灯笼照亮面前的青石街,也照亮官兵手中的寒刃。他们的刀尖对准宋远和梁简,脸上的表情是麻木,也是茫然。

  宋远上前一步,面对这些官兵板起脸,沉声道:“你们这是何意?是要阻拦本官进府不成?”

  “宋大人,大统领有令,今夜谁也不能进去,擅入者格杀勿论,你不要为难我们。”站在宋远面前的一个官兵一板一眼的回道,语气极其傲慢。

  宋远认得他是经常跟在卢天身边的官兵,平日没少作威作福,当下脸色一沉,怒道:“那我倒要试试是你们的刀快还是我命硬。”

  宋远说着又往前一步,有些官兵不敢为难他,都迟疑着后退。唯有刚才说话的人无所畏惧,举起手中兵刃,面容狰狞的笑道:“那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

  说着刀如灵蛇吐信刺向宋远,宋远面不改色,不避不退。

  哐当一声,持刀的人被一颗石子击中手腕,剧痛让他握不住刀柄,刀刃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其他士兵都是一愣,这才想起宋远身后还有一个人。

  梁简越过宋远,用脚背将刀勾起来拿在手中,随手一挥风声猎猎。他看着在场的所有人,目露不屑,人畜无害的笑道:“不想死的都给我让开。”

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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