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二旺的反击

　　中午, 北桥公社食堂, 午饭是白面玉米面两掺的萝卜馅的菜包子, 玉米稀粥, 大家打饭的时候发现, 每人多了一小碟咸菜。

　　“这是我自己家新腌的泡菜，送给大家尝尝鲜。”打饭小哥腼腆得笑了笑。

　　大家心里琢磨着，这多半就是新来的大师傅了。

　　“哎, 好咧，多谢了。”东西不多，可是不花钱啊。

　　“今儿这菜包子好吃。“吴智勇边吃边赞。

　　“香，做的有水平, 再尝尝他家的泡菜。”常岩夹了一口泡菜。“脆生生的，还稍微带点甜味儿。哎哟, 就是份量有点少啊。”他咂咂嘴，感叹道。

　　“得了吧你, 有不花钱的东西吃就不错了。这个大师傅就是林家那个大孙子了吧？”吴智勇道。

　　“不是，和城里那姑娘定亲的是老大，叫大旺, 这个是老大的亲弟弟，叫二旺。他家大房都是旺字辈儿, 二房的孩子叫一二三四壮。哎, 今天一上午怎么没见章大伯家长生啊，刚才打饭也没见着。”昨天牛书记走后，他俩可是一起去章大伯那卖的人情呢, 这人情都卖出去了，这后续进程他俩也关注着呢。

　　“咳，我问了，这不是东方红大队，就那个当婆婆的，嫌弃儿媳妇生的老三是个闺女，说家里全是丫头片子，趁媳妇不注意把孩子给扔了，后来孩子又主媳妇找回来了那事儿，你还记得不？媳妇来了公社告了两回状了，每次马主任一调解，这婆婆说的好好儿的，结果，过阵，不就狗改不了吃屎嘛，马主任起来都头疼。可要我说，都是自家骨肉，怎么能忍心扔呢？这当奶奶的和当奶奶的还真不一样，有的当奶奶的，人家宁可自己饿着，也要让孙子孙女吃饱呢，”吴智勇狠狠的咬了口包子，眯了眯眼。“今儿一大早儿，牛书记就让长生跟着马主任去东方红大队了。”这是发挥特长去和恶婆婆斗智斗勇去了昂。

　　二旺给大家打好饭，又擦了擦灶具，扫扫地，这才找了个凳子歇一会儿。公社工作人员不多，就二十来个人，食堂里大师傅帮厨的打扫卫生的都是一个人，他适应的还算不错，听大家的意思，对他做的饭还是很满意的。多亏了三叔教的手艺，他也吃上了国家粮呢。他把坛子里的泡菜都用筷子夹出来，放在一个大盆子里，准备一会切成丁，等一会下班的时候，同事们一人送上一份，公社人不多，象那种铝的饭盒子，一人半盒子应该没问题。然后用这坛子老水，把公社的萝卜腌上。这么一大坛子泡菜，他其实心里也有些舍不得，这可不少斤呢。是三叔说，他这份工作和爹妈二叔二婶小叔他们的不一样，他们算是和别人换的名额，他这个算是空降。没准以前也有公社里其他人盯着这个位置哩，让他多和大家打好关系，也让大家瞧瞧他们老林家的手艺，等大家吃惯了他做的饭，换个没这份手艺的，他们自己也受不了。二旺一边切菜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门口雷会计的声音响了起来。

　　“二旺同志，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雷会计，您有什么事儿吗？”二旺楞住了，他好象，不归雷会计管啊？他刚想问问找他什么事呢，雷会计已经背着手走远了。

　　二旺心中虽然有些纳闷，还是跟了上去。三叔说啦，要和新同事打好关系，尤其是会计。这可是公社里管他们发工资滴人呐，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

　　“二旺同志 ，坐吧。”到了办公室，雷会计关上门，指着旁边一张椅子道。二旺心里一咯噔，就更忐忑了。

　　“雷会计，您找我来，有啥事儿么？”这才第一天上班，肯定不是发工资啊。

　　“哦，是这样，二旺同志 ，听说你家和高家有些矛盾，我呢，就想着帮你们两家说和说和，。你看这样成不成，，能不能把除了打你奶外的其他人先放出来。毕竟，他们都没动手嘛。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得饶人处且饶人啊。”雷会计笑道，心里却叹了一口气。这事儿他本来不想管的，可是老婆昨天已经答应了娘家堂妹，给人家拍了胸脯说一定帮着把这事了了的，要他说，那个高家有什么好的，一群滚刀肉，堂小姨子家的闺女眼光可真不怎么样！不过这也没法说，堂外甥女要在生产队流汗挣工分，可能是图高家小子是在县里吃国家粮的吧。他也不是没劝过老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过老婆不干啊，在家里一个劲儿的闹，真是没办法。

　　二旺一听就不高兴了，这事他们家可一点错处没有，他们家可不是挖墙角的。是高家小子品行不端，才让红言姐踹了的。高家小子不地道，居然和别的姑娘钻小树林儿，这事在婚前还说好，要是婚后被人发现了，女方为了自保，肯定要说是男的强迫的啊，那就成流氓罪啦，没准还要吃枪子儿呢，这一个搞不好，嫁给他就成寡妇啦，晚断不如早断！

　　就这样，老高家竟然还有脸来他们家闹事！还把他奶打晕了！三叔说了，打人的那个人就是个炮灰，高家那个死老太太才是主谋，心最坏了。放谁也不能把那个死老太太放了吧。

　　现在他奶还在医院里躺着呢，雷会计脸盘子真大，居然让他们家饶人。

　　“雷会计，这事儿我说了不算吧。”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这个第一天上班的，还是不愿意得罪这个在公社工作了很多年的老人的。二旺强压了怒气，委婉的说道。派出所又不是他开的。

　　“哦，我今天请示了牛书记，也问过了王所长，这事，主要还是要看你们家的态度嘛。”雷会计又笑了笑。

　　二旺一听，心里点点头，牛书记，王所长都是好人啊。

　　“雷会计，我奶现在还在医院呢。”二旺脸色不由的冷了下来。

　　“这个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说，有些人，并没有动手嘛。那些没动手的人，他们也知道错了，我呢，今儿也代他们向你们家认个错，道个歉，那，你们呢，就当是给我个面子，也大度点，把人放了得了。我呢，记你们个人情。”他把把这些人捞出去就得了，那个打人的，就看运气吧，他是不想多管了。

　　“雷会计，真是不好意思，我食堂里还有点事儿，先走了。”二旺拉开屋门走了，他觉得再呆下去，他可能就要忍不住把雷会计臭揍一顿了。人情是干什么用的，他奶常说，是吃不上饭的时候能吃着一顿饭，受人欺负的时候能讨一个公道，他们家现在想要的是公道，他雷会计的人情有屁用。

　　雷会计一看二旺走了，气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脸色沉的快拧出水来，花花轿子人抬人，他拉下脸来说了这么半天，也答应欠个人情给他们，这个二旺怎么就这么不给面子呢，这样的性子，哼，将来肯定得吃亏。

　　雷会计的老婆在家里左等右等，也没等到高家的人，就有点不高兴了，她把话都放出去了，在北桥乡这一亩三分地儿，他们雷家说话还是有点份量的，难道，没办成？想到这儿，她在家也坐不住了，直接带着堂姐来了公社里。正好要下班的时候，大家都在往食堂跑。

　　“发泡菜啦，发泡菜啦，中午吃的又脆又香的大泡菜，赶紧啦，跑的慢的就没了。”通信员小王边跑边喊，其实他心里明白，人家二旺同志肯定是准备了一人一份的，人家东西都舍出来了，他们总要捧个人场不是。

　　“大家赶紧的，发泡菜了。”大家也纷纷跑了过来。

　　雷会计的老婆一见，也赶紧跟了过去。

　　前面几个人领过泡菜，道了谢，就轮到她了。二旺一看，咦，这人不认识啊，他下午闲的时候，特地把公社的大部分人都认全了呀，唯二的两个不在的，是妇联的马主任和章长生，马主任去过他们村儿，他见过，章长生，是个男的呀。

　　不过话说回来，外人也到不了公社里来，而且看大家的反应，大家应该都认识她，还挺熟的。

　　“同志，我没带碗，你先用食堂的碗帮我盛起来，我一会放家里去再给你拿回来，我家就在在公社宿舍里。”雷会计的老婆自来熟儿。

　　二旺一想，估计是哪位同事的老婆不清楚情况，多领一份吧，按理说，他这个是送给同事一人一份的，不用再给了，算了算了，人家一个女同志，可能不太清楚状况吧，人都来了，何必打人家脸呢。

　　刚抡起勺子的时候，二旺福至心灵，突然想到，这女的这态度 ，好象跟雷会计是一家啊……

　　“请问，您是？”问问也不算失礼，既然心里膈的慌，不如问问。

　　“我是雷会计他家里的。”她倒是知道这是林家的孙子，不过，他家男人可是会计，公家发东西，漏了谁也不能漏了他家老雷的不是。

　　“不好意思，雷会计已经领了，不能再领了。”二旺一听，就不高兴了，给别人也就算了，给雷会计他可心疼的很呢，他要是给了，没准人家还以为他在示好呢。但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直接说不给，感觉其他人的面子也不太好看，就把话说的委婉了点。

　　雷会计的老婆一听，气乎乎的走了，这个林家的小子真的很没眼色，她都来了，还是带着堂妹，东西又不少，再给她一份怎么了，这小子居然把她撅了。

　　她气乎乎的带着堂妹跑到雷会计屋里，“老雷，食堂那小子真没眼色，我去领东西，他居然打我的脸，不给领，实在是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

　　“领东西？你说泡菜？我还没去呢。”他刚才也听见大家在喊 了，不过他是会计，自认在公社地位高，就不好去的太早。反正没谁的也不能没他的不是。雷会计是知道二旺中午请大家吃泡菜的，但是他以为，泡菜就是泡一会就成的菜，是食堂下午泡好的菜，是公社发的福利。公社虽然不常发福利，但是一年总也有那么一两回的。

　　雷会计的老婆一听，更是气的不行。当即就冲出门去找二旺算帐。雷会计一看不妙，也赶紧跟了出去。

　　大家领了东西，除了个别的有急事儿的，都没有立刻就走，毕竟，这么又脆又香的泡菜可是人家二旺同志白送的，量还不小，从情理上大家绝对是有义务拍个彩虹屁再走的，雷会计的老婆进了屋的时候，大家正在展示彩虹屁的风采。

　　“哎呀，二旺呀，你们老林家这手艺，绝了嘿，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咸菜。”

　　“可不是，今儿可见识了哎。”大家一顿猛吹，二旺都恍惚觉得，他送的不是泡菜，是山珍海味哩。

　　她一进屋子，就拍着桌子吼道，屋里顿时静了下来。“这位同志，你怎么回事，发东西居然漏了我们家老雷。”她现在倒不在乎这点东西了，刚才当众被撅了不算，他们家老雷还被针对了，她今天一定要找回场子来不可，不然以后还怎么混？

　　二旺也是吓了一跳，真没想到，他家的泡菜这么好吃，好吃到雷会计的老婆宁可和他吵一架也要拿一份走？

　　“同志，这东西是我们自己家的，我个人的东西，想送谁就送谁。”二旺倔脾气也上来了，顾不了那么多了，气乎乎的道。

　　这时候，雷会计也进来了，“二旺同志，我劝你一句，做人要厚道，老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知道自己哪天就窄住了呢？”这小子，真不会做人，为了这么点东西，竟然打他的脸。

　　“我也有句话奉送给雷会计，做人要厚道，没人劝别人大度，会遭雷劈的！”二旺也张口回道。

　　市医院的老中医刘大夫最近的心情实在是难以形容，唉，接诊了个老太太，呼吸正常，脉象中正平和，可就是晕迷不醒。按理说，找不到确切的病因，家属不得跟他急了哇，还好，人家不但没有，个个还都反过来安慰他哩，有时候还悄悄的给他送点东西。这不，昨天，听说他女儿也是刚生产不久，正在坐月子，那个叫建国的，应该是老太太的三儿子吧，晚上就送了五斤红糖给他，他有心不要吧，可在百货大楼也买不到这么好的红糖啊。

　　哎呀，多好的家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