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第三次循环（8）
祝时祺打开门，看到了倚在墙边的狄言。
他单手支着额头，微微仰起头，正出神地望向窗外，好像在思考什么十分严肃的问题。而在他脚下，滚着几个被打倒在地的家伙。
“你……”祝时祺张了张嘴，在狄言面前，他总是笨嘴拙舌，脑袋跟打了结一样，半天才讷讷地问，“你为什么会来？”
狄言依然注视着别处，没有看他，只是反问：“我为什么不会来？”顿了顿，又问：“怎么，只许你把我锁在家里，不许我出来找你？”
祝时祺讷讷的，心知狄言是生气了，可其中的苦衷却是不敢让他知道。
“是我不好。”祝时祺低声说，“我错啦。你怪我，我没有二话，只是现在这个时候不合适。你先回去，等我……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找你。”
狄言只是嗤笑一声，很冷酷地站在那里，很投入地望向远方，没有看祝时祺，连姿势都没变。
他正注视着什么呢？
祝时祺尝试着站到跟狄言一样的地方，用同样的角度，却只能看到天花板的阴暗角落，并没有发现任何能让人看得入神的风景。
他不禁暗自神伤。
他与狄言本就是不同的。如果不是自己，狄言一定能找到更优秀、更契合、更有共鸣的对象。
“你到底要处理什么？嗯？把自己处理到这种人手里？”狄言的手依然抚在额头上，狠狠踹了地上的人一脚，“要不是我——咳咳，要不是我正好打听到你的行踪，要不是我正好赶到，你会怎么样？”
祝时祺无地自容，深深垂下了头。
狄言却没有住口，信息素的气味也渐渐弥漫开来。不知是不是错觉，连他的声音也变得酸溜溜的：“你总是这样，心里藏着事情，什么也不说。我知道，我没有你聪明，没有你能干，我对你来说就是一瓶信息素。这样我也认了。可我怎么说也是跟你结合的alpha，你就不能稍微相信我、稍微依靠我一点吗？”
祝时祺一愣，抬起眼睛，正要开口，目光无意间掠过镜子，却霎时忘记了自己想要说的话——
只见镜子的反射下，自己原先看不到的地方，一滴鲜血正从狄言的额头，顺着脸颊缓缓流下来。
“你……”
祝时祺无比震惊，指着狄言的脸，说不出话。
狄言冷笑：“怎么，你很惊讶？是不是觉得我不自量力？我真好奇，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
“你流血了！”心中的焦急与担忧令祝时祺完全无视了狄言的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疼不疼？我、我给你找药！”
“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会流血？这几个人才不是我的对手。”狄言说着，看了镜子一眼，赶紧抹了一把脸。这下子，半张脸全红了，血还在不停地流。
祝时祺终于知道了，难怪狄言刚才靠在这里望天，他是被打破了脑袋，正捂着头犯懵呢！
然而不愧是狄言，脸色都变了，却还能强撑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冷哼一声，对祝时祺说：“不是我的血，都是、都是他们的。”
祝时祺吓呆了。狄言说话都打哆嗦了，而且就这会儿工夫，血已经流得更厉害了！
狄言虽然依旧面不改色，但看到祝时祺的神色，却也知道已经装不下去。他的身子晃了晃，颓然下滑，最后靠坐在墙角，用手按着脑袋，闷闷低着头不说话。
祝时祺手忙脚乱地从地上那些人身上找到了信号屏蔽器，关闭之后，紧急调用了最近的医疗机器人。然后就跪在狄言身边，帮他压着伤口，茫然地看着血越流越多。
“怎么办……”祝时祺喃喃地问，“好多血，止不住。”
狄言的脸上已经满是鲜血，他用衣袖擦了擦脸，挣扎着想要起身。祝时祺不让他动。
“我想照镜子。”狄言的声音有些虚弱，却坚定异常，“我的脸干净了吗？”
祝时祺在发抖：“全是血……”
狄言“啧”了一声，又使劲擦了擦，皱着眉对他说：“你离我远点。”
祝时祺神情一黯。
狄言是因为他才受伤的，此时不想看到他，也是人之常情。自己确实应该离狄言远一些……
“胆子那么小，又怕血，还靠这么近做什么。你不是帮我叫医疗机器人了么，在一边等着就行了，别弄脏你衣服。”狄言十分无奈，然而话音刚落，看到祝时祺的神情变化，却是瞬时变得无措，“你怎么了？害怕了？受伤了？你说话，别哭啊！”
第三十四章 第三次循环（9）
狄言此刻头很疼。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脑袋被人打破了。
更重要的是，祝时祺的眼圈红了。
祝时祺是什么人，这家伙在发情期都能面无表情撑过去，虽然身体骨不太硬朗，可这家伙的精神是用钻石做的，又漂亮又硬气，狄言还从没见他露出这样的表情。
“别哭别哭，哭了就真成兔子了。”狄言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哄，原本的火气全变成了心疼，下意识想去挠挠脑袋，却被祝时祺按住手，不让他乱碰伤口。
“我没哭。”祝时祺看了看他，犹豫片刻，移开了目光，带着点犹豫与试探，小心地问，“你……没有嫌弃我？”
“我嫌弃你什么？”狄言只觉莫名其妙，不过祝时祺此时已经恢复了常态，至少看着不那么伤心了，多多少少让他松了口气。
“都是我拖累了你。”祝时祺黯然道，“如果不是我，你就不会受伤了。”
“哈？你在讽刺我吗？”狄言愕然，呆了半晌，才低落地说，“行了，我承认，是我没本事，没护好你。”顿了顿，又不甘心地问：“我还有机会吗？”
祝时祺发现，自己好像完全理解不了狄言话中的意思。
“什么机会？你……你为什么要保护我？”
“喂喂，过分了啊。”狄言的表情很难看，“没保护好你，是我的错。但完全不把我当你的alpha，就是你的不对了。当年我对你说过的话，你不会忘记了吧？”看着茫然的祝时祺，他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再加上失血过多，脸色惨白得跟个鬼一样，却还是用力瞪着眼睛：“我准备跟你结婚的时候，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吗？”
祝时祺立刻就想了起来，心中一颤，黯然低声道：“你说，让我再好好想一想，从此之后，我们就再也做不成朋友了。”
诡异的是，狄言的脸居然红了红。祝时祺立马忘记了伤心，紧张地看着他，生怕这是回光返照。
“咳咳，就是这个意思嘛。”狄言目光游移，像是心虚，又像是不好意思，“我们结婚之后，我就是你的alpha。哪怕离了婚，我也再不会乖乖退回去当你朋友，而要一直当你的alpha……”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只有……只有我出了事，短命死在你前面，才能让别人当你的alpha。”
祝时祺的眼睛却越睁越大。他发现，自己好像从未明白过狄言的意思。
可尽管如此，他的心却跳得越来越快。
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猜想，带着莫大的喜悦与莫名的慌乱，渐渐浮现在他心间。
但，真的可能吗？
答案只需要一句话，祝时祺却没有勇气去问出口。
正踌躇间，医疗机器人已经到了，他怕耽误治疗，连忙闪身站到一旁，将机器人让到狄言身边。
可能是人贩子们之前有所布置，这段时间内，没有任何人进入这个洗手间。
这样倒是正好。祝时祺紧张地看着机器人为狄言开展治疗。等狄言的血止住，机器人医生宣布他并无大碍，祝时祺才终于放下心来。
可惜，两人之间中断的谈话却没有一个好的由头继续。
祝时祺逃避般地移开目光，正巧发现地上有个人贩子呻吟了一声，似乎即将醒来。他赶紧让医疗机器人一人给了他们一针麻醉，打到最后，只剩下那个伤得最重的老大的时候，狄言叫停了。
“等等，我有点事问他。”
祝时祺不由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刚问出口，就想起狄言还什么都不知道。他赶紧将恐怖分子准备发动袭击的事情告诉了狄言，不过隐去了自己之前的经历，只说自己是在隔间里听到的。
“所以，你还是快点走吧。”祝时祺催他，“还有一个多小时，足够你安全离开。”
狄言一怔，眼神复杂地看向祝时祺，问：“你呢？”
“我当然是留在这里。”祝时祺说着，想起了那个小女孩，“如果他们抓不到omega，会抓其他人当人质的。”
“哦，所以，你要主动去被他们抓？”
祝时祺想想没错，就点了点头。
狄言深吸一口气，龇牙咧嘴的。祝时祺以为他头疼，赶紧凑过去看，被狄言抬手在脑袋上敲了一下。他茫然地捂住脑袋，不明所以地看向狄言。
“真想揍你啊。”狄言磨了磨牙，“我这么大个alpha在这里，你当我是空气吗？遇到这种事还自己傻乎乎往前冲，你、你——”他越说越激动，大口喘着气，祝时祺真担心鲜血会再次从伤口喷出来。
所幸狄言很快控制住了自己，也可能是头有点晕，摆了摆手，语气渐渐平静下来：“算了，你歇会儿吧，这事包我身上。”
“不行，太危险了！”祝时祺却心中一跳，急切地阻止，“你还受着伤！”
狄言摸摸被包好的脑袋，没事人一样站起身，几步走到那老大面前，弯下腰扒开他的眼皮看了看，就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物件。
这东西只有拇指大小，狄言双手捏住仪器两端，轻轻一拉，只听“咔嚓”两声轻响，就变形成发箍样式。“发箍”一侧随即亮起几个小小的指示灯，狄言检查了一下，就将它戴在那老大的头上。
“这是脑波仪？”祝时祺一看到这个小仪器，注意力立马被吸引，好奇地打量起来，“看起来好像不太一样？”
脑波探测识别属于前沿学科，但长久以来，发展一直不太乐观，排除社会伦理的阻力，技术层面也有不少尚未攻克的难关。
狄言从学生时代起就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毕业后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其中。可惜，这并不是个能带来巨大商业利润的项目，连祝商祺都不看好。祝时祺于是瞅准了狄言资金短缺难以为继的窘境，趁机出手强逼他与自己缔结婚姻。
不过，虽然祝时祺提供了资金，却并没有将狄言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的打算。怕他心里不舒服，甚至都不太过问他的研究。
此时，看到眼前这迥异于市面上所有脑波探测仪的小巧仪器，祝时祺惊讶的同时，也非常自豪。因为他深深相信，狄言无论做什么，都一定会成功。
果然，狄言的语气也颇为自得：“这个么，还是目前的保密项目，我只做了这一台原型机。功能尚未完善，有一定副作用，但蛮好玩的，我演示给你看。”说完，他就踹了那老大一脚：“醒醒，我有事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