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雪夜

  “姑娘,船就要靠岸了,苏公公喊姑娘快到前舱去呢。”雪雁一边挽起帘子一面走进,黛玉观她眉眼皆是郁色,便吩咐紫鹃道:“紫鹃,将东西收拾一下,记住切不可动着船上的任何物件,林家如今的一举一动都在人眼皮子底下,万不可有任何错处。”说完便将雪雁拉至身前,柔声问道:“可是有人欺负雪儿?怎么愁眉苦脸的像个小苦瓜。”

  “没有,小姐别多想,只是雪儿一想到老爷性命垂危,到时候小姐又该如何?每每想到此奴婢便……”话未说完雪雁便掩面而泣,声音哽咽。

  “爹爹会没事,我们都会没事。”黛玉将手中的丝帕递给雪雁,宽慰道:“若是一旦有差错,你们的奴籍早已被我烧了,不用跟着我受罪,到时候你们自行离去,也算是姐妹这么多年,我能为你们做的最后一点事。”

  “姑娘说的哪里话,紫鹃愿意同姑娘一起,无论发生什么事紫鹃都不愿离开姑娘!”

  “雪雁也是!”

  黛玉眉头轻蹙,如水的眸光看向跪在她面前哭成泪人的紫鹃雪雁,眼前也如被人蒙上一层面纱似的泪水顺着面颊不断流淌着。

  谁也不知道下船等待她们的究竟是什么,但黛玉已然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紫鹃雪雁见状连忙扶好黛玉重新梳洗。戴好帷帽后黛玉方莲步轻移至前舱,果不其然见到了立在江畔上一袭白衫的润玉。隔着厚厚的帷帽黛玉都能感受到他那温柔的星眸正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自己。

  此时天色已渐黑,纷飞的连绵细雪飘飘洒洒。江畔上有许多来来往往的行人拿着零星的烛灯,似乎在有意点亮黛玉前行的路。

  “姑娘还请这边请,我们公子为姑娘准备了轿子。”听着这位老嬷嬷的引路,黛玉眉头轻蹙,低声重复:“公子?”

  “哦,姑娘有所不知。”那嬷嬷笑容和善,满脸慈祥:“婆子是公子的奶妈,虽然公子现在有了更高的称呼,但老奴喊不惯,人人都喜欢喊他苏公公,但老婆子我还是喜欢喊公子,还请姑娘见谅。”

  “可是官家的船行地格外快?”雪雁在两人身后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提出了疑问:“我记得若是琏二爷带我们去金陵起码还有两周的时间。”

  因黛玉没有经历过真正从扬州到金陵的路程,听雪雁这么一提不免有些疑惑这嬷嬷会如何答。

  那嬷嬷只是微微一笑,将轿帘放下:“不是管家的船,是皇家的船,自是会快许多,姑娘还请莫要慌张。”

  古怪!

  一切都古怪极了!

  为何除了她们主仆三人无一人下船?为何喊她们下船时所有人都行色匆匆?

  虽然那老嬷嬷面色如常,所说的话滴水不漏,但黛玉敏感的心还是一下就察觉到了古怪。黛玉眯着眼看着轿帘掩住最后一丝光亮,嘟着嘴轻唤了一句:“润玉!”见半晌没有回应黛玉心中愈加不定,更确定了事有蹊跷。却也只能在这狭小的轿子里绞着帕子惶惶不已。

  “别怕。”忽有温润的声音从轿窗传来,黛玉伸手想掀开轿帘却在离半尺处放下了手,声音微颤:“我还以为天帝陛下要丢下我了……”

  “傻瓜。”只见声音由近及远,润玉立在轿外,看着这个正散发莹莹蓝光的软轿,声音温柔:“这轿外设有屏障,没能第一时间听到玉儿的声音,是在下失职。”

  “什么屏障?可能驱除?”黛玉斜倚轿壁感受着润玉的存在,心中疑惑不已。

  “润玉不打算驱除。”

  “为何?”

  “因润玉怕一旦驱除,润玉定会被玉儿赶下轿,故这般斯斯文文地隔着轿帘说话也好。”

  “你……登徒子!”黛玉呐呐几声,捂着已然通红的双颊不敢再开口,忽想起去北静王府赴宴那会润玉亦是同自己乘一顶小轿,只是那时的自己怎么没把这登徒子赶下轿呢?

  润玉见轿内没了声响,也知是小姑娘脸皮薄,但好歹冲散了一些压抑的紧张感。

  软轿还在不急不缓地行进,润玉将星眸移至前方的青石小巷,庭院深深唯有一条通往未知的路。

  这里当然不是金陵,而是瀛洲。

  润玉闭了闭眼感受着这里并无恶意,便也默许了这偷天换日的计划,比起这里的危险,黛玉去金陵会来得更致命些。

  “润玉…”忽有软糯的江南话语传来平复了他一刻不敢松懈的神经,像大雪纷飞后出现的暖阳,听到小姑娘如此大胆地直呼自己的表字,润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回道:“小丫头,喊我什么?”

  “润玉!”黛玉也知润玉哥哥是故意分散自己注意,但内心依旧想生气:“这里不是金陵,她们要带我去哪?亏我白白喊了你这么久的哥哥,连你都瞒着我!”

  “也要瞒得住我们聪明机灵的黛玉妹妹。”润玉笑着接过黛玉赌气的话:“我倒也想知道是谁……”

  润玉话音未落,黛玉已然听到软轿落地的声响,旋即雪雁掀开轿帘,那位嬷嬷上前道:“姑娘,天色已晚,今日还请在此处稍作休息。”

  黛玉颔首,出轿门的一瞬目光旋即看到了立在轿外星眸温暖的润玉身上,见他衣冠胜雪宛若暗夜绽放的昙花,美好而遥远,心不知怎么的微微一疼,黛玉慌忙垂了垂眼帘,莲步踏进这未知的院落中。

  夜更深了,些许如棉絮般的雪花纷纷落下,雪雨中一个身影在屋檐忽闪而过,那身影腰上的细竹荷包在夜幕里莹莹发着蓝光。只见他轻车熟路地落在某处屋顶随即将屋顶的积雪刨开。正要揭屋瓦时,一束灵力忽地打了过来,他连忙立起身来,向灵力源头看去。

  目光所及那人一袭翩然素白软袍,正冷冽地注视着自己,眸中毫无一丝温度,背着手,随性地立在屋檐上,片片纯白晶莹的雪花洒落在他身旁,唯美地像从话本中走出来的仙人。

  “你是何人?”沈烨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腰上的荧光愈加明亮。

  润玉未言,目光定在那荧光的荷包上,语气清冷:“没想到,沈公子还喜欢顺手牵羊。”

  “你到底是谁?为何会出现在女子闺房之外?”沈烨霖没有理润玉的讥讽,依旧重复着自己内心的疑问。

  “若本座没有猜错,沈公子这般学艺未精的功夫,只有半刻钟便会被强行回到船上了罢,连个移形术都学不好,还敢来窥视玉儿的闺房?”润玉将落在衣裳的雪花拂去,目光清浅:“来得正好,将该还了还了,该断的断了。你——不配,你比贾宝玉还不如,你甚至连最基本的尊重、关心都没有给玉儿,更别提保护玉儿。”

  “你——凭什么这么说!”到底是年少心性,沈烨霖被润玉说红了脸,但目光依旧桀骜:“我会保护好妹妹的!就是因为我知道若是妹妹前去金陵定是死路一条!我便求着苏公公让他放妹妹下船……我……我……”

  “还打着这般冠冕堂皇的幌子骗自己。”润玉对他的话不甚在意:“你就是怕玉儿到时候不听话,说出什么过激的话无法完成你那主子的大计。本座说的对吧,沈烨霖?”

  那声名字太过尖刻,宛若利刃直直插入沈烨霖心脏,令他心神恍惚。

  “苏公公,何必非要让林家遗孤前去面圣?”沈烨霖将手中茶水一饮而尽,声音急促。

  苏公公随手甩了甩拂尘,目光似乎能穿透心灵:“沈公子有何高见?”

  “且不说这遗孤本就心性向左,若是说出些本不该说的话,岂不是让整个完美计划败在一个女子身上?得不偿失。”沈烨霖放下茶杯细细分析:“何况陛下的意思是,林氏遗孤在陈述完事实经过后便当场暴毙身亡以便将罪状推给北静王。但若这遗孤不配合又当如何?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在此,苏公公还请自行掂量。”

  “我记得,沈公子可是同北静王一齐长大的。”苏公公闻言眸光微转,不接沈烨霖的话,脸上笑意未减:“沈公子当真连一丝真相都不透露给你这位昔日的好友?奴家瞧着他这几日还高兴自己能为圣上分忧,刚刚还在甲板上散心。”

  沈烨霖闻言陷入了沉默,仿佛想起幼年时美好的时光,但抬起眼是眸中却坚定不已:“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何况这是陛下的意思,就算是烨霖有私心,也懂得先君后友。”

  “那这林氏遗孤,沈公子为何又多有袒护?”苏公公依旧笑意不减,眯着眼看向这位年轻气盛的少年郎:“我听闻沈公子曾拜林盐政为师,但如今看来林海的风骨公子是一样没学到。”

  “烨霖惭愧,恩师的风骨烨霖确实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深信不疑,但……担任了陛下伴读后,当我真正到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时,那些风骨反成了其他人手中的把柄,当时还是七皇子的陛下周而复始的悉心开导才有今天的烨霖。”沈烨霖眸光微冷转向窗外升起的月芽:“恩师的风骨没错,陛下也没错,只是立场不同,想法自然不同。错就错在恩师着实太过倒霉,我也没想到陛下会拿恩师开刀,但我依旧选择站在陛下这方为陛下扛过此次劫难。是因为我知道这番风雨之后迎接天下黎民的是曙光,没有压榨没有剥削的繁荣国家,我相信陛下会做到的。”

  “残害忠良是洗脱不掉的!”苏公公没有打断少年的雄心壮志,无情的直指沈烨霖刻意忽略的事:“说着林海倒霉,说着是劫难,可促使这一切的不正是你们?果真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这事情若再多几件,奴家也该自请回乡了!”

  “公公慎言,骂烨霖无事,但若是连着陛下一起,还请公公三思。”

  “陛下敢在上皇碗里下药,还怕奴家说?”苏公公将茶杯猛地磕下:“就算是日后是为人称道的圣君又如何?今日这番肮脏手段活该是洗不去的污点!说着牺牲一人救万人,其实就是那人迫不及待想上位!弑父杀忠臣很伟大吗?我呸!”

  润玉看见黛玉纱窗外映照的烛火缓缓消散,沈烨霖明亮的眼眸在黑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你在偷看我的记忆?”

  “你杀了苏公公。”润玉也不否认,手指微勾,沈烨霖荷包中的避尘珠便闪到了润玉手上,雪月里润玉衣袂翩翩。

  而黛玉却是一夜好眠,罕见地没有在梦中梦见爹爹娘亲离开的背影。不知是否是黛玉恍惚,她竟觉得有人在屋顶陪了她一夜。

  作者有话要说:  留下您宝贵的意见趴!我会继续加油哒!

第36章 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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