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噩梦

  挂完电话, 过了大约一个钟头, 清明才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神来, 但此时此刻内心却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他早已从床上坐起, 来到窗边, 手闲的打开了窗户。冬夜的寒风带着侵略性,毫不客气的钻进房间, 拍打在脸上,不过这样倒是让他清醒了许多。刘海顺势蹭进了眼睛里,顿时有丝干涩的疼。屋内依旧漆黑,与屋外一样, 都是孤独的颜色。

  寒冬的黑夜里, 没有灯火,就像是黑夜没有尽头一样。

  须臾, 清明苦笑,明明就站在自己家里, 怎么会有种身处异乡的愁思之痛呢?

  想着自己今夜根本睡不着,清明索性走出房间。他本就是没目的的走, 除了知道前面的路没有任何阻碍之外, 他的大脑一直处于放空的状态。直到面前被一扇门阻去了脚步, 方停下打量。

  接着走廊一面窗户透进来的微薄月光,他看清了前面那个正对着自己的房间。清明一步走近门边, 手摸上门的把手,一股刺骨的凉意瞬间钻入手心之中,让原本就有点冷的他, 身上又失去了一丝温度。

  心口处莫名的生出了一股压迫,积压自己的胸腔,就像是气压急剧下降后的那股不适感。一种抓不住,挠不到的难受。

  门的这头,像是有一个结界,保护着这一头,这个虚以委蛇的自己。而门的里面,则是存封了一段让他痛苦不堪的记忆。

  到底是进去?还是不进去?

  思忖片刻后,清明还是选择了前着。然而与此同时,沉睡在心底最阴暗角落中的恶魔也渐渐苏醒....

  咔嚓一声,门开了。清明摸到到墙上的开关,打开后的一瞬间,屋内的黑暗被驱赶殆尽,重新注入的则是清冷,毫无温度的灯光。

  这里曾经是父母的房间,然而原本放在角落里的一张大床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排柜子。清明不记得这间房是什么时候改动的,然而一进门,这个房间依旧还是让他浑身不舒服。

  视线落在一排壁橱上,上面有很多相框。一张张照片被完好无损的保存在相框里,没有丝毫褪色的痕迹,崭新的像是昨日才拍下。

  清明看着这些照片,一个个被存封的记忆像是按下了播放键一般的乍现于脑海之中,然而却又玩起了狡诈游戏...不完整的重现,只是露出故事的冰山一角,待他自己挖掘。

  清明想,人之所以拍照,是为了记录美好的瞬间,也是为了多年后再次翻开相册,依旧能想起自己曾经的那份欢愉,更好的缅怀过去的幸福时光。

  这些照片都是清明母亲还在世时拍的,大部分照片里都能找到父母的身影。清明的母亲是个知性贤惠的女人,在清明的记忆里,她时常拿起相机,在清明不经意间按下快门。这个母亲,生怕错过儿子每一个美好的瞬间。可她这个举动却也永远的留在了清明的记忆中,很容易能记起。

  清明抬手,指腹停留在母亲笑的灿烂的脸上,心陡然之间像是被什么揪扯住……这样的笑容只能出现在照片中。

  就在清明陷入痛苦的泥潭里,角落里的另一张照片瞬间夺去了他的注意力。照片中,一个身着白色衬衫的男子牵着一个八岁大的男孩。不用说,那个男孩肯定是自己,但清明对这个男人的印象却有些模糊。

  他端起相框,凑近仔细端详了片刻。他突然发现,男人越看越是眼熟,尤其让清明在意的是他那双眼睛,熟悉却又很陌生。

  既然出现在照片中,那么这个男人跟父母一定存在某种关系...清明心想着,将照片中男人的模样在脑海里反复的过了一遍又一遍,试图想起任何有关男人身份的蛛丝马迹。

  男人身形高大,由于像素的原因,男人面部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见的英俊。再看自己,被男人牵着一只手,脸上丝毫不胆怯,恐惧,甚至还很开心.

  清明试图用有限的记忆去拼凑零星的画面......

  这时,脑海中的一根弦像是被一股不知名的力量拨动了一下。

  ——尹叔叔。

  牵一发而动全身,随着这个称呼的出现,一些残破的画面陆陆续续钻入脑海,无亦不例外全是幼年时期的自己,跟这个被自己亲切的称呼为“尹叔叔”的男人互动的画面。

  所以呢?原本归属于他的幸福,都在十五年前的那一天被几双手硬生生的毁灭了,且一丝不剩。清明明明就已经忘了,为什么还能记起来。一瞬间,清明像是换了个人,清秀苍白的面孔全然看不出平日的和煦模样,取而代之的则是冰冷彻骨的阴鹜,眼底的猩红充斥着浓浓的毁灭欲。

  清明放下相框,后退了几步,这时,耳边传来一阵呜咽声,是孩子的抽泣声。清明猛然转身,惊恐万分的寻找声音发出的位置,他的双眸转而被一股极致的恐惧占据。自从清明进入这个房间开始,他就变成了一具傀儡。在这个不足三十平米的房间里,任何一物仿佛都在操控着他,将他的记忆一点一点,掰回到一个不正的轨道之中,全然不顾他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像是将他原本完好的四肢,活生生的拆开,然后再以某个诡异的规律组装在一起。

  清明的理智早已淹没在方才那断断续续的哭声中,还在那哭声,终于还是被他找到了。声音是从对面不远处的那个柜子底部发出来的。清明艰难的抬脚,一步一步走到柜子前,他蹲下,全身的关节发出咯咯的响声。颤颤巍巍的朝柜门伸出手,猛地一打开。

  一个男孩蜷缩在柜子的黑暗中,清明木然的看着他,就像是看着自己。这时,“男孩”突然抬起了头,漆黑的瞳孔中还在留着眼泪,然而“男孩”与清明对视的那一秒,突然面目扭曲,狞笑起来。

  男孩一边抽泣,一边张嘴对他道:“你还是回来了”

  眸底的恐惧又瞬间烟消云散,重新染上一层阴狠之色。清明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冷冷的看着“男孩”。

  “男孩”无视他,继续道:“为什么要装作很开心,明明就忘不掉。”

  “那里...”说着,“男孩”指向一处,清明顺势看了过去。

  “爸爸妈妈就死在那里,你记得吗?”

  “他们一边笑,一边在爸爸妈妈的身上扎下一刀又一刀...流了好多血,你不是也看见了,就在这里,你全部都看见了...”

  “男孩”继续说着,此时此刻,清明拼命的寻找一根线把这些可怕的记忆连贯起来。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像是被人强行用斧头剖开,灵魂在血肉模糊的表皮骨肉之下摇摇欲坠。清明知道它又来了——那个折磨着他的恶魔,正狠狠的捅着他的心脏,活生生的想要撕碎他。

  它一向残忍,冷酷,甚至是连放声痛哭的权利都不曾留给自己。

  “男孩”继续在自言自语。

  “只有一天了....”随后,“男孩”重复着这句话,像是复读机一样,他的声音如同鬼魅,在清明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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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头,刑罪下班回了家,打开冰箱,看到一包吃剩的水饺。水饺还是那天跟清明一起去便利店买的。也不知是不是时间太久了,明明是同一个牌子,统一包装,一模一样的口味,结果刑罪吃进嘴里总觉得没前晚上的水饺好吃。

  索性将剩下的全部喂给了垃圾桶,刷完碗从厨房出来,门铃突然响了。

  门打开了,木森捧着一箱啤酒站在门外,看到刑罪的一瞬间,立刻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刑老大,赏个脸陪我喝酒可好?”

  刑罪正莫名其妙的郁闷着,木森的到来不算意外也不惊喜。他面无表情,将人“请”进家里。于是两个“孤家寡人”临时凑一块儿,打着喝酒的幌子,实则是刑罪喝着纯净水,空着耳朵听木森倒苦水。

  见刑罪不肯赏面陪自己不醉不归,木森不厚道的问:“你家小孩呢?” 问着,还装模作样的在屋里张望着,佯装一副找人的架势。

  刑罪淡然的回他:“回娘家了”

  “一个人回去?怎么不带上你?”木森继续想朝他痛处上戳。

  “带上我...托运吗。”

  “啧啧...看来你家小孩没把你看得很重啊,不带你见家长。”

  刑罪眸子一沉,许久才开口:“都不在了”

  木森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不在了?谁不在了?”

  “他爸妈都不在了,”

  闻言,木森悻悻地看了刑罪一眼,就看见他眉宇间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淡淡的忧郁气。

  刑罪仰靠在沙发上,深邃的冷眸望着天花板,目光看似正处于游离状态,却又像是进入了自己内心的一片天地里。木森看着有些失神了,他从未看过这样的刑罪。

  那个曾经是谈及情爱,一向油盐不进的刑罪。那个身为刑警大队长,一向是雷厉风行,刀枪不入的刑罪。那个永远高冷莫测,看似高攀不起实则温柔善良到骨子里的刑罪。

  此时此刻,刑罪的魂魄像是被人勾走了。不用说也知道,勾走他魂魄的那个混蛋自然就是小明同学——清明。

  “知道你家小孩好,你也不用表现的这么失魂落魄吧。”

  刑罪一手轻轻的捏着沙发一角,声音有些沙哑道:“他看上去经常少根筋,其实特别聪明的一个人。偏要说他出身上有什么闪光点,其实就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有时候,他心思细的跟着针孔一样,有时候又没心没肺的。如果你看到他的伤口,他就摊开让你看个够,其实偷摸捂着身上更深的伤口以防让你看见...让人不心疼都不行。”

  木森静静的听他说完这些,脸上的神色也渐渐黯淡下去,端起酒,猛灌了口入喉。见他喝的这么猛,刑罪皱了皱眉问:“你有心事?”

  “嚯,你终于肯正眼瞧我了。老子如果没心事,闲的蛋牙子疼跑来找你酗酒?结果呢...”

  刑罪挑眉看着他,等他的下文。

  “结果你一个人在巴啦啦,酒也不肯喝一滴,话还多的跟个炮管子一样。我原来怎么没见你有过这副德行?”

  刑罪揶揄道:“这副德行不好吗?这是恋爱中的人自带的,是尔等大龄剩狗垂涎不得,只能望尘莫及。”

  木森讪讪的点了点头,“我还是比较习惯你这副狗逼嘴脸。”

  刑罪无声的笑了,“你什么时候转型玩起了受虐?”

  “自从你跟你家小孩好上,留下我这孤家寡人,我连想喝酒都找不到人陪。我跟你说件事儿,你听不听?”

  刑罪阖上眼,“不听”

  “我还偏要说,”说着,目光在刑罪脸上溜了一圈。像是犹豫,又不好意思,扭捏了半天也没吐出一个字。

  “我先睡了”说着,刑罪欲从沙发上起身,木森眼疾手快,连忙制止他的动作。

  木森看上去没刑罪高大健硕,但力气很大,刑罪不动用点力气根本没办法再起身。木森一双桃花眼紧紧眯着刑罪,可欲言又止。不得不说,木森长了副好皮囊,平时他没事会敷敷面膜,做做保养,所以皮肤很好,再配上他的个人气质,骨子里散发着一股阴柔美。有个词,放在他的身上再好不过——妖孽。

  刑罪也懒得再动身,看似配合的保持方才的姿势,继续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

  “有屁就放,憋着伤身。”

  “我...我昨儿个本来想找你喝酒,你后来不是拒绝了。哎,怪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是个见色忘义的东西。我买了酒,开车本来想回去一个人喝,结果在路上碰到了方小来,于是我把车停路边,跑上前跟他打招呼,我...”

  刑罪突然打断他,“说重点”

  木森有一下没一下的抠着啤酒罐,接着道:“我不是听你说过,方小来一个人住嘛,然后我就想着,方正他一个人,我也一个人,我又缺个陪酒的...呸,陪我喝酒的...”

  “然后你就向他抛去了橄榄枝?”

  “对啊,大过年一个人过多糟心,我这也是为他考虑...”

  “接着呢?”

  “接着我就去了他家,”

  “你会催眠术?”

  木森狐疑问,“你什么意思?”

  “方来不喝酒,不喜欢人亲近他,他能让你进他家门,不是被你催眠了又是什么?”

  木森朝他打了一拳,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接着又道:“后来我就在他家喝酒,我一个劲怂恿他喝。其实我知道,方小来说自己对酒精过敏纯属扯淡。你也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我没打算问你”刑罪和适宜的插了一句

  “也许是他心情真的不好吧,他真喝了,没喝几口,脸红的简直比东方红还要红。后来我们就随意的聊天,聊着聊着,我就聊到我父母逼我相亲那档子破事,结果方小来突然就哭了...”

  刑罪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我当时完全懵了,脑子一片空白,茫然的不知所措。你知道么,我活道到这个岁数,就从没遇见过能让我如此心慌的场面。我寻思着,我也没说什么,他怎么就突然哭了。” 说着,木森灌了口酒。

  “可能是我脑子当时真的有屎,我竟然忘了那件事...他爸当年就是我解剖的...我竟然一时没想起来...”木森的声音淡下几分,有股不易察觉的痛色在他眉宇间化开。

  “我竟然忘了,他没爸了,唯一的亲人就是他妈,还被关在精神病院里。我竟然完全没顾及他的感受,在他面前说些蠢话。”

  这时,刑罪问他:“你为什么要顾及他的感受?”

  木森完全没想到刑罪会问他这种问题,脑海中一时之间竟然找不到答案。

  沉默半晌后,木森幽幽开口:

  “我吻了他”

  刑罪淡淡的看向木森,只见他此时脸上此时正被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覆盖。那表情就像是一个迷途的羔羊,在替自己所犯下的穷凶恶极的罪行的做忏悔。

  “然后呢?”

  像是跟自己内心做了一万次的挣扎,木森最终还是艰难的开了口,“我...我还伸了舌头。”

  刑罪道:“你是人吗?”

  木森瘫软在沙发上,深深的叹了口气。“我承认,我不是人。可...我当时...我看他,我看他流泪...我就跟中了蛊一样...我就...我就忍不住的想去亲他...我真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你伸舌头?”

  木森无辜的看着他,“电视里接吻不都是这样的?”说着,他伸了伸舌头。

  刑罪一脸厌恶,撇开目光。

  “你今天来就是想跟我说这些?”

  见他听完一脸风轻云淡,木森内心极度失衡。要想,他可是为了这事昨晚失眠了,早上还将洗面奶当成了牙膏塞进嘴里。

  “你难道看不出来,我现在很痛苦么?”

  刑罪淡然道:“为什么痛苦?难道方来在追杀你?”

  “这倒没有,我亲他的时候,他也没拒绝。就是后来大家酒醒了,意识到各自的行为后,心照不宣的都没多说什么。”

  刑罪叹了口气,“别拿醉酒当借口了,酒精是能短暂麻痹人的意识,但我可从来没听说过,他还能促使人的嘴唇跟另一个人的嘴唇碰到一起,你以为你们的嘴唇是磁铁?”

  木森低下头,不说话了。一回忆起昨日那个莫名其妙的吻,心跳不由自主的加速跳动。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男人的嘴唇还会这么柔软...二人紊乱的气息,各自的双手不知何处安放以及方来生涩的回应......想到这里,木森的老脸竟然千年等一回的红了?

  有一点,木森没好意思向刑罪提及。其实他跟方来的那一吻——是他的初吻。没错,我们的木大法医,外表看上去虽然像一个四处留情的花花公子,其实内心还是个纯情男人。

  无论是刑罪还是木森,从他们的身上,我们都能学到一点:千万不要以外表论人!因为你永远不知道,狼除了会披上羊皮,还会披上狗皮,猪皮,甚至是西瓜皮。

  刑罪问:“那你有什么打算?”

  木森幽幽开口:“我能有什么打算,现在就只能祈祷方小来过几天就忘了这事。”

  “无论什么事,都跟着自己的心走吧。”

  说完,刑罪从沙发上起身,朝玄关处走。

  “你去哪里?”

  刑罪穿上大衣,并没回应他。

  木森自顾的臆想,“卧槽,你不会是去找方小来吧!”

  刑罪转身,幽幽的看了他一眼。

  “去找我老婆”

  撂下几字后,全然不顾身后人的反应,扭头就出了门。

第90章 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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