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苏槐是被疼醒的,早上睡得迷迷糊糊,觉得趴得不舒服,想翻个身,结果扯到了伤口,瞬间疼得一个机灵。

  千面正在收拾行李,听见苏槐的痛呼,转身问:“饿了没?这里只存了应急的干粮,先凑合吃点,一会到镇上,再找地方吃饭。”

  “没事,干粮就好。”苏槐小心翼翼地挪着身体,生怕再扯着伤口,动作笨拙的像是一只不会翻身的小乌龟:“你能扶我一把吗,我翻不过来了。”

  千面走到苏槐身边,将他扶坐起来,又解开他的绷带,看他背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看来恢复得不错。我再给你上次药。”

  “哎哎哎,都开始愈合就不用上药了吧?”苏槐阻拦道,他可还记得,那个伤药涂在身上,又痛又痒的,难受得很,还不能碰。

  “涂了会好得快些。”千面语气像是在哄孩子:“长痛不如短痛,嗯?早几天愈合,你也可以不用担心做什么动作回扯着伤口了。”

  那……苏槐露出犹豫的表情,抓过装桂花糖的纸包,拿了一颗塞进嘴里,摆出一副誓死如归的表情:“涂吧!”

  千面笑他:“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像你这么娇气的。”

  千面很快见识到苏槐更娇气的一面,这家伙跟着自己离开山洞,没走几步就开始喊痛,一直喊道两人走到镇上,声音都没停过:“千面,我伤口好痛啊。”“千面,下坡你走慢点,我又扯着伤口了。”“我为什么受伤了还要在这里跋山涉水,这都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情真意切,眼泪汪汪,倒是没耽误走路,脚程还不慢。

  千面被喊得无法,蹲下身示意道:“上来,我背你。”

  苏槐又摇头:“不了,你也受了伤,还一宿没睡,让你背我良心不安。”

  再走几步,良心不安的娇气包苏槐,又继续开始喊疼。

  总算到了镇上,苏槐终于不喊疼了,眼睛亮晶晶地开始左顾右盼,王大妈的包子,孙大叔的炊饼,前街的豆腐脑,后街的酸梅汤。一家家的买,也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能吃,也不见长胖。

  千面拿苏槐昨天的话噎他:“在京城倒没见你这样贪吃,怎么,一熟悉起来,就暴露本性了?”

  “哎,在京城我不是带着苏桐嘛,好歹喊我一声哥,得有点当哥哥的样子。”苏槐一边吃一边说,猛然愣了:“坏了,苏桐这一宿没见我回去,今天早上不得急死了。”

  千面打量着他着急的表情:“捡来的弟弟,你倒也上心。”

  苏槐反驳道:“捡来的又如何?血缘不重要,眼缘才重要,我认了他,他就是我弟弟,我的家人。”

  “放心吧,京城那边还有宁王在,你的店还有你弟弟都不会有什么事。我早上已经在山洞留了记号,我的人看见,会把我们平安无事的消息带给他们。”

  苏槐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啦。”

  转脸又开始没心没肺地打量起吃的:“走,我看前面那家的糕点排了好多人,应该味道不错,去尝尝。”

  买到糕点,苏槐举着一块递给千面:“还热着,皮是酥的,你尝尝。”

  “不了,我早上吃饱了。”千面摆手拒绝。

  “你不会是因为带着面具吧?”苏槐突然意识到千面带着面具连水都没法喝,之前在京城,他时常消失,自己倒也没注意到他是怎么吃饭喝水的。想来是找没人的地方,偷偷摘下面具才能进食。

  “也有这个原因。”千面倒没否认。

  “可是,为什么要带着面具呢?不会觉得不方便吗?”苏槐不解地问。

  千面沉默下来,那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苏槐以为对方不打算回答的时候,才听到一句自嘲般的解释。“大概是,只有躲在面具后面的时候,我才敢按照自己的意愿去活着。”

  苏槐:“听起来,你有一段,不太愉快的过去。”

  “想听?”千面转身看他。

  “我听人说不开心的事,不要憋在心里,讲出来会轻松很多。”苏槐明明满脸写着好奇,语气却十分矜持:“所以如果你想倾诉,我的耳朵借给你。”

  千面被他逗笑了:“好,你把东西吃完,找个安静的地方,我慢慢说给你听。”

  桥宁镇最适合聊天的地方,大概就是桥宁河的画舫上了,河水映着红的枫叶,黄的梧桐,金的银杏,流动着层层叠叠的色彩。穿过石桥,又绕过堤岸。

  千面直接包下了一艘画舫。苏槐殷勤地为千面斟上茶,托着腮看着千面:“神君大人,请开始你的故事。”

  千面觑他一眼,却没有笑,眼睛看向窗缓缓流动的河水,封存的记忆随着水流声,慢慢流淌出来。

  “我从小是被师傅养大的,从没见过我爹娘。师傅说我是故人之子,说我的爹娘去了很远的地方。”

  “师傅自己有个儿子,也就是我的大师兄。师兄心思单纯,一心练剑。我却不同,我对天底下的武学都好奇,什么都想学。”

  “师傅总说我用心太杂,难成大器。我不服,偏要成器给他看看。我比师兄更早入了圣者境,那年师兄十八岁,我才十三。师门渐渐有了流言,说我比师兄更适合继承掌门。但师傅还年轻,我们都没将这传言放在心上。”

  “可两年后,师傅却留下一封书信,带着师娘离开了山门。那时我正跟着师兄在外游历,明明路上还很好,回到山门,师兄对我的态度却变了。他说了很多诛心的话,赶我下山,还说我信念太杂,不配练剑,更不配练师傅教的剑法。我那时十五,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一怒之下,便弃剑下山了。”

  “我离开了之后,师兄将门派弟子遣散了,只留下师妹和一名老仆帮忙打理门派杂事,之后便开始闭关修炼。而我,带上了面具,抛弃了名字和身份,一点点打拼起现在的千机阁。毕竟师门养大了我,虽然师兄的做法让我气愤不解,但我还是对师门有些情义,千机阁的架子搭起来后,我便差人悄悄给师妹送了信,告诉她,若师门有事,随时可来找我。”

  “我搜集天下的武学,甚至是一些残卷孤本,却唯独不练剑,我一直在等,等他出关,我想亲手打败他,来证明他才是错的那个人”

  “那你成功了吗?”苏槐偏过头问。

  千面缓慢地摇了摇头,声音里带着凝重:“他死了。被人害死的。”

  “啊?”苏槐有些意外,又有些尴尬,搜肠刮肚地想出几句安慰人的台词,又觉得不太恰当。

  “后来,从师妹口中,我还知道了一些其他事情。”

  “我的父亲和师傅,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在我出生不久的时候,我父亲便背叛了大周,投奔敌国,师傅一边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抚养成人,一边还在不断给他的朋友写信,试图劝他回头。”

  “五年内,我父亲终于给师傅回了信,可也就是这封信,利用了师傅对他最后的情义,将师傅师娘骗到了敌阵之中。”

  “五年前,师兄收到关于师傅和师娘的消息,是他们的死讯。他赶我下山,是怕我知道这件事,也是怕有心人拿我做文章。他闭关则是为了给师傅师娘报仇。”

  “仔细想想,我这五年虽然辛苦,但却是我过得最自在充实的五年,不用想我是谁,我应该做什么。只需要想,我喜欢什么,我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带着一张面具,便隔绝了前尘过往,丢下了负担责任,轻松自在地做自己喜欢的事。而师兄,却一个人扛着所有的悲痛,走了五年。

  苏槐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这故事比他预想的最坏的情况,还要沉重的多。最后只能干巴巴地吐出一句:“不是你的错。”

  “不必安慰我。”千面收起情绪,倒显得比苏槐还平静些。伤口早已经在心里反复撕裂了千百次,连疼痛都觉得麻木了,只剩眼里的信念被打磨洗练的愈发坚定明确:“悲痛没有意义,师傅师娘的命,师兄的命,我都会让凶手血偿。他们想要守护的东西,我也会帮他们好好看着。”

  苏槐突然从背后揽住千面的肩,给了他一个兄弟间的拥抱,可以感觉到这个高大的男人,因为吃惊而变得有些僵硬。苏槐只轻轻抱了一下,就松开手。

  “你……”千面的声音里有惊讶和不解。

  苏槐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是那个背影给人的感觉太孤寂了,好像再不抱住,背影的主人就要踏着浪,乘着风,一走了之似的。

  或许是已经对这个人脱敏,苏槐觉得抱住这个人的时候,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感到恐惧不适,反而觉得安稳,他说:“我不会安慰人,你不是问我,为什么害怕和人接触吗?我也有个故事,你要不要听?”

  “你说。”千面回过身,看着苏槐。

  “我是个孤儿,我家乡那里,有专门收养孤儿的地方,叫孤儿院,我小时候,就在哪里长大。五岁的时候,一个男人,领养了我。他平日里待我极好,陪我玩,买玩具和糖果。但他酗酒,他每次喝醉,就会变成一个恶魔,他会打我。不,不是打,是虐待,用能想到的最疼最残忍的方式,但是却尽量不留下痕迹,怕被谁发现似的。等到清醒过来,又忘记醉后种种,继续宠着我。”

  “我忍了他半年,我以为他打我,只是喝醉了神志不清醒。直到有一次我听到他打电话,和别人说起此事,他眼里闪着兴奋又残忍的光,和打我的时候,是同样的。我那是才明白,喝醉只是用来欺骗我的借口,他根本就是清醒,他一直都知道,他一直享受着,虐待我的过程。”

  “你逃走了?”千面问。

  苏槐摇头,语气平静地说:“我杀了他。”

  “他该死。”千面说。

  “从那以后,我就害怕和人接触,尤其是身材高大的同性。”苏槐说:“这种毛病跟了我二十年,但是我刚刚实验了一下,至少对你,我可以正常的接触了。”

  “你是想说,一切都会随时间过去吗?”

  “我是想说,过去的遗憾改变不了,但是可以从遗憾里走出来。”苏槐指了指千面脸上的面具:“戴不戴面具,你都是你,都可以按照你的心意去活。如果是为了报仇而暂时戴着面具,我能理解,但是,总有一天,你摘了他,也可以按照心意,真实地活着。”

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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