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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星给他算账:“我现在手里有我老板借给我的四十多万,小月高考完能拿十二万,这就是快六十万。从明年二月起,小月的药就开始减量,这些钱大概能用到明年这个时候。”

  陈月也在旁边说道:“我高考完就可以去做家教了,像我这种成绩到时候课时费可高了。”

  陈星也说:“我最近准备找兼职,以后还能出去当司机,我们会一直攒钱。钱已经够用了,彭宇,你别再担心了。”

  黄毛儿呆呆地看着那叠人民币,脸上露出挫败的神情:“星哥,我就是想赎罪。我当初就不该管你借钱,后来更不该让我妈再管钱,是我对不起你和小月。”

  陈星拍拍他肩膀,“行了都过去了。而且说实话,你欠的那一万两万的,连半瓶药都买不来,早点还晚点还其实都无所谓。”他又把钱推到黄毛儿面前,“你把钱收好,娶媳妇得要不少钱吧,你自己留着就行了。万一以后真不够,我到时候再管你要总行了吧?你到时候会别都花完了就行。”

  黄毛儿忙摇头:“怎么会!我和小卉都不是爱花钱的人!”

  陈星笑了,又语重心长道:“再听我一句劝,多跟彭阿姨说说话,母子哪能结仇呢?”

  黄毛儿低下头用力眨眼,把眼里的涩意逼回去,强装出凶狠的语气:“什么母子!哪有她那样当妈的?”他下一秒就自己泄了气,“也没我这样当儿子的……我也不怕你们两个笑话了,场子里那些人跟我说,他们什么狠人没见过,敢在自己亲妈身上动刀子的我还是头一个……”他随即又狠厉起来,“可这能怪我吗!还不是她不争气!赌赌赌!都什么时候了还去赌!那不是要小月的命嘛!”

  陈星一时无言,只得重复陈词滥调:“她本意也是好的,想给小月赢点钱回来……你要这样想,我们也该内疚了,要不是我们,彭阿姨说不定就戒了。彭宇,你听我一句劝吧,生活里总会有个槛,既然已经迈过去了就继续朝前走,别老扭头看后面了。你就……把人看紧点,你越不跟她说话,她越空虚寂寞,不就又想赌了吗?”

  黄毛儿听完陈星的话,坐了一会儿就去了厨房。

  高个儿叹了一声:“星哥,还是你会说,之前我也劝过他,他都不听,天天住那个夜店里不回家,你说夜店那种地方能睡觉吗?你看他那黑眼圈,我都怀疑他每天都不睡觉。”

  陈星也叹气,“他现在可是钻钱眼里了,比我都财迷。”

  大概是因为今天总提到钱,陈星送陈月回学校的时候突然想到蒋弼之问过他的一个问题。

  “小月,要是不考虑钱的因素,你以后想干什么?”

  陈月微微挑了下眉,“哥你是问我报什么志愿吧?哪能不考虑钱?首先要考虑的就是钱啊,要热门的,我就报经济类,以后进投行。我都打听好了,投行工资涨得最快了,本科的时候就可以去做实习生,也有工资拿。”

  陈星心里一酸,认真道:“小月,你再好好想想,不说钱,只说兴趣,你想做什么?”

  陈月有些纳闷,“哥你怎么了?”她和陈星一样都是被生活追着跑的人,求生尚且艰难,哪有时间考虑“兴趣”?

  陈星笑道:“我是想,万一哪天我发财了,你不就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

  陈月也乐了,“发财?你买彩票了?”

  “正准备买呢,我感觉我最近运气不错,保不齐真能中大奖。”

  “哈哈,中几百万?五百万?”

  “不用那么多,两百万肯定就够了吧?你想想要是咱们有两百万,你会去干什么?就说你的理想职业。”

  并不是两百万的诱惑太大,而是“理想”这个词的诱惑太大。

  陈月认真思索起来。

  “要是不考虑钱,我觉得我想学法律。”

  陈星有些惊讶。

  陈月不好意思地问道:“怎么了?学法律不好?”

  “好,当然好,学什么都挺好的。我就是,我本来以为你会想学医,或者想学药。”

  陈月愣了愣,随即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世界太小了,只有她和她的哥哥。她大概是没有救死扶伤的仁慈的,但她有一颗嫉恶如仇的决心。

  151、

  蒋弼之出来应酬,应酬的对象正是去年这个时候刚搭上线的汪局。

  没有汪局就没有天水三期这个大项目,同样的,没有蒋弼之的支持,汪局也无法新官上任才一年就将局长之位越坐越稳。两人都很看重这份友谊,即使无事也要时不时出来联络一下感情。

  汪局这人不爱玩那些乱七八糟的,只喜欢喝酒。但是他的“喜欢喝酒”跟蒋弼之的“喜欢喝酒”很不相同,他是喝酒就要喝醉,红的白的加上各种烈酒混着来,正是蒋弼之最怵头的喝法。

  汪局部队出身,酒量好得很,喝到后半程脸上也显出醉酒的酡红,说话也有些不利索,举起酒杯有些大舌头地说道:“弼之,天水的度假山庄一定要做好!别给我丢脸!”

  蒋弼之看起来则清醒很多,完全不计较他话语里的自大,脸上挂着合宜的微笑,还能站起身与汪局稳稳地碰杯,口齿也依然清晰,笑道:“一定一定。”同汪局一起将半杯高度数白酒一饮而尽。

  半杯酒下肚,蒋弼之脸色更白了些,若不是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会比平时看起来还要冷肃。

  他只是看起来清醒而已,其实也早就醉了。

  汪局还要开酒,坐他一旁的刘秘书笑着劝道:“局长,时间不早了,开了新酒也喝不完,要不就算了。”

  汪局抬腕看表,视线在表盘上停了五六秒钟才看懂时间,抬头问蒋弼之:“弼之,着急回家吗?”

  蒋弼之微笑道:“我不急。”

  坐在汪局旁边的刘秘书似嗔似怨地看了他一眼,蒋弼之回应似的看过来,带着感谢意味。

  包间里暖黄的灯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一侧投射出小片阴影,使他的五官更显立体,眼眸也更显深邃。刘谨之的心脏随着他这一眼颤了颤。

  又喝了一会儿,蒋弼之起身去包间自带的洗手间。他去得有些久,随行过来的邢助理有些不放心,对汪局他们请示说要去看看。

  刘秘书比他起身还快,“我去吧,邢总坐。”

  蒋弼之是在躲懒,洗把脸清醒了些,倚着洗手台同陈星打电话。

  “我这边要很晚才结束,你别动了,正好我也不太放心让你一个人开夜车。你给王司机打电话让他过来接,你自己先睡。”他的声音比平时还低醇,懒洋洋地拖着长调。

  陈星一听就知道他是喝多了,关切地问道:“您大概几点回来呢?我还是先在客厅先眯会儿,万一您吃得不舒服我还能下面给您吃。”

  蒋弼之低低地笑起来。

  “您笑什么?”

  “下面,给我吃?”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陈星用大声掩盖羞臊:“您到底喝了多少酒呀!”

  蒋弼之那边又低笑一声,“小点声,震得我耳朵麻。”

  他这低音炮透过电话撞进陈星耳膜上,陈星心想他耳朵才是真麻呢,不只是耳朵麻,半边身子都麻了,声音也不自觉地黏软起来:“先生,我想您了。”

  “宝贝儿我也想你……”

  陈星冷不丁再次喜提新昵称,简直要说不出话来。

  这时响起敲门声,蒋弼之以为是邢助理,一边往门口走一边对着电话飞快地说道:“我得过去了。星星听话自己先睡,宝贝儿晚安。”

  门一开看到的却不是邢助理,而是刘谨之。

  蒋弼之脸上甚至没有露出惊讶之色,几乎是瞬间就浮起微笑,“刘秘书?”一边说着一边像让出位置那样自然地往后退了几步,同他拉开距离。

  这一晚上刘谨之看过来的眼神越来越黏糊,蒋弼之早发现了。

  刘谨之进来后反手把门关上,嗔怪道:“学长,私下里就别叫得那么正式了,让我感觉自己都老了。”

  蒋弼之疏离地笑道:“谨之比我还小几岁吧?怎么会老。”

  他今天为了应酬穿得格外正式,含了丝质的铁灰色衣料在洗手间明亮的灯下散发着含蓄的光泽,很衬他的冷肃与英俊。因为喝多了酒,他眼里带了平时决然看不到的水意,不过是很平常的眼神,就让刘谨之看出氤氲之色,膝盖都开始发软了。

  “学长……”他喊起这旧时的称谓,显得亲昵又暧昧,撒娇般地埋怨道:“你看你都喝得不舒服了,我劝我们局长要散席你怎么还不应下?倒显得我多事了。”

  他站得有些近,若是平时,蒋弼之再厌烦也会给他留面子,毕竟是汪局跟前的红人。但这会儿他喝多了,本能比清醒时更强烈,立刻觉得受到冒犯,飞快地往后退了一步,同时笑道:“怎么会。我只是难得能将汪局约出来,自然要陪他喝尽兴。”

  刘谨之也喝酒了,不算清醒——其实即使他是清醒的也难以察觉蒋弼之的厌恶。

  十年前蒋弼之是在追求他,温柔耐心,风度翩翩;十年后两人因公相遇,他是汪局身边的秘书,也只见到一个优雅得体的成功商人。他根本没见过蒋弼之平时的样子。

  “学长,你要是想约汪局,跟我说一声就行嘛,怎么还跟我见外呢?我们局长其实不难叫出来,他就是平时太忙……”他说话时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因为勤于保养,今晚还特地化了些淡妆,相貌比起年少时的青涩模样非但没有衰退,反而还增加了几分精致,在官场待了几年,气质也比当时提升了许多,使他更加自信起来。

  蒋弼之冷眼瞧着他嘴巴一开一合,看过来的眼神越来越暧昧,心想这人如此愚笨,连场面话都听不懂了,还有得寸进尺自作多情之嫌,自己从前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陈星接到邢助理的电话时已经准备睡了。邢助理平时不跟在蒋弼之身边,以为他和钟乔是一样的,公事公办地告诉他王司机临时有事,得麻烦他跑一趟,还说他们喝多了,人手不够,让陈星直接来包间接人。

  陈星赶到的时候,蒋弼之正被刘秘书缠得心烦,眉头都要皱起来了,眼底的不耐烦简直要遮掩不住,只是碍于汪局还坐在旁边,不能起身就走。

  陈星扶着门喊了声:“蒋董?”

  蒋弼之惊讶地看过去,看到陈星穿了一身漂亮的宝蓝色丝质小西装,这光亮的颜色和衣料极衬他脸色,使他健康白/皙的脸颊在灯光下泛起珍珠般柔润的光泽。

  窄小的平驳领样式休闲轻快,显得他青春逼人,单排两粒扣的的设计完全显出他身材的长处,一把细腰柔韧地收进去,底下一双笔直长腿比模特还要吸睛。

  他选了蓝白斜纹的同材质领带,胸前口袋里塞了块纯白丝质手帕,扶着门的手腕处露出洁白的衬衣袖口,上面别了一枚小巧的闪着幽光的蓝宝石袖扣。

  这一身简直是完美搭配。

  蒋弼之看着如明星般耀眼的陈星,一时都忘了自己身处何处,直被迷得愣住。

  反倒是邢助理反应更快,起身招呼他:“陈管家快来,这位是汪局长,这位是袁主任,这位是李主任,这位是刘秘书。”

  陈星立刻嘴甜地问好。

  邢助理又向汪局他们介绍陈星,“这位是蒋董的新管家。”

  汪局长见过钟乔几次,对钟乔温文尔雅的气质印象颇深,这会儿见到陈星,更是赞叹不已,直夸什么人带什么样的人,说蒋弼之身边的一个个全是一表人才。

  陈星朝他们走过来,汪局又笑着问蒋弼之:“你身边的人是不是都受过特别训练?连走路姿势都比一般人养眼。”

  蒋弼之近乎敷衍地笑了一下,问邢助理:“不是说让司机过来接吗?”

  邢助理忙道:“王司机家里有点急事,我就给陈管家打了电话。”

  蒋弼之责备道:“这里又不是找不到司机,何必这么麻烦?”

  不料他这么一说反倒给陈星招来小麻烦。

  陈星阳光帅气的模样很投汪局长眼缘,他接着蒋弼之刚才的话说道:“就是,这里又不是找不到司机。小陈是不是?过来坐下一起喝两杯再走。”

  陈星跟着蒋弼之来到餐桌旁,他没有座位,蒋弼之便也没坐,一直等新座被搬过来后才陪他一起坐下。

  邢助理一看便知道陈星在蒋弼之心中的地位或许不低于钟乔,倒酒的时候就只倒了半杯。

  在这种场合蒋弼之不能说什么,不管是司机还是下属甚至是家人,既然客人都开口了,就不能推辞,赶上红酒喝红酒,陈星这会儿赶上了白酒,就得喝白酒。

  他放在桌下的一只手微微攥成拳,醉意朦胧间有种往事回放的战栗。

  陈星先敬汪局,嘴里的敬酒词一套一套的,把汪局哄得眉开眼笑,伸长了胳膊和他碰杯。

  干完这杯,蒋弼之亲自给他倒酒,只倒了一杯底,同其余人解释道:“他酒量不好,各位多担待。”

  他亲自开口,除了刘秘书没吱声,另两位作陪的主任都忙说不碍事,“那就一起喝,别一个一个来了。”

  于是陈星这次就只用喝一口。

  他放下酒杯,舌尖偷偷地在嘴里摇来摇去,想起蒋弼之以前说的一喝白酒就觉得舌头发麻,不由偷笑着看他一眼。

  蒋弼之一直看着他,见他笑着看过来,心头顿时一松。

  蒋弼之在酒店门口将客人依次送进车里,目送他们离开,最后连邢助理都坐车走了,深夜寂静的门廊只剩他和陈星两人。

  “生气吗?”蒋弼之低头问道。

  “嗯?谁生气?”

  蒋弼之笑了,手掌隔着衣服捂上他的胃,“喝了白酒难受吗?”

  陈星吐了下舌头,“喝这点儿没事,就是舌头麻,你说这是怎么回事?我喝干邑就没事,干邑不也是烈酒吗?”

  他好久没有忘记敬称了,蒋弼之突然觉得这白酒或许也不是个坏东西。

  他将陈星搂进怀里,因着醉酒,手上有些失了轻重,勒得陈星呼吸一窒,听到蒋弼之在头顶笑道:“小傻子,你知道他们喝的都是多少度的酒?比干邑度数高多了。”

  陈星抬头看他:“多少度?”

  这时蒋弼之的余光看到一辆车缓缓地贴着街边滑过来,停在不远处。他认出这是刘谨之刚上的那辆车。

  他垂下眼帘,低声问陈星:“宝贝儿,我能利用一下你的美貌吗?”

  “嗯?”

  蒋弼之也没等他回答,直接低头将陈星的下嘴唇含进嘴里。

  陈星觉得自己一定是喝迷糊了,怎么蒋弼之说的话都听不懂呢?

  但是管他呢!接吻就是了……

  ————————

  这个应酬本来应该稍微晚一点点,但是昨天疑似看到活生生的私人管家,那一身宝蓝色收腰小西装,那优雅得体的走路姿势,顿时十分冲动地让星崽提前穿上他漂亮的小西装。

  152、

  蒋弼之和陈星一左一右坐进后排,入座、关车门、解开西服纽扣、系安全带,两人的动作近乎同频。系好安全带后他们同时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又同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笑起来。

  陈星的言谈举止同蒋弼之越来越像了。

  “为什么穿这么漂亮?”蒋弼之将陈星的手握住,放松地搭在两个座位之间的扶手箱上,他说话时向陈星微微倾了下/身,温热的气息携着酒气飘到陈星面前。

  陈星往他那边凑了凑,皱着鼻子用力闻了闻,觉得自己更醉了。

  他看来是不能喝白酒的,喝别的酒都没事,只有白酒不行,喝一回醉一回。

  他觉得这挺有意思,同样是酒精,只因为原料不同,喝进肚里产生的效果就这么不一样……当然酿造工艺的影响也很大,即使都是用葡萄来酿,酿造的方法不一样,出来的酒也千差万别……难怪蒋先生对葡萄酒的酿造这么感兴趣,确实很有趣……嗯,蒋先生懂得真多……

  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咧着嘴“嘿嘿”笑起来,完全不知道蒋弼之一直偏着头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甚至还无意识地一起笑起来。

  蒋弼之本来是非常讨厌别人的醉态的。

  他自己喝酒很容易达到一个微醺的状态,如果放任自己,就会非常惬意舒适,很享受。但如果他有意收敛,那么无论他喝多少,即使已喝到酩酊大醉,只要他不肯放松脑子里最后那根弦,就决不会叫人轻易看出他的醉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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