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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头的李道安等了一会儿,“如果您没有问题的话,我就挂电话了。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因为类似的事情接到电话,抱歉。”

  陈星和蒋弼之隔着宽大的书桌对望。他问到他想问的,知道蒋弼之没有带着别人去旅游,而自己在蒋弼之这里确实是很特别的,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轻松与愉快。

  蒋弼之站起身,回到自己卧室洗了把脸,拍了拍脸颊,让皮肤多了几分血色。他对着镜子调整好面部表情,然后下了楼,发现陈星已经坐在露台上,和陈月他们有说有笑起来。

  散席后,陈星去送陈月,钟乔留下善后,蒋弼之喊住他:“那些不着急收,我有些事想问你。”

  钟乔其实已经看出他和陈星刚刚闹过矛盾,所以当蒋弼之问他时他也没有太过惊讶。

  “你之前是不是同林医生聊起过我和陈星的事?林医生当时怎么说的?”

  钟乔出于对自己职业素养的维护,先解释道:“我没有特意和我妻子说过您和小陈先生的事……”

  蒋弼之疲惫不堪,“别跟我绕弯子了。”

  钟乔顿了一下,“之前,我是说去年,您追求小陈先生的时候,我和我妻子,那时候她还没和我确定恋爱关系,我是把她当做心理医生来咨询……”

  蒋弼之有些急了,“让你说正事!”

  钟乔加快了语速,“当时她不知道我问的是您的事,只说年长又工作繁忙的男性不适合找年龄小很多的伴侣。”

  “为什么?”

  “因为……年龄小的伴侶如果倾向找比自己年长许多的恋人,通常是父母爱有所缺失——当时我妻子不知道小陈先生的情况,她只是猜测,后来也验证了她的说法——年龄小的伴侣期待从恋人那里时刻得到关注,就像子女期待父母的关注一样。但是,您太忙了,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所以……”

  “不用说了。”

  “是,先生。”

  可是过了半晌,蒋弼之又问钟乔:“林医生还说过什么?”

  “她们那一行有规矩,不能随便用专业知识去论断身边的人……”他看到蒋弼之失去耐心的脸色,改口道:“但是小陈先生的情况很典型,我妻子确实提过几句,不过说得不多。”

  说来说去,还是说到陈星小时候,因为他父母过早离世、监护人又不负责任,导致他对爱有强烈的匮乏感。这种匮乏感在日常生活中不会有太明显的表现,但会在最接近亲子亲密的成人依恋关系中展露无疑,表现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粘人、敏感、多疑、情绪化等等,会令伴侣疑惑不解并且疲惫不堪。

  蒋弼之听完后静了半晌,轻笑了一声,“就因为他受过苦,所以就不适合谈恋爱?我觉得这理论不对。”

  钟乔语塞,想了半天才从他不完善的知识体系中捞起一星半点科学依据:“不是说不适合谈恋爱,而是说……焦虑依赖型很容易被看起来理智冷静的人吸引,反之亦然,外表冷静但内心感情充沛的人也容易被他们情感丰富的表象吸引。这两类人是天生的互相吸引,但也是建立恋爱关系以后最容易产生伤害的,对双方都是伤害……”

  蒋弼之冷声问道:“你想劝我和陈星分手?”他知道两人前阵子闹别扭的事瞒不过钟乔。

  钟乔顶着他不悦的视线立刻否认:“没有。只是既然您说到这里了……您两个星期前去检查过一次心脏,要不是我收到账单打电话问了一下,还不知道您身体出了问题。”

  蒋弼之不以为意,“检查结果你没看吗?没什么问题,就是最近休息不够,养一养就好了。”

  钟乔叹气,“您以前更忙的时候都有,也没出过这种问题。”

  蒋弼之自嘲地笑笑,“看来确实是年纪大了。”

  钟乔不赞成地看着他。

  蒋弼之也敛了笑意,严肃道:“以后不要提这事了,更不要在陈星面前提。”他顿了顿,有些惆怅地叹了一声,“你不就是想说陈星因为小时候受了太多罪,心理有些问题吗?确实,谁都想找个完美的伴儿,可是人人都想要完美的,那剩下那些不完美的小孩怎么办?”

  他说着说着又把自己说生气了,竟然对钟乔进行人身攻击,“真照你说的,只有心理健康的人适合当恋人,那你肯定娶不到老婆,这世界上绝大多数人都要打一辈子光棍。”

  钟乔这下彻底语塞了。

  “所以说那些东西都没用,理论是死的,人是活的。”蒋弼之这样总结道。

  他不想管什么心理学,不想听那些狗屁理论,任何学说如果只能让人产生悲观情绪而非信心,那就毫无用处。

  他爱陈星,陈星也爱他,这才是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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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观点:适当了解些心理学还是可以让生活变得更美好的。但是蒋叔叔说的也对,尽信书不如无书,过份对号入座反而会给生活造成负担。

  182、顿悟

  陈星送完陈月后回到家里,楼下没人,蒋弼之的手机被随手放在茶几上。

  陈星看眼楼梯方向,犹豫地把蒋弼之的手机拿起来。

  试了一下蒋弼之的生日,不对,又试了下自己的生日,也不对。

  他听到脚步声,猛地抬起头来,慌张不已:“我、我不是想偷看,我、我想,记一下李经理的号码……”

  蒋弼之向他走来,眼神宽容而温和,没有丝毫责备。

  陈星怆然低下头,声若蚊鸣:“我就是想给李经理道个歉……都怪我。”

  “11235813,是一套我用习惯的数字,没有什么特别含义。”蒋弼之坐到他旁边,耐心地解释道。

  陈星脑袋低垂着,小声道:“我知道,斐波那契……”他飞快地瞟了蒋弼之一眼,“你换一套密码吧,这个不安全,容易被人猜到。”

  蒋弼之暗自叹气,知道他又开始转移话题了,干脆把手机拿过来自己解锁,再把手机递给陈星,“直接用我的手机给他打吧。”

  陈星又飞快地看他一眼,手指停在通讯录那页,迟疑许久,屏幕黑了两次才终于拨出电话。

  这一次等了许久才被接起来,电话那头传来稍显冷淡的声音:“喂?”

  陈星往日的伶牙俐齿全不见了,几乎每一个字都在结巴,“李、李经理,对不起,我、是我,陈星,我想给您道个歉,对不起,我不该、不该给您打那个电话……”

  “没关系。”李道安的声音温和下来,甚至比和蒋弼之说话时更温和,“我知道电话不是您——陈管家,我们不用敬称了,可以吗?——我知道电话是蒋董打的,不能怪你,我之前也说了不合适的话,也向你表示歉意。”

  陈星更无地自容了,“对不起”“没关系”语无伦次地从口中抖出来。

  “蒋董能听见我说话吗?”

  陈星偷偷瞟了蒋弼之一眼,见他发现自己看他,就很自觉地站起身走到一边去了。

  “他……听不见。”

  李道安放了心,“陈管家,你是个不错的人,我没有怪你。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有错在先,如果不是那天加班的时候一时失态被你看到,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了。我其实一直都很感谢你,发现我……对蒋董,又有了不该有的想法,也没有对我产生敌意,还送我去机场,我一直都是很感谢的……”

  “也请你放心,我那天对蒋董,只是一时的迷惑,回到X市以后我就不会想这些了……请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打扰你们,也不会做任何逾矩的事。对于那天的事,我很抱歉。”

  陈星诚惶诚恐,连说该道歉的明明是自己。

  李道安似是笑了一下,“陈管家,你真的不用介怀。可能因为我比你大几岁,也可能就是性格使然,感情在我的生活里只占一小部分,对我现在而言,它远没有工作和家人重要,所以,我是真的不介意,你不需要再为那通电话感到抱歉了。”

  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也请你在蒋董面前帮我美言几句,不要因为以前那段历史而影响他对我工作能力的看法。”

  陈星立刻说道:“他不会的。”

  这次李道安是真的笑出声了,“是,蒋董确实不会。”他顿了顿,有些怅然地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些话想对蒋董说,陈管家能不能帮我转达一声?”说完他又补充一句:“当然不是关于以前的那些事,我是想对他表示感谢。”

  陈星忙说可以。

  “谢谢。请你帮我转告蒋董,我很感激他没有因为分手的事而对我心存偏见,没有因此否定我的工作能力,我非常感激。”

  陈星无从分辨他的话是真是假,他只是更加确定了蒋弼之的眼光真好,李道安真是个好人。

  “我……”

  “陈管家是不是有问题?可以问,没关系。”

  陈星垂下头,陷入难以抑制的自厌中,可是他忍不住,小声地问了出来:“你们当时……真的是你提的分手吗?”说完又忙补充一句,“要是不方便的话您不用回答我。”

  李道安笑了,“可以说,蒋董都告诉你了?确实是我提的……现在一想还觉得挺骄傲的。”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分手?”

  “因为,在蒋董身边让我感受不到自我吧。”

  陈星向蒋弼之转述了李道安的感谢,怔忡地喃喃道:“他说的是真的吗?他真的不介意了?”

  蒋弼之谨慎地回道:“现代许多成年人都是这样吧,爱情并不是生活必需品,因为他们还没遇到非他不可的那个人。”

  陈星此时很难再被他这种情话打动,依旧郁郁寡欢地垂头坐在那里。

  蒋弼之坐到他旁边,手略显迟疑地放到他脑后,见他没有闪躲才放心地揉了揉他头发,陈星的头垂得更低了,将额头抵在蒋弼之胸膛上,闷声问道:“蒋叔叔,我是不是特别讨厌?”

  蒋弼之又生气又心疼,有些用力地在他后背按了两下,“怎么会!”

  陈星用脑门用力、顶他胸口,像跟什么较劲似的,“可是我自己都快讨厌死自己了。”

  “我知道,我都懂。”蒋弼之真的懂,他也曾对陈星说过伤人的话,知道那懊悔自责的痛苦滋味,真的像有什么往心脏里扎一样,比什么疼痛都难受。

  “别那么说自己,不是你的错,是我没做好。”蒋弼之低头亲吻陈星的发顶,十分用力,“星星,我爱你,我太爱你了,别再跟我生气了,行吗?”

  陈星用力搂住他,使劲点头,又使劲摇头。

  蒋弼之知道他点头是在说“我也爱你”,摇头是在说“我不和你生气了”,他感受到陈星对他深深的依恋,比这段时间的任何一刻都要浓烈。

  他想起钟乔的一些话,一时间也迷惑了,难道爱只有伴着痛苦才能显得可信吗?

  他努力去理解陈星之前的怒火,向陈星解释那枚酒瓶塞:“当时去意大利是跟邢助理他们一起,不能算旅游,只能算出差。我没和——”他想了个合适的措辞,“‘他们’一起旅过游。”

  “那个瓶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只不过是我以前不太喜欢意大利的红酒,但是那一瓶喝起来很惊喜,就顺手粘上了。”

  他带着陈星回到那个木板前,指了指其中两个瓶塞,一个是那瓶罗曼尼康帝,另一个是薛先生送给他的那瓶甜白,“这个是你,这个也是你,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了。之前和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让我犯傻似的在这板子上画心的人……真的没有骗你。你要是不信,以后有时间我把上面这些瓶塞一个一个都讲给你听,好不好?”

  陈星仰头看着那数目繁多的瓶塞,它们代表了蒋弼之不为自己所知的漫长的岁月。

  陈星轻轻地“嗯”了一声,又忙道:“不是,我不是不信,我是说,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就是单纯的好奇……”

  蒋弼之温和地打断他难堪的辩解,将他搂进怀里:“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陈星其实还有疑问。他刚才十分想问,差一点就要忍不住——那瓶罗曼尼康帝能出现在这块木板上,到底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那酒本身太珍贵,就像那瓶意大利红酒一样,只是因为“喝起来很惊喜,就顺手粘上了”?

  但是不能问,如果问了,他将更加讨厌自己。

  蒋弼之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头顶,知道自己又安然度过了“一次”,至于是不是还会有“下一次”,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去考虑了。

  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和好之后他们比平时更加亲密。

  他们亲密的时候那么快乐,陈星的笑容如此有感染力,以至于总让他忘记那些不好的时候,更使得那些“下一次”显得极为突兀,令蒋弼之措手不及 。

  先是因为X市的案子摆上台面,交给几名受重用的下属来处理后续,这其中却没有劳苦功高的李道安。

  这事被陈星知晓,质问他为什么说话不算数,说好不为那些事影响李道安的工作,结果却抹了他的功劳。

  蒋弼之简直莫名其妙,在他的咄咄逼人之下反问道:“那你让我怎么办?不让他接这案子你跟我闹,让他处理这案子我就得继续跟他有接触,你还会跟我闹!你让我怎么办?”

  他一提高声音,陈星立刻会用更大的声音回过去:“那也不是他的错!”

  如果只是责备他本人还好,蒋弼之无法忍受他为了别人和自己争吵,比往常更加愤怒:“你这么喜欢他干脆把他接到家里来!干脆让他跟我复合……”

  他话说到这里立刻就意识到太不应该了,然而这威胁如此有效,陈星立刻瞪大了眼睛,如受惊的小鹿般显出无比的乖顺与无措,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快地承认错误,请求他的原谅。

  蒋弼之看到惶恐而驯服的陈星,觉出深深的恐惧。

  不是因为陈星的反复无常,而是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抓到陈星的软肋,然后不自觉地去利用它。

  他善于反思,所以立刻意识到自己刚才应该可以忍住,却下意识任由火气发作出来,因为那样的威胁是对陈星而言最有效的“武器”。

  但他不想这样。陈星是他的爱人,不是他的敌人。

  可是面对失控的陈星,想要控制自己也很难。

  之后又有一次,是他去应酬时带了陈茂,被陈星的“一个朋友”看到。

  那朋友竟然认识蒋弼之,便给陈星打电话打小报告,说蒋弼之带了一个“帅哥”。陈星一听对方的描述,发现不是齐秘书他们,便以为他带了什么别的人,打电话来询问。

  其实陈星问得很谨慎,并没有太多质问的语气,但是对于蒋弼之而言,这种质疑本身就是羞辱。

  “是陈茂。”蒋弼之疲惫不堪,不是身体的疲惫,而是心里的,“你但凡多问一句,就能知道是陈茂。”他心生不解,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竟然让陈星如此防备?

  陈星一怔,立刻慌乱地解释道:“因为你不让我接送,我那个朋友到得又晚……”

  蒋弼之立刻就锁定人选了,什么狗屁“朋友”,不过是个陪酒的小姐。

  他心头陡然火起,打断陈星的话:“星星,你是不是都忘了陈茂了?他是我助理,和王助理一样的,在认识你之前他跟在我身边的时间甚至比王助理还要多。至于为什么你每次去公司都见不到他,你自己好好想想原因吧。”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

  可他立刻就后悔了,坐回席上和人略谈了几句就再度起身离开,可他再打陈星的电话已经没人接了。

  蒋弼之急急地赶回家,看到陈星在家喝得酩酊大醉。

  陈星一见他回来,立刻从吧台旁的高凳上蹭下来,脚底不稳软软地摔到地上。

  蒋弼之心头一颤,冲过去扶他,被用力抱住。

  陈星在他耳边嚎啕大哭:“蒋叔叔我为什么会这样啊?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我不想给你打电话,知道你不喜欢,但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也不想冲你发脾气,我不想惹你生气,但是我忍不住,我怎么这样了呢?我为了忍住不给你打电话我把手机都关了,结果又开开……我就一个劲儿地想你之前跟我说的,你和人有过一夜情,我就老忍不住想是怎么回事,是一回?还是好几回?是和一个人?还是和不同的人?我真想不明白,你这样的人怎么会做那种事呢?你怎么会和不爱的人上床呢?后来我又想,怎么就不会呢?你第一次上我的时候你不也不爱我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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