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隐忍222

  程氏见到范朝晖这样子,觉得非常痛快,就又轻声道:“当然,若是我能活着出去,我自然会从绘歆那里拿回那封信。”

  “我反正是不想活了。——人死了,就什么都无所谓了。绘歆早是已嫁之女,就算被人非议,也是她作为我的女儿,应该受的至于绘懿以后如何,也只有看她的造化只有你范家三百年的声名,”程氏又狂笑几声,“范家三百年的声名——范家的宗妇,被村汉玷辱,我看你有何脸面,去做皇帝?你百年之后,如何去见范家的列祖列宗”

  范朝晖看着程氏状若癫狂,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程氏终究是抓住了他的软肋。——他自己娶寡居的弟妹,就算有碍,也只是妨碍他自己的名声,且他是男人,百年之后,后人最多说他一句风流好色。

  可若是程氏这三年的遭遇被世人知晓,被损害的,不仅仅是他个人的声名,而是范家整个家族、范家这个姓氏的名誉在如今这个世代,一个家族的名声有多重要,没人比范朝晖更清楚。若是程氏的经历传开,这意味着则哥儿,和他以后的范家千秋万代,都难以再抬头做人上人

  范朝晖在脑里急剧思索,力图找出最有效的法子,来将危害减小到最低,便伸手拉住程氏的手腕,将一股真气注入她的体内,让她不能控制的情绪暂时平静了下来。

  范朝晖此时已然全盘镇定下来,只心念电转:如今之计,只有将今日的事,先掩过了再说。自己始终是要娶安氏为正妃的。早一日,晚一日,也无甚差别。而若要将程氏的遭遇掩盖起来,就要不惜一切代价,稳住程氏不可。

  且程氏所言若然属实,自己第一要做的,便是要斩草除根,铲除后患。

  想到此,范朝晖就温言道:“你若告诉我,这三年,你都在哪里过得,那些贱民又在何处,我便依你所言。”说着,又扶了她起身。心下盘算着,这事过后,要如何安置程氏。

  程氏见范朝晖为她调理内在,也慢慢平静了下来。见范朝晖追问当日之事,程氏便道:“你若是能取消今日的婚礼,马上去给我报仇,我就告诉你实情。”

  范朝晖虽是不愿,却毫无选择,只微微地点了点头。——他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可是不能不要范家列祖列宗的脸面

  程氏见范朝晖允了,便定了定神,将自己当日乘船落水,被傅家村的傅家人所救,然后又被他们强占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许是那苦难太过骇人,程氏终于决定要将它们彻底遗忘一样,如今程氏说出来,却是像在诉说别人的遭遇,于自己,毫不相关。

  听完程氏和绘懿的遭遇,范朝晖只觉得浑身的杀气又上来了。——就算程氏的遭遇有她自己咎由自取的缘由在里面,可是她依然是他范朝晖的结发嫡妻,被贱民如此侮辱,他不报此仇,妄自为人

  程氏反手握住范朝晖的手,像是知道范朝晖在想什么,轻声安慰他道:“妾身此间事了,就会找间庵堂,剃度出家。只是王爷千万念着绘懿是王爷亲骨肉的份上,帮帮她,给她说门好亲。能帮你遮掩的,就尽力帮她遮掩。她这几年,跟着妾身在外吃了不少苦。”

  范朝晖仔细听着,心下越来越痛悔难过,却无计可施。

  程氏见范朝晖听得专注,脸上有恻隐之色,心下觉得好受了些,便又道:“这些事,妾身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就是在绘歆面前,妾身都没有说过一个字。而绘懿,王爷更是放心,她是这个世上,最害怕别人知道她这段遭遇的人。所以她也绝不会对别人说起。——只要王爷同意不娶四弟妹为正妃,妾身这三年的遭遇,不会吐露一个字。且妾身立时出去跟宾客说明,妾身到此,是为了专门交待大夫人临终的遗言。因为其中涉及范家的内部事务,所以不能为外人知晓。”

  范朝晖收敛了全身的杀气,心下有些惭愧,便点点头:“绘懿的事,我自会放在心上。”

  程氏临出门前,再次对范朝晖强调道:“只王爷也要记得,出去要先向宾客宣布取消今日的大婚,妾身才好说明实情。”

  范朝晖心下不忍,可若不如此,就是将自己的软肋交到别人手里,安氏、则哥儿,还有范家千秋万代的声名,也只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罢了,今日若是取消了婚礼,就假托安氏病重,送往别地休养。自己以后将她改了姓名身份,再嫁也不迟。

  只是想到到底不能让范朝晖和安解语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心下不由黯然。又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强求,所以总是不能如愿。

  又寻思,安氏的事还好说。今日最重要的第一件事,却是要自己带了亲卫,亲自深入谢地的那个小村庄,将那村子里所有的人,一个不剩,都灭了才是。

  两人就出了后堂,一前一后来到婚礼的大堂上。

  众人看着王爷和那老妇人出来,便一起都望了过去。

  范朝晖就站到了堂前,就对众人说道:“各位宾客,范某今日对不住各位了。今日的大婚,不得不取消了。”

  安解语听见他们一前一后的出来,心里就不断往下沉。如今又听见范朝晖进去见了程氏一面,就出来说要取消今日的婚礼,已是再次将自己抛开了,心里更是百感交集。——如果他们两人之间,永远隔着另一人的血泪,安解语无法对此视而不见,心安理得。

  想到此,安解语便慢慢地将大红盖头慢慢扯了下来,又在范朝晖身后脆声道:“且慢”

  堂下的宾客一惊,便见一个红衣丽人缓步上前。

  众人一见新娘子的容貌,都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些人也都是北地、韩地和谢地的高门望族,自家也都有美女无数,可没有一个人,见过如安解语今日这样的丽色无双

  就算是范家以前见惯四夫人的人,也都呆呆地说不出话来:原来女人穿上大婚的礼服,可以美到这样的地步

  范朝晖听见安解语的声音,听见众人的倒抽气声,又见大家将眼光呆呆地投向了他身后,心里已如被人扎了一刀一样刺痛。

  他慢慢转身,果不出他所料,安解语已将盖头揭了下来。只见大红描金绣凤的礼服下,裹着纤侬合宜的身子,蓝宝点翠的凤冠下,是一张用什么言语,都难以描画的美颜。特别是她的眼睛,比任何时候都要灿烂如星,流光溢彩

  堂下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难怪上阳王不顾骂名,极力要娶自己寡居的弟妹为正妃。这样的颜色,就算她嫁过十七八次,照样有高门望族抢着要聘她去做正妻。——那些所谓的规矩礼节,对这样的美人,都是毫无用处的。

  安解语手里抓着大红盖头,庄然走上前来,眼光对着堂上、堂下的众人一一看过去,又微微一笑。大堂里,便传来扑通扑通的酒杯碗筷落地的声音,一些人被她的绝世容光震撼,已是失态得无以复加。就连谢顺平也微微诧异:他以前是见过安解语的,却也没有如今日这样,美得近乎妖孽。想着自己对她做得事,谢顺平心下微微有些歉意。

  安解弘和张莹然也在堂下看着堂上的妹子,两人都面如死灰,泪流满面。

  安解语两眼紧紧盯着前方,一步步走到范朝晖前面,对着他含笑道:“王爷不用左右为难。解语今日,也替王爷分忧解难一次。”说着,又面向堂下的宾客,一字一句道:“各位宾客亲友,今日在这里为我安氏做个见证。我安解语,如今同范朝晖解除婚约。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如违此誓,有如此帕”

  说着,她从头上拔下一根金钗,一只手举起大红的盖头,拿着金钗的另一只手,重重地从盖头上划过。大红的盖头立时被一丝丝割成两段,委顿在地。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恩断

  ※正文323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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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解语最后看了一眼被裂成两截的盖头,转身不顾而去。

  秦妈妈和阿蓝在一旁面孔煞白,也紧跟着安解语进到后堂。

  人群里的周妈妈见安解语、秦妈妈和阿蓝都走了,也悄悄从后跟随而去。

  众人便都看着安解语如一团红云一样消失在后堂的身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此时堂上的人都面目沉重,唯有程氏,嘴角微翘。

  范朝晖晦涩地看着安解语的背影,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出口叫住她,只慢慢从地上拾起被割成两半的大红盖头,紧紧捏在手里,转身默然地看向了程氏。

  程氏这才整肃了神色,上前对众人道:“好教各位宾客知晓:王爷的大夫人,已于数月前不治身亡。老身此行,不过是向王爷交待大夫人临死前的遗言。其中涉及范家的族务,不足为外人道也。打扰各位的观礼,是老身的不是。老身给各位赔礼了。”说着,又对众人行了一礼,姿态端然,俨然是豪门贵族的风范。

  堂下众人见了这老妇人的架式,便知也是出身大家之人,就都可惜了那位大夫人,到底是没赶上好时候。如今早早地死了,却是给别人腾出了地儿。

  绘歆在堂下见娘将事情都交待清楚了,不由含泪跑上了堂,对着程氏深施一礼道:“老夫人,劳烦您当日救了我娘亲,又亲自服侍我娘亲归西。待我娘亲去后,又为了我娘亲的事情,千里奔波。此等大恩,本应重重报之,可老夫人已是豪族大家,报以财物,只会让老夫人看轻我们范家。我思来想去,只好请老夫人收我为义女,让我为老夫人端茶送水,将我在我娘亲处未尽的孝道,都报在老夫人身上——我娘亲九泉之下有知,必不会怪罪我”说着,便又跪下,给程氏磕了三个响头。

  程氏忍着泪,赶紧避开了绘歆的行礼,正色道:“世子妃,您的孝心,感天动地。您的娘亲九泉之下,必会为有您这样的女儿而骄傲您若有心,就派人跟着王爷去老身家里,将夫人的尸身取回,重新殓葬才是。”

  绘歆忙道:“那是自然。——只是请您千万要收我为义女”

  程氏将她扶起,微笑道:“我这一生,无儿无女,若是能有世子妃做义女,养老送终,却是大夫人保佑,天大的福气”又道:“世子妃可以将那信交回老身了。”

  绘歆便拭了泪,从袖袋里取出一封红漆的信,交到程氏手里。

  程氏含笑收回信,就头也不回,自出去了。

  堂下宾客大开眼界。本来以为此次前来是参加婚礼,谁知变成大妇派人来交待临终遗言。新郎又宣布婚礼取消,然后新娘子又突然同新郎断了婚约,不顾而去。大家都以为喜事变丧事,甚是晦气。却是又摇身一变,成了象州王世子妃拜干娘的大礼。

  真是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谢顺平已是走了过来,不动声色地将绘歆拉到一边,低声道:“你爹还有正事要做,你在这里捣什么乱?”

  绘歆这才镇定下来,便都望向了堂上的上阳王范朝晖。

  范朝晖孤零零一个人穿着大红的新郎袍服站在大红囍字下,堂上巨大的牛油喜烛发出耀眼的光芒,在他身后映上了一道光圈。

  众皆称奇。却也都不言语,端看上阳王如何决断。

  范朝晖在堂上冷眼看着绘歆和程氏一唱一和,先前被程氏的遭遇激起的怒火已是慢慢平息了下来。

  便又瞥了谢顺平一眼,只心下暗自盘算:他如今同韩地大战在即,最要紧的便是稳住谢地。以他如今的兵力,最多只能防着谢地,让他们不能过江趁火打劫而已。若是要同时两线作战,他却没有那个实力。

  之前为了准备同韩地的大战,他已经派人去了江南,鼓动那里的“江南王”,让他去骚扰谢地,从而让谢地也是分身不暇,无法集中兵力,来抄他的后路。——他如今最拿不准的,就是绘歆对程氏的事情,到底知道多少?还有,她有没有对谢顺平说实话?

  若是没有绘歆以谢地为后盾,给程氏撑腰,单单程氏一人找上门来,范朝晖只能不顾结发之情,将她私下处死。——可是有了谢地在其中搅和,他就不能不对程氏慎重考虑。

  如今他既不能对谢地当场翻脸,也不能对程氏立时灭口。为今之计,只有暂时让安儿退让,以稳住程氏和谢地,才是最稳妥,且赢面最大的法子。

  只是安儿,安儿,定以为自己再次背弃于她,必是对自己心灰意冷,才说出那些气话。——也罢,自己到底是亏欠了她。只是自己和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让她在以后的日子里,想怎样罚自己都好,罚一辈子都好……

  又转念想到绘歆,自己当初为了女儿在乱世也能过得顺遂,力排众议将她嫁给了谢地嫡长子做填房,却是让她有了倚仗。回头就伙同她娘亲,往自己爹爹身上扎刀子。范朝晖不由在心底里又硬起了心肠:若是自己能兵不血刃,拿下谢地,绘歆和谢顺平或许还能逃得一条性命。若是要到兵戎相见的那一天,就别怪他不念父女之情

  在堂上思索片刻,范朝晖便拿了主意,对堂下叫道:“范忠何在?”

  范忠赶紧从院门外跑进来,对王爷躬身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范朝晖道:“叫上我们的人,和这位黄夫人一起,回她的家,去将大夫人的灵柩迎回来。”范忠会意,赶紧下去找了王爷最忠心的亲卫。

  范朝晖又冲各位宾客团团拱手道:“对不起各位了,范某要去亲迎范某发妻的灵柩,不能在这里陪各位了。各位还请自便。”说着,范朝晖便大步跟着那白发老妪走了出去。

  谢顺平和绘歆在堂上尴尬地看着他们远去,不知如何是好。

  范朝敏见这一番变故突起,也愣了一下。好在她处乱不惊,便也走上堂来,对大家道:“还请大家用杯水酒。”说着,便拍手叫了侍女过来,请宾客去偏厅入席。

  元晖楼的偏厅,占地广博,本就是为大型宴饮准备的。

  范家的酒菜也十分出众,众人吃喝得也甚为尽兴。只是明明是大婚的庆典,却是新郎新娘都不在此处待客。又都在窃窃私语:上阳王这番为了过世发妻的灵柩,得罪了新欢,却是不知要费多少力气,才能哄得娇儿回转。

  席上也有人以前知晓过范四夫人的善妒之名,如今也说了出来,便道:“这四夫人,美貌真是无人能比,不过那脾气,实在是太过娇纵了。——上阳王的原配已是死了,如今不过是迎她的灵柩回来归葬而已,就惹翻了她的醋坛子,将婚约都解除了”

  席上虽有人觉得上阳王在大婚之日将新婚妻子抛下,有些过分。更多的人却觉得上阳王对发妻有义,不因有了新欢,就抛了旧爱,却是响当当、有情有义的一条好汉

  范朝晖不在乎今日之事会被人如何评说。只带了最心腹的一百护卫,打算以迎发妻灵柩为幌子,闪电灭了傅家村后,就抄近路直接回青江大营,迎战韩地。

  便又叮嘱了范忠:今日来贺礼的宾客,明日都要送走。而其余范家人等,一律不许擅自出入王府。又让范忠带人盯着安家,也不许安家的人到王府来拜访。——今日安儿的神色,总让范朝晖心惊肉跳。他也顾不得了,无论怎样,就算要将她囚禁起来,也不能让她离开他

  范忠不知为何要盯着安家,只是王爷所命,他莫敢不从,便只应诺,下去布置。

  范朝晖就让程氏上了一辆轻便的两轮车,由两匹骏马拉着,带着众护卫,往青江码头去了。

  谢顺平在范家偏厅用完饭,不由对那“黄夫人”有所怀疑,便问绘歆道:“那黄夫人,家在何处?”

  绘歆平静答道:“谢地西南一个小镇上的望族。”又对谢顺平道歉道:“这事来得太急,妾身没有机会跟夫君说清楚来龙去脉,还望夫君见谅”——程氏之前一直避免同谢顺平正面接触,而谢顺平本来对程氏也不是很熟悉,因此下也完全没有认出来。

  谢顺平见绘歆气定神闲,虽有些疑惑,还是信了她,就以为绘歆只是一心要搅乱她爹上阳王的新婚而已。绘歆在象州王府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就没有往别处想,只对她更加怜惜,便在她耳旁轻声道:“你莫要担心。——就算你爹另娶,再生了嫡子,你永远是我们象州的世子妃,没人会因此看轻你。”

第二百章 隐忍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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