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入阁 上270

  回到家里,安解语还强撑着没有睡,等着范朝风回来。

  见他进来时带了一身的寒气,安解语便起身问道:“外面还在下雪吗?”

  范朝风道:“还下着呢。希望明儿就天晴了。不然一直下下去,今年江南的日子又不好过了。”一边说着,一边就在起居室将沾着寒气的长袍脱了下来,随手扔在椅子上,才穿过里面的小套间,进了更里面的睡房。

  整个卧房套间地下有地龙,里间还有一扇火墙,倒是温暖如春。

  安解语披着一身香色灰鼠皮里子的薄氅迎了上来,又关切地问道:“那王老幺家怎样了?——去客栈可有线索?”

  范朝风想起在客栈里见到的那三人,有些不自然,便岔开话题道:“我刚进来的时候,跟值夜的婆子说了,一会儿给我抬热水进来洗漱。你先去床上待着吧,将帘子放下来,也暖和些。”

  安解语笑了一下,便依言回床上等着去了。又放下帘子,将自己圈在里面想着等会儿怎么对范朝风开口。——她确实很想帮雪衣一把。

  范朝风等值夜的婆子炊了水过来,便吩咐她们不用再过来了。自己拎进去热水,去净房沐浴洗漱。

  安解语等了半天,见范朝风还不过来,忍不住困意上涌,就睡过去了。

  范朝风洗完上床,看见安解语已是睡着了,正中下怀,便搂了她枕到自己的胳膊上,也睡了。

  第二日一早起来,范朝风就被宋远怀派人来叫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安解语还在高卧。

  范朝风便对五万道:“这几天城里不太平。你们看着夫人,这几日都不要出去了。若是夫人执意要出去,就说是我说得,给我传个信去。我自会回来,陪夫人一起出门。”

  五万忙应了,又道:“昨儿下了一夜的大雪。咱们院子里的雪都有一尺多深,更别说外面街上了。早上院子里的小丫鬟子们忙了一早上,都只挖了浅浅的一条小道出来。夫人看见这样子,必不会要出去的。”

  范朝风点点头:“机灵点儿。若是有事,要立刻找外院的管事,给我报信。”

  五万和六万都应了,便送了范朝风出去。

  安解语睡到巳时才起来,见范朝风又出去了,就有些闷闷不乐。

  吃完早饭,安解语在屋里百无聊赖,便走到门口看了看。

  院子里的雪被小丫鬟们推到了两侧,露出中间一条窄窄的小路。旁边的雪堆却越发大了起来。

  安解语一时兴起,就叫了五万和六万一起去院子里堆雪人。

  江南的院子,不比北地,深宅大院,将内院同外面完全隔绝开来。

  江南的院子精致小巧,内院和外院前后相继,隔得本来就不远,且内院都有一面临街。若是街市繁忙的时候,都能听见外面的叫卖声。

  只是承义坊里住的人,非富则贵,内院就算临着街,平日里也无人行走,倒是无碍的。

  安解语同五万、六万,还有几个二等丫鬟一起,就堆起了三四个大雪人。

  想着前世里的事儿,安解语就拿了几根胡萝卜出来,插到雪人的脸上。又拿了红艳艳的毛绒围巾,给雪人围上。

  众丫鬟见了,不由笑得东倒西歪的。

  六万最兴奋,扑过去抱起一个围了围巾的雪人。却是那雪不太紧实,她一扑之下,便将整个雪人扑倒了。那雪便稀里哗啦倒下来,将她埋了一身。

  那滑稽的样子,连安解语看见都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承义坊安宅外面的街道上,积雪已是被扫到道路两旁,中间尽有一条小路,能供行走。此时有三匹高头大马正前后相继,小跑而过。正是范朝晖、则哥儿和周芳荃三人。

  乍一听见墙内突然传来一阵在梦里听过无数次的笑声,范朝晖猛地一下将马勒住。

  那马奔得正起劲,突然被一股大力勒住了嘴里的嚼子。那马受不了突然的刺痛,便纵立而起,长嘶起来。

  范朝晖骑术了得,任那马两只前蹄立起,他自坐在马上岿然不动,只四处张望,寻找那笑声的来路。

  墙内的人似乎听到了外面街上的马鸣声,那笑声也戛然而止。四周又静谧如初起来。

  范朝晖拉着马,在原处一动不动,只尽量侧耳倾听,却再也听不见一丝一毫的声音。

  则哥儿和周芳荃此时已经跑到前方去了。

  则哥儿也听见了墙内熟悉的笑声。他望着周芳荃挑了挑眉,周芳荃便笑着微微点了点头。

  则哥儿的心里欢喜得像要炸开了,却要极力克制住自己,不让大伯父看出端倪。

  两人跑了一小段路,发现范朝晖并没有跟上来。便都回头张望,却见范朝晖正勒着马,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安宅旁边。

  则哥儿和周芳荃心里都一沉,两人对望一眼,就打马回去。

  范朝晖骑着马,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如泥塑木雕一样。

  见他们俩回来了,范朝晖才回过头看着他们,赶紧问道:“你们刚才有没有听见那笑声?”

  周芳荃和则哥儿异口同声道:“没有。”

  范朝晖闻言愣了一下。

  则哥儿便赶紧道:“大伯父想是听错了。这里都是辉城有钱人家的大宅子,哪有那么容易听见里面的声音?”

  范朝晖沉吟道:“可是那笑声,跟你母亲亲的笑声,一模一样。”

  周芳荃大急,可又想不出法子来打个岔,就看着则哥儿猛使眼色。

  则哥儿心念电转,便计上心来,下马道:“既如此,侄儿就帮大伯父过去叫门问一问。若是里面真的有人跟我娘的声音一模一样,侄儿就帮大伯父求了过来。——哪怕那人已经嫁人了,多给他们几两银子,自是没有不了的事儿。”

  听了这话,范朝晖才清醒过来,笑骂道:“你小子行了,还会消遣你大伯父了是吧?”说着,将马鞭在则哥儿身上轻轻抽了一下。

  则哥儿不躲不闪,挨了这一下马鞭,笑嘻嘻道:“只要大伯父能开心,侄儿出个丑算什么?”

  不知怎地,范朝晖就觉得胸中的积郁突然散去了一样,整个人都活了过来。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则哥儿道:“快上马吧。我们还要赶路呢。”

  则哥儿歪着头问道:“不如还是去问问吧?——如果那人并没有嫁人,大伯父将她带了回去,就算不看她的样子,每日里只听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范朝晖摇头笑道:“你这小子,一张嘴真是越来越厉害。——跟你母亲亲一模一样。”又叹息道:“我是有些魔障了。——还以为真的是你母亲亲在里面说笑。”

  则哥儿心下只打鼓,口里便信口开河道:“这也是有的。我娘亲刚走的那几日,我夜夜梦见她呢。”

  范朝晖就皱了眉头道:“我可一次都未梦见过她。”

  第三百零九章 授命 中

  周芳荃这才在旁边笑道:“四夫人想是恼了王爷,还未消气呢。——等气消了,王爷自然就能梦到了。”

  说完这话,周芳荃又觉得有些不妥,便忙忙地往马上抽了一鞭子,往前跑了。

  范朝晖等则哥儿上了马,就打马一起跟上去。又在马上对则哥儿道:“则儿,想不想跟你大伯父去自见识一下,那江南王秦五郎,到底是什么货色?!”

  则哥儿大声道:“固所愿尔!”

  几人便谈笑风生地去了宜城。

  这边范朝风知道周芳荃会带着则哥儿和大哥过来承义坊的安宅外面转一圈。虽说他不以为然,可是也体谅则哥儿一片爱母之心,便默允了。

  只是他没料到,宋远怀一大早就把他叫了出去。

  两人在仗义楼的总舵筹划良久,终于等到时机,将那客栈从上至掌柜,下到客栈里粗使的杂役都一网打尽。

  仗义楼的人便迅速接管了客栈,就将客栈里住的客人也都盘查了一遍,并没有可疑的人在里面。

  客栈住的客人见一日之间,这客栈上上下下的人都换了,免不了有些奇怪。

  仗义楼派过去的人却是做熟了生意的,跟客人们略微解释了一下,便提出要对客栈里所有的客人八折酬宾。

  这样做生意,当然皆大欢喜。住在客栈的客人也不过都是来来往往的客商,并非常住,当然不关心这客栈到底出了什么事。——只要不惹到他们头上,都是只扫自己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人。

  宋远怀和范朝风就将抓过来的人带到仗义楼的密室,让专人“盘查”。

  那客栈的掌柜和账房还算级别比较高的人士,居然熬过了两次“盘查”。到第三次的时候,才忍不住都招了。——而其余人等,有真不知道这客栈是怎么回事的本地人;也有外围人士,知道些皮毛的;当然也有比较核心的人士,虽然比不得掌柜的和账房先生,但是也知道不少的内情,便都一五一十招了出来。

  最后“盘查”的结果,原来这个客栈本是江南王在辉城的暗桩,已是有好几年了。原本是江南王为以后登大位做打算的,结果因为仪妃和刘信一心要吉祥如意赌坊坐到江南第一大赌坊的位置,那王老幺就成了仪妃和刘信的眼中钉、肉中刺,这客栈就被用来做了杀鸡的牛刀,提前暴露了。

  虽然从辉城回去的那几个随从说,王老幺的手脚被侯七打断了,以后的赌技会大打折扣,仪妃和刘信还是不放心。

  为了万无一失,仪妃便利用了江南王在辉城的暗桩出面,演了一出仙人跳,弄死了王老幺,彻底绝了后患。哪知打草惊蛇,让宋远怀端了这个据点,也是得不偿失。

  而这刘信便是前朝太子。旧朝覆灭之时,他同范朝仪一起逃到韩地。韩永仁战败之前,又逃到了江南。范朝仪就帮着他,护着他,事事为他着想。

  韩永仁同范朝晖的战打不下去的时候,也是范朝仪第一个同刘信商议,要提前离开韩地,投奔江南王。

  刘信早已厌倦了这种东躲西藏的日子,已是打算要跟着韩永仁一起降了范朝晖。

  范朝仪却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告诉他,韩永仁可以降,前朝太子却不能降。他们只要落在范朝晖手里,就只有死路一天。又问他,还想不想为他的父皇母后报仇?还想不想为太子妃和皇太孙报仇?

  这些话,终于激起了前朝太子刘信的斗志。

  两人便带着心腹随从,和从韩永仁那里弄来的一些金银珠宝,匆匆上路,翻过从韩地到江南的大山,来到了宜城。

  以范朝仪的天姿国色和大家气度,江南王秦五郎当然一见便生了占有之意。没有几天,就把她三媒六聘,当正妃一样娶到王府,同他的原配云妃一起,不分大小起来。

  云妃虽然恼怒,只是她的心也不在江南王秦五郎身上了。——她本来以为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谁知却还有夫妻团聚,破镜重圆的时候!

  那日她回乡去祭奠自己的父亲,在乡间居然就遇到了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冤家,那个中了状元,就弃了糟糠儿女,另娶了高门嫡女的顾升。

  顾升自然是聪明人。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都是三十年河东,又三十年河西。

  当年是顾升飞黄腾达,又被高门青目,就痛痛快快地弃了楚云娘和自己的两个亲生孩儿。

  如今却是楚云娘贵为江南一地之正妃,且她跟顾升所生的两个孩儿,儿子如今是世子,女儿也是嫁入高门。——楚云娘唯一的遗憾,不过是自己当年被人所抛弃。

  虽然这么多年,楚云娘一直暗地里恨着顾升,诅咒他会有报应的。可是真正看见顾升落魄的样子,楚云娘却一句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而顾升一见楚云娘的眼神,就知道她对自己还没有忘情。一时又是惊喜,又是得意,便在她面前痛哭“忏悔”了一场。还未等顾升做完全套的戏,楚云娘已是扑到他怀里,跟他抱头痛哭起来。

  两人就像那些被迫离散的夫妻一样,觉得对方格外顺眼,转眼就好得蜜里调油起来。

  楚云娘见顾升终于回到自己身边,喜得无可无不可,一度打算离开江南王,跟顾升重新做回夫妻。

  顾升当然不同意。

  若是楚云娘不是江南王的正妃,他顾升看也不会看她一眼。为了说服这个脑子里一团糨糊,只知道情情爱爱的女人继续呆在江南王身边,顾升只好把孩子的前程当法宝祭了出来。

  一说到孩子,楚云娘果然有些动摇了。——如今的世子虽然不是秦五郎亲生的,可是却是跟着秦五郎长大的。

  江南王秦五郎一直待这个孩子如同亲生子一样。他成了江南王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封了自己的大儿子做世子。

  楚云娘早就认定,这江南王的位置,是自己孩儿的。若是自己现在离开了江南王,自己的儿子岂不是就做不成世子,以后更是承继不了王位?——自己跟着秦五郎辛辛苦苦熬了这么多年,可不是要为他人做嫁衣裳的!

  想到此,楚云娘便暂时放弃了离开江南王,和顾升双宿双飞的念头。只盼着那江南王早死,等自己的儿子做了王爷,自己自然就是王太后。

  到时候,自己同自己儿子的亲爹重新在一起,自己的儿子就算知道,应该也不会说什么吧?

  为了给自己的儿子铺路,楚云娘便听从了顾升的提议,谎称顾升是她娘家的远方亲戚,从韩地逃避战乱,过来投奔自己的。便向江南王秦五郎举荐了顾升做堂官,帮江南王总管财政,此时顾升用自己的字“华英”为名,改叫顾华英。

  秦五郎还是十几年前远远地见过顾升一次。如今过去了这么多年,顾升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而秦五郎的记忆也早已模糊。

  所以当楚云娘给秦五郎举荐顾华英的时候,秦五郎压根就没想到,这顾华英,就是当年中了旧朝的状元、抛弃楚云娘、娶了高门嫡女的顾升顾大人。

  顾升做了江南王的堂官,为了取信江南王,确实打起来十二万分精神,为江南王的大业谋划起来。

  要成大事,最重要是要有银子。

  可是顾升也知道,如今的江南王,还没有做到皇帝的位置,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想怎么征税,就怎么征税。

  江南王要成大事,除了要有银子,民望也极为重要。——历朝历代的开国皇帝,都是“勤政爱民”的。横征暴敛的皇帝,从来都只能做亡国之君,做不了开国之君。

  为此,顾升向江南王建议,不加农民的赋税,但是提高商人的赋税。同时在宜城大办赌坊,既能吸金,又能方便自己从中取利。

  这几项措施实施了几年,江南王的金库日益充实,江南王对顾升也越来越待重。

  只是顾升在赌坊里牟取利,做得虽然巧妙,可也不是毫无破绽可言。

  有些眼红顾升窜得如此快的人,便起了心,盯着顾升的一举一动,就抓住了他的一些把柄。

  顾升见犯了众怒,便只好把赌坊这一块让了出来,也好让同僚们分一杯羹。

  江南王将赌坊收回,却转手给了他刚要进门的仪妃,以图红颜一笑。仪妃图谋多日,就是为了从江南王那里多争取点儿银子。见江南王把王府里最进钱的的钱篓子给了自己,仪妃便赶紧让她“远房表兄”刘信去做总管。

  前朝太子刘信并不熟悉赌坊的运作,又同仪妃两人自诩高贵,目下无尘,看不起这些从社会底层跟着江南王爬上来的泥腿子们。同江南王身边的人关系闹得很僵。

  这些人眼看到嘴的肥肉又被人截了,也跟着暗地里使坏。

  吉祥如意四大赌坊的生意,在“内忧外患”之下,生意是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不得已之下,他们才兵行险招,只想搞垮别的赌坊的声誉,让那些赌坊只能关门大吉。他们自己的赌坊,自然就是一支独秀,钱财滚滚了。

  为此,他们投入了大量的银子去招揽赌术高手,派去辉城挑战江南赌王王老幺。谁知出师不利,自己先折了一个高手。那王老幺虽说不算是毫发无伤,可是他只要活着,这“江南赌王”的名号,就会一直属于仁兴堂的天地玄黄四大赌坊。——吉祥如意赌坊要出头,就要将江南赌王挑下马来!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授命 下

第三百章 入阁 上2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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