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入阁 上299

  则哥儿年岁到底还小。如今知道了娘亲的委屈,和大伯父对自己发妻子女的偏心,让则哥儿觉得自己没有办法,再同以前一样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以前则哥儿以为大伯父为了自己,委屈了他的家人。如今他才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大伯父他们一家人,对自己母子俩伤害的补偿而已。

  谁稀罕?

  且如今他知道了爹还活着,还同娘亲在一起,则哥儿总觉得他们才是一家人。

  安解语听了则哥儿的话,却沉默下来。

  她想了又想,终于下了决心,对则哥儿道:“不管怎样,你还是得回去。就算你不想做世子了,你也得跟你大伯父说清楚。如你这样一走了之,太不负责任了。”

  则哥儿没有料到娘居然会这样怪他,忍不住反驳道:“娘不也是一走了之?”

  安解语脸色有些发白,望着则哥儿,嘴唇翕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则哥儿的话刚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

  等看见娘亲一脸受伤的样子,则哥儿更是难受,忙不顾安解语的阻拦,掀开被子下床,跪在了安解语面前。

  “是儿子不好是儿子乱说话是……”则哥儿一边道歉,一边抽自己的耳光。

  安解语忙抓住则哥儿的手,哽咽道:“娘不怪你……则哥儿是个好孩子……是娘对不起你……是娘让你抬不起头做人……”

  一边说着,安解语突然觉得心里一阵剧痛,连呼吸都被堵住了一样,她不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则哥儿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扶起了娘亲。

  自从安解语半夜里起了床,范朝风也就醒了。他一直偷偷跟在安解语身后,来到则哥儿的卧房门前,站在门外默默地望着屋里的母子俩。

  此时见安解语晕了过去,范朝风也赶紧冲了进来,从则哥儿手里接过安解语,把她平放在床上。

  “娘怎么啦?”则哥儿急得满头大汗,心里跳得如擂鼓一样。若是娘亲因为自己有个好歹,则哥儿连自缢的心都有了。

  范朝风探了探安解语的鼻息,发现十分微弱,心里一紧,来不及多想,便握住了她的手腕,将一股内息逼进了安解语心里,强行在她体内运行了一周天,才让安解语嘤咛一声,呼吸通畅起来。

  “没事。你母亲太激动,引起旧伤复发而已。”范朝风解释道。

  安解语的胸口处,有一个粉红色的圆形疤痕,是当年她用弩箭自尽时留下的。当时的伤口太深,就算范朝晖和无涯子用尽了灵丹妙药,也不能将那处疤痕抹去。

  美玉蒙尘,白璧微瑕,只有见过的人才知道有多心痛可惜。

  则哥儿这才喃喃地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跟娘亲顶嘴……”

  范朝风叹了口气,道:“别说气话了。你是我们的儿子,也是范家的子孙。做世子,便是你对范家列祖列宗应尽的责任。”

  则哥儿知道范朝风一定是把他刚才同娘亲的说话都听了去,也没有再说气话,只是呆呆地看了一动不动的娘亲半晌,才对范朝风跪下,磕了个头,哀求道:“爹,不管当年是怎么回事,还望爹爹不要怪在娘身上……娘没有做错过什么……孩儿给爹磕头了,若是有错,都算在儿子身上吧……”

  范朝风忙扶起他,道:“你放心,我从来没有怪过你母亲,跟你更是没有关系。”顿了顿,又道:“当年的事,冤有头,债有主,我已经给自己、你母亲、还有你大伯父,报了仇了。”

  则哥儿有些诧异,看着范朝风的眼神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问。

  范朝风也没有多加解释,只是又拍了拍则哥儿的肩膀,安抚道:“大人们的事,跟孩子无关。你不要想得太多,只要你好好地做你的世子,以后为我们范家,做出一番大事来,才不负了我们范家的英名”

  则哥儿到底是男孩子,建功立业的渴望,是他们与生俱来的,流在血液里的。听了范朝风的鼓励,则哥儿又振作起来,对范朝风点头道:“我听爹的话。——只要爹爹和娘能在一起,儿子什么都愿意去做的。”

  听了则哥儿的话,范朝风又是心酸,又是欣慰,一把将则哥儿拉了过来,在怀里抱了一抱,才放开他,微笑道:“爹和娘等着则哥儿大事能成的一天”

  安解语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自己床上,范朝风已经出去了。而则哥儿歪在她的床对面的榻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盹儿。

  “我怎么又回来了?”安解语不禁问道。

  则哥儿一下子清醒过来 ,赶紧来到安解语床边,轻声问道:“娘可感觉好些了?”

  安解语点点头,“还好。”又粉饰太平,“我昨儿太累了……”

  则哥儿微笑,忙叫了五万进来,服侍安解语洗漱。

  这一天,安解语一直拉着则哥儿在一起,絮絮叨叨地问了许多话。

  知道阿蓝已经快成亲了,安解语高兴,忙去自己的首饰盒里,挑了一对燕一起飞的赤金簪银花钿,让他到时候当礼物一起送给阿蓝。

  则哥儿又想起外祖已是不在了,也不知道娘是不是晓得这个消息。想了想,则哥儿还是决定跟爹说一声就好。——自己在这里的日子短,不想看见娘伤心痛苦的样子。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父子 下

  ※正文3036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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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

  则哥儿知道自己并不能在江南待得时间太长,以免引起大伯父的怀疑。——则哥儿知道,那北地派来的五百精兵里面,一定还有大伯父别的探子,在暗中观察着每个人。自己一去好几天,再不回去,就会成为大事,被人上报给大伯父了。

  于是过了两天,则哥儿便依依不舍地辞行,回到了谢地象州的王府。又过了几天,则哥儿跟着刘副将和大队人马,回到了北地上阳。

  上阳王府里,倒是没有什么变化。则哥儿回来之后,便先去了自己的舅舅家,代娘亲给外祖拜祭了一番。又偷偷地找了舅舅出来,把娘亲给舅舅准备的一根犀牛皮镶红宝腰带送了过去。

  安解弘知道自己的妹妹原来没有死,而是逃到了江南,如今正和范朝风在一起,不由百感交集。幸亏是在外面,他和则哥儿两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倒也没人知道。则哥儿又再三叮嘱他,谁都不能说,就是舅母那边,也得瞒着。

  安解弘知道此事关系重大,一个不妥,就有人要身败名裂。所以不用则哥儿嘱咐,安解弘也知道这事谁都不能说。

  则哥儿回来之后就四处走动,尽量减少去见范朝晖的机会。——他还没有想好,在得知这一切的真相之后,要怎样面对大伯父。

  而范朝晖这一阵子,正被一个消息震惊到失态的地步,就没有注意到则哥儿的变化。

  这些日子以来,范朝晖一直翻来覆去地看着江南的探子送回来的两张小像。

  一张小像上面的女人,长得同安儿一模一样,也就罢了。——就算是同安儿生得相似的真人,他也见过,并不奇怪。

  让他真正震惊无比的,是另一张小像。那探子送回来的另一张小像,据说是那女人的丈夫,居然生得同自己的四弟范朝风一模一样

  这世上生得相象的人很多,可是生得一模一样的两对夫妻,就实在是太少见了。

  世上有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范朝晖又仔细看着那探子写来的谍报,说是小像中的这对夫妇,男的是仗义楼的安护法,大家都只知道他姓安,名字好象没人知道。女的据说本来姓周,名语娘,是个从北地过来的寡妇,有个儿子在远方学艺。后来遇到同样从北地过来的安护法,便嫁给了他。又说这语娘,精通赌术。江南辉城仁兴堂赌坊近年来推出的风靡南朝各地的轮盘赌、扑克牌和麻将,就是出自她手。

  范朝晖看着他让手下搜罗过来的轮盘赌、扑克牌和麻将,陷入了沉思之中。

  轮盘赌、扑克牌,他没有见过,可是这麻将,他一点都不陌生。

  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年安儿就是用这个麻将,把张姨娘三年的月例都赢了过去的。

  想到此,范朝晖再也淡定不下来,起身去叫了阿蓝过来。

  阿蓝进屋福了一福,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范朝晖道:“给我把范忠叫过来。”范朝晖记得,当年安儿的麻将,是画了图纸,命范忠找外院的人特制的。——范忠,一定知道些什么。

  阿蓝应了,起身的时候,却看见王爷对在书桌上的这些赌具。她一眼就看到了麻将,不由抿嘴笑道:“王爷也爱玩麻将?”

  范朝晖不由抬头看了阿蓝一眼,心下暗忖:阿蓝当年是安儿的心腹丫鬟,应该也认得这个物事。

  “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范朝晖招手让阿蓝过去辨认桌上的赌具。

  阿蓝对于轮盘赌和扑克牌都不认识,唯独对麻将情有独钟。她拨了拨桌上的麻将牌,又拿起一张牌看了看,道:“这不是王妃当年做得的那一套麻将。——王爷可是从哪里得来的?王妃明明说了,这麻将,是她独创的。整个世上,也只有我们上阳王府有一套而已。”

  范朝晖心里怦怦直跳,面上却还是一片沉静,问道:“王妃的麻将,放在哪里?——本王也给王妃收拾过……并没有看见麻将。”

  阿蓝笑道:“收到库里去。王妃说过,这麻将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为了……,王妃轻易也不拿出来的。”

  范朝晖便吩咐道:“你先去库里,给我把王妃造的那套麻将拿过来。顺便别忘了把范忠叫过来。”

  阿蓝领命而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阿蓝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过来。

  范朝晖打开木盒,看见里面果然是一幅金镶玉嵌的麻将牌,比自己桌上的这幅大路货,不知要精致贵重多少倍。只是外形虽然看上去相似,范朝晖还是拿起了一张张的麻将牌,一一对比了过去。

  每幅麻将一共有一百三十六张牌,除了做麻将的用料不一样,别的花形、图案和字迹,都是一模一样。

  范朝晖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两幅麻将,瘫坐站在了书桌后面的红木雕花扶手椅上:安儿,安儿,是你有灵,托付于人,还是……

  范朝晖有些苍凉地想:若是安儿还活着,让他短十年阳寿都是愿意的。只怕老天,不愿给他这个弥补的机会……

  范忠进来的时候,看见王爷背靠在扶手椅上,闭着眼睛,一脸疲惫的样子,便小心翼翼地问道:“王爷叫小的过来,可是有事?”

  范朝晖慢慢地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范忠。

  范忠虽然镇定自若,在王爷的威压下,也由不得汗流浃背,不知到底出了何事,那腰弯的更狠了。

  范朝晖盯着范忠看了半晌,才冷冰冰地指着书桌上的麻将问道:“这是什么,你不陌生吧?”

  范忠抬眼看了一下书桌,又赶紧弯腰低头垂目答道:“回王爷的话,这似乎是麻将。”不等王爷继续发问,范忠已是又道:“当年王妃给过小的一张图纸,让小的去外院找人定做一幅麻将。麻将造出来之后,王妃就把图纸收回去,当着小人的面销毁了。”

  范朝晖冷哼一声,道:“你倒是知道得清楚。”

  范忠脸上的汗都流了出来,心里暗暗觉得不妥。

  等了半晌,不见王爷发话,范忠小心翼翼地抬头问道:“若是王爷没有别的事,小的就先下去了。”

  范朝晖“嗯”了一声,又吩咐道:“让则哥儿到我这里来一趟。”说完这话,范朝晖又皱眉道:“这小子,从谢地回来就到处乱跑,心都玩野了。——真要把他关到军营里面收收心才好。”

  范忠不敢再说话,连忙退了下去,让人去寻世子过来。

  则哥儿这几日多待在青江大营里,见王府里来人寻他回去,虽说不太情愿,也知道不能一直躲着不见大伯父。

  何况他回来这一阵子,也想了很多事情,比他去江南之前,又多了一些历练和想法,已经隐隐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

  范朝晖见到则哥儿走进屋里来,不若以前一样飞扬跳脱,反而多了一丝沉稳练达,不由微微有些吃惊。转念一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本来就是最快的让人成熟的法子,又释然了。

  “你坐。——自打你从谢地回来,我们还没有好好说过话。”范朝晖温言道。

  则哥儿笑了一下,坐到了范朝晖书桌对面的紫檀木靠背官椅上,又彬彬有礼地问道:“大伯父叫侄儿来,有何贵干?”姿态无懈可击,言辞间,却透出几分生疏。

  范朝晖抬眼看了则哥儿一下,微微有些惊讶则哥儿的态度。

  想了想,范朝晖觉得还是正事要紧,便对则哥儿问道:“这次去谢地,你都看到些什么?又有什么想法?不妨对我说一说,我们切磋一下。”

  则哥儿见说到正事,态度从容了几分,就把这一段日子来,在谢地的所见所闻,拣要紧的说了一遍,末了,又总结道:“谢家的嫡系人马倒是不少,能够带兵的人才也有几个。只是能干的人越多,反而越不能拧成一股绳。——就算是没有二姐在里面推波助澜,谢家的内斗已经十分厉害。”

  范朝晖颔首道:“跟我想得差不多。子孙不成器,固然要不得。可是成器的子孙太多,又各不相让,对世家来说,也是催命的刀斧。”又对则哥儿教训道:“你要记得,御下之道,最重要是要下面的人各有其位,各行其是。千万不能让人有太强烈的争竞之心。竞争固然能让千里马脱颖而出,可是其中的内耗所损失的实力,对大家子来说,却是代价太大。只保有一匹千里马,对于世家来说,乃是得不偿失。一个家族要长久兴旺,就一定要让各人知道自己的位置。”

  则哥儿忙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应道:“大伯父说得乃是至理名言,侄儿都记住了。”

  范朝晖这才觉得则哥儿很有些异样,便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道:“坐下吧。在我面前,不必这么拘束。”

  则哥儿忙道:“侄儿不敢。侄儿乃是四房的嫡子,却蒙大伯父青睐,选作世子。侄儿诚惶诚恐,日夜不安,生怕行事不妥,辜负了大伯父的厚爱。”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兄弟 上(粉红30+)

  ※正文3043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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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朝晖听着则哥儿彬彬有礼的说辞,怎么听,怎么别扭。

  “你今儿到底是怎么啦?”范朝晖忍不住问道。又想起则哥儿自打从谢地回来之后,就对自己一直有所保留,也经常躲着不来见自己,不由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起则哥儿。

  则哥儿恭恭敬敬地站在书桌对面,脸上挂着谦和的笑,一幅无懈可击的样子,道:“侄儿去了谢地,见到大姐和二姐,才知道侄儿如今的地位,得来不易,不敢再同以前一样放肆。还望大伯父原侑侄儿以前的大不敬之处。”说着,又长揖在地。

  范朝晖这才觉得则哥儿的样子,绝对不是偶然为之。便从书桌后面起身,走到则哥儿身边,看着他道:“你今儿得给我把话说清楚,你到底是怎么啦?你是个堂堂男子汉,为何要学有些无知妇人,说话扭扭捏捏、吞吞吐吐、拐弯抹角?——你母亲虽是妇人,却比世上绝大多数妇人都要坦荡直爽。你是她的儿子,你变成这样,你母亲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

  则哥儿听范朝晖说起他娘,不禁有些怒不可遏起来,到底是年轻人,就算沉稳,也沉稳不到哪里去。被范朝晖拿他的娘一激,则哥儿便反唇相讥道:“我娘的生死,哪比得上大伯母的生死?——大伯父真是太抬举我娘了”

  范朝晖紧皱的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他就知道,则哥儿闹别扭,十有八九,是同他娘有关。

第三百章 入阁 上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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