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相逢

　　北姜夹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笼包, 慢慢的吃。

　　她吃相非常优雅，仿佛骨子里就带着那种令人移不开眼睛的气质, 非常吸睛, 温柔亲和, 唐悦吃得差不多了，就坐在她旁边, 撑着脑袋看着对方。

　　北姜今天卸了妆，皮肤白皙细腻, 长而翘的眼睫在在阴影中, 仿若透明的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突显出来，在昏黄的灯光里, 氤氲着难以形容惊心动魄的美丽, 偏偏她美不自知，眼里带着笑意醺醺的瞥了过来。

　　“你在看什么？”

　　唐悦猛地吸了口气，站起身来从那边拿了两瓶啤酒。

　　“你明天有戏吗？”

　　她低声问：“没的话今晚陪我喝一杯。”

　　北姜轻轻的笑了起来：“好啊。”

　　话音刚落，她又撑着右侧的脸, 问：“我这算不算私联粉丝？”

　　唐悦蹙眉想了想，“应该不算吧，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么？”

　　“朋友……”北姜将这个名词放在嘴里来回咀嚼了下，半响认真道，“对，我们是朋友。”

　　“朋友来了有好酒若是那豺狼来了迎接它的有□□。”此情此景，唐悦突然想到这句话。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光明正大的说出来了之后, 北姜半眯着眼看她，“错了。”

　　“啊？”唐悦迷糊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就是说……”

　　北姜一下将她揽入怀里，“咱俩不醉不归。”

　　唐悦哼了声：“我可不能醉，要是碰到坏人了，我一个能打十个，到时候把她们吓跑。”

　　她仰着头，入目的是北姜漂亮的下颚，这种角度是死亡角度，难得的是，北姜作为一个明星，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完美无缺的，也对，她正值青春年华，这个年龄也许在娱乐圈里已经开始算是前辈或者用粉丝经常撕逼的话说，就是老了。娱乐圈年纪小的明星大多在17岁左右，蔡志勇带的四小虎最初出道也不过十六岁，还是在各种地方用着古老的办法-星探挖掘的，现在有钱是大爷，或者金主看上以后花钱捧。

　　以前的方式就是最开始让新人参加一些龙套、小角色，等她光芒四射之后，就接主角，能担当的重要角色，可谓是一步步看着起来的，没人不服；但现在跟以前的运营模式有很大差别，现在是粉丝经济，粉丝到处撕逼草热度营造出一种‘哥哥很受欢迎’，‘哥哥数据很好’的错觉，往往接了一些高奢广告后被打回原形，维持数据的不是没有，会付出各种沉默成本，这种成本经常在平台后面会被提取出来当成运营成本，而这种到处撒野则会给路人的好感直线下降。

　　等真正用粉丝经济捧红一个偶像以后，就开始逐渐转型，ip剧本拍戏就各种毁原著，干巴巴的演技都让导演觉得捉急，但没办法，没有一种好的引导方式，只会劣币驱逐良币，最后市场上全是这部分‘偶像’，占据大多数资源。

　　像北姜这种的出道就红的明星，很少，而她一钻钻影视里，与当红流量几乎没什么接触，也不比费心来给自己公关。

　　她除了必须露面的就露面，平时自己的私生活很少被拍到，在唐悦了解到的一次，她跟朋友一起出门吃饭被拍到后各种造谣四起，直接给对方公司发了律师函，赔礼道歉挂微博发公告一应俱全。

　　从那以后，大家都知道她不是一个善茬，也就不主动凑过来了。

　　唐悦倒是对北姜有几分好奇，趁着氛围刚好，她拉着北姜付了钱后出来压马路。

　　树影在柏油路上轻轻摇曳，将两个人的身影拉得很长，两个人并排走着，唐悦突然道：“北姜。”

　　北姜侧过头看她。

　　额角的那缕短发悄然遮住了她的精致的眉眼，轻轻的应了一声后，她问道：“怎么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你问。”

　　“要是有人在网上骂你，你会不会不开心？”

　　北姜愣了下：“怎么这么说。”

　　“前段时间。”唐悦抿了嘴唇，“我被骂的很惨。”

　　“那你现实生活受到影响了吗？”

　　她笑着问。

　　唐悦摇头。

　　“你要是害怕被人骂，就不要上网，网上各种人都有，管不住人家的嘴，你总管得了自己的手，要是实在不耐烦了一纸律师函过去，至少明面上是不敢再骂你的。”

　　唐悦以前很少接触网络，她看也不怎么去看人家吐槽的，除非是她主动去了解特别讨厌的，她也不会跟风骂，最多在自己社交账号上骂两句，唯一吃了亏的就是被人挂起来轮攻，那时候她没什么对战经验，没到一天就自己注销了账号。

　　像前段时间全网围攻的现象还是头一份。

　　北姜牵着她的手慢慢悠悠的散步：“有时候吧，我怀疑是不是世界在你前面多走了几步，已经约定俗称的事情你都不太明白。”

　　“但我特别喜欢你这种慢性子的人，所有人都在追赶着时间，而你在后面慢悠悠的走，仿佛身边良辰美景无数，有时候我很羡慕这种生活。我们都是被世界裹挟着一丝不扣的大跨步前行，累了、困了，只有我们自己清楚，不会有人在乎你到底会怎么样，你是不是下一秒就撑不住。”

　　“人哪，”她微微笑了下，“总不会满足的，有贪念就意味着驱动。”

　　“你呢，你有没有想过拥有什么？”

　　唐悦苦笑了下：“也许曾经是拥有过的。”

　　那丝丝苦笑很快被她的明媚的笑容锁掩盖，在清凉的夜晚中，飞花入梦。

　　“我之前关注了一些微博大v。”

　　唐悦精神抖索的跟北姜倾诉，“他是个男的，因为一些事情，招惹到了比较猛的群体，约着线下打架，站在那个门口等了两个小时，人没去，他就回来了。我有时想想，我肯定没这个胆识的，要是对方是个未成年，或者脑残呢？何必把自己处于危险当中，我怂的很，我注重隐私，从来不在网上留下对自己不利的东西，但百密一疏，总会有人顺着网线找到你，影响你的。”

　　北姜微微思索了下：“为什么呢？”

　　她像踢皮球一样，总是把唐悦的问题踢回去，唐悦也不介意，她一直以来，就没像今天这样，仿佛喝了假酒，明明脑子清醒透彻，但说出来的话似乎带着无限的愁绪。

　　“我喝醉了。”

　　“你没醉。”

　　唐悦脚下踉跄了下，被北姜眼疾手快的扶住了。

　　她眼神亮晶晶的，盯着北姜。

　　“骗你的，”她缓缓笑出了声，像小孩子做了恶作剧，看到对方上当恼羞成怒的模样，笑得无比开怀，“上当了吧。”

　　北姜把她快掉下来的头发给挽到耳边，指腹不经意间触碰到了她柔软又带着些微暖意的皮肤，心里一悸，低声说：“我这边之前在你来之前开好了房间，现在带你过去。”

　　她有些愁：“你没喝多少啊。”

　　北姜原来是打算把唐悦送到酒店后就会剧组安排的房间，离这不远，但又担心唐悦一个人在这不安全，只能扶着她给自己经纪人打电话。

　　现在是晚上八点，时间还早。

　　经纪人在那边忙着给她安排行程，接到北姜的电话还愣了下：“你不是陪朋友了吗？好不容易明天没你的戏，我这还得给你排表，你明天有两个采访。”

　　北姜皱眉：“把采访先退了，算了。”

　　“你安排晚一点，我上午没时间，你现在在哪？我在滨口2号路等你，来帮个忙。”

　　“给你五分钟的时间过来。”

　　“好。”

　　北姜和唐悦撸火锅的地方离拍戏的场所大概不到一千米的距离，经纪人打车过来也差不多几分钟的事情，现在交通发达，晚上随时都能打车。

　　唐悦用力的甩了甩头，感觉自己现在脑子里一片浆糊，她感觉自己仿佛处在一团软软的果冻中，脚下虚浮随时能倒。

　　拿了两瓶啤酒，全都她一个人喝的，北姜滴酒未沾。

　　眼前仿佛出现了重影。

　　北姜人呢？

　　她疑惑的转过头，面前一只果冻仿佛成了精似的，正无限诱惑者她上来咬一口。

　　唐悦忍住诱惑，压抑住心中的想喝水的冲动，挣扎了下没挣脱。

　　北姜站在路口等人，车辆来来往往，她出了火锅店后就戴上了墨镜以防被人认出来，几辆车过去带出的鸣笛在红绿灯闪烁中逐渐远去。

　　微风渐凉，在等候经纪人前来的过程中，北姜神思一动。

　　她好像听见了有人在哭。

　　那声音类似于哽咽，于空气中消散。

　　由远及近的在她耳边慢慢回响。

　　好像……隔得不远。

　　北姜似乎有些不可置信，她侧过脸来，看见唐悦委屈的闪着泪花，轻轻啜泣着。

　　那一刹那，她脑子一片空白。

　　眼睫沾了泪珠微垂，反而惹起她心中的几分怜惜，她觉得唐悦可能在这段时间里受了委屈，又不好直说，只能买醉以后趁着夜色哭出来。

　　为什么不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呢？

　　北姜神色莫测，难道是觉得泪盈于睫看起来能引起人怜惜一点？但这么高难度的动作……不应该对着异性吗。

　　“北姜，北姜呢？”唐悦胡乱的抹了一把眼泪，用力的挣开来自果冻的缠绕，她脑袋转了半圈，没看见人，只有一个果冻在那杵着随时有可能上来勾引她，只能惶然无措的蹲下身抱着自己的膝盖哭：

　　“北姜……北姜，你是不是讨厌我。”

　　“你人在哪啊。”

　　唐悦哽咽，“外面好黑，我害怕。”

　　她眼睁睁的看着果冻朝她露出阴森的笑容，跳着过来了。

　　“北姜，我害怕嘤嘤嘤。你别过来！别过来，北姜！！”

　　李宏下车后就看到了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戴眼镜的一幕。

　　北姜，他的老板，把一个姑娘吓得抱住了电线杆怎么也拉不动。

　　而且……

　　他好像看到了老板颈子上被咬了一口。

　　咬、咬了

　　咬了一口……

　　司机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还下不下车了？”

　　“下！下！”

　　李宏立马开车门付了钱超北姜走了过去。

　　北姜神情无奈：“她喝醉了。”

　　唐悦哭道：“我没醉，没醉！”

　　北姜焦躁的揉了揉额头，最后强势的把人给扒拉下来抱着走了。

　　李宏眼里的老板突然女有力max，她冷漠的瞥了眼李宏，盯得李宏脊背凉飕飕的，仿佛有刀子在飘。

　　“打车啊，愣着干嘛？”

　　唐悦喝醉了发酒疯，发到最后进了酒店，跑到厕所吐了起来。

　　李宏纠结道：“老板，你还回去吗？”

　　回答他的是门被啪嗒一声关上了，他吃了个闭门羹后懵逼走了。

　　北姜既然把人喊过来了，不可能就这样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跑路。

　　还没来得及给经纪人发微信，就听见厕所那边吐得昏天黑地，她倚靠在门口，唐悦蹲在马桶边，空气中都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味道。

　　下次……

　　北姜想，下次不能让唐悦喝酒了。

　　不过……还会有下次么？

　　她一向看得很开，就算唐悦是自己粉丝，虽然现在她俩可能已经升级成为了朋友，但总归是有偏好的，迟早会有更年轻漂亮，更帅气的明星把她所有的目光再次吸引走。

　　而她，再也不会用着那种崇拜又孺慕，大胆的目光放在她身上，这么些年来来去去，她见过比唐悦更称职的粉丝，也见过疯狂的私生粉，这还是第一个跟她保持着联系，能让北姜见到心情就特别好的人。

　　她不想让唐悦失望。

　　她们曾经有过的几次聊天告诉北姜，唐悦本身是一个爱憎分明的人，爱的时候爱得撕心裂肺，不爱了就平平淡淡的保持距离。

　　偶像而已，又不是生活必需品。

　　北姜轻嗤一声，走了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背，温声道：“感觉好点没有。”

　　唐悦这么一吐，人是清醒不少，她迷蒙着双眼望了过来，心口还是有些想吐的感觉。

　　“北……北姜？”

　　北姜嗯了一声，“我在。”

　　唐悦猛地扑进了她的胸口，再也没忍住痛痛快快的哭了出来。

　　北姜并不介意她把自己的衣服弄脏，反而极富有耐心的拍着她的背部，哄道：“没事了没事了，我在。”

　　她不知道唐悦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不想说，北姜也不会追问，面前的情况并不适合好好的谈一谈。

　　她蹲得有些麻了，唐悦也哭累了。

　　唐悦小声的打着嗝，北姜觉得她此时的神情有些似曾相识。

　　就像小时候不懂事的孩子，想要什么，就会央求大人买，买不到就哭，大人不管的话，她就一直哭，哭到心梗，哭到呕吐。

　　唐悦现在是清醒了，北姜身上都有她的味道，准备推她出去自己洗个澡让她在外面清醒一下。

　　火锅味和啤酒的味道在她周身不断盘旋，她忍着也想吐的冲动拿了浴袍进了浴室。

　　浴室人影绰绰，唐悦微红着脸仰躺在沙发上，不敢朝那边看。

　　真丢人，她想，怎么就没忍住在偶像面前哭鼻子了？

　　看上去北姜并不嫌弃她，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人一旦突破自己的下线，她会发现下线就是用来跌破的。

　　其实唐悦是头天来这边的，如果当天来时间不够露出原形不太好，所以约北姜的时候她匆匆住了一个晚上跑到这边来，刚好能够满足12个小时的需求，以后时间只会越来越充裕，直到达到一个零界点慢慢降低，从24小时-0，这中间还有很长时间能够让她寻到乔震家里的钢笔。

　　在这期间，她得了解下北姜和乔震之间的情况，但直接问是肯定不行的，她已经准备好了后手等北姜在的时候，就使出来，争取百发百中。

　　唐悦在沙发上睡着了，醒来是被北姜推醒的，半梦半醒间她听见北姜说‘去洗洗，不然明天都馊了’，那个瞬间，她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唯独剩下一个画面。

　　画面里面，一条人鱼在一堆馊东西重欲哭无泪。

　　一个鲤鱼打挺，唐悦站了起来。

　　手里拿着对方递过来的浴袍和浴帽，北姜头发是湿答答的还在滴水。

　　唐悦眨了眨眼，心说我得快点洗完了给她吹头发。

　　这样一想，她溜达达的往浴室去了。

　　北姜已经给她放好了水，酒店里是浴缸，她可以舒服的躺在其中，水温刚刚好，她试了下，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躺进里面去。

　　洗澡的时间，恰好把她有些晕乎乎的脑子给醒了下。

　　北姜出来后戴着浴帽在处理经纪人发过来的文件，文件内容是明天采访的问题，但通常一些媒体会出其不意的问其他东西，打得被采访的人措手不及。

　　圈里时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方方面面想了许久，不知怎地想到了之前遇见的一个人。

　　那个人也是被媒体围绕着问，恋情啊、剧本啊什么都能给你问出来，也不管违不违反行业规则，他只是傻乎乎的笑，像什么都不懂的新人一样。

　　而北姜这样不行，她虽然没有设定在外的人设，但这么几年下来，业内对于她的态度都是有目共睹，打太极漂亮是漂亮，但还不够。

　　得重拳出击。

　　“砰——”

　　北姜拿着吹风机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个声音是从浴室中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