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这世上有谁能像她这般有几次“死了继续活”的机会？

　　她也明白，自己这么幸运，总要付出有些代价才不太招惹上天嫉妒。

　　第一世壮年而亡，惨遭横祸，第二世未得善终，第三世……最惨不过短命。再惨还能惨到什么程度？人么，能活着就是幸福，多活一日算是一日，何必用这些念头折磨自己？

　　沈子曦想得很开，然而内心的不甘，终究是无法忽视。老中医说她体质奇特，虚寒旺盛，脉象亦是奇特，他行医这么多年也是头一次碰见。若是不善加调理，恐怕会影响身体。

　　其实老中医那些话已经说得很委婉了，可实际上什么意思，沈子曦很清楚。

　　虚寒？这具身体可是健康宝宝，之所以会莫名其妙变成这般，想来是因为自己的魂魄乃是外来的……脉象奇特？从沈子曦来到这具身体开始，原主已经死亡，脉象如何不奇特？

　　坐上车，许是心中有事，她竟然没有感觉到一点头晕的意思。只是从老中医那里出来到回家，这一路上都保持沉默，没有开口说一个字。让谢逸棠焦心的同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曦……我去熬药……”谢逸棠看对方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心脏似乎被什么尖刺扎到了，坐到她身旁，说道，“你是不是在担心大夫说的话？小曦，别这么一副哭丧的脸，笑一个……之前那个大夫不是说了么，好好调养不会有事的……”

　　沈子曦终于将视线转移到谢逸棠的脸上，突兀地说了句，“如果我短命的话，怎么办？”

　　前两世的早亡像是一个诅咒萦绕心间，如鲠在喉。要知道第二世穿越同样是占据身体，可那具身体十分健康，若非最后女皇让她上了断头台，寿终就寝活个八九十不成问题！

　　谢逸棠一听，自然是愕然，内心闪过一丝惊慌，他勉强说道，“小曦是不是想的太多了，大夫只是说会影响身体健康，可没有说别的，小曦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个念头？”

　　沈子曦认真地看着对方，倏地捂嘴扑哧一笑，笑颜绽放之时整张脸都生动明媚起来，“阿棠什么时候这么好骗了，我不过是随口这么一说罢了，你还真被我唬住了？”

　　谢逸棠仔细打量，发现对方脸上没什么勉强的神色，吊起的心肝儿放下一半，没好气地给她的额头来了个爆炒栗子，“以后可不能开这种玩笑了，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小命说笑？”

　　“阿棠，你就是太严肃古板了，不过是一句玩笑话么……”沈子曦嘴上这么说，但心里的真实想法却只有她自己清楚了。这具身体的虚寒来得莫名其妙，显然和她的魂魄有关。

　　若是这般，她也不清楚，自己会不会如前两世那般，早早没了性命……早做心理准备吧。

　　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让苍白的脸色看着多两分红晕。她第一世虽然是一名护士，但本身对这个职业并没有多少热爱，对“医”这个字也下意识想要躲避。对药……自然也不喜欢。

　　“很苦……不想喝……”谢逸棠好不容易熬好药，沈子曦捏着鼻子想要溜号。

　　这到底是什么气味啊，简直连闻一下的勇气都没有！别的中药闻着虽然也难闻，但习惯之后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药香，而她家阿棠熬的药……确定喝下去之后不会闹出人命吗？

　　谢逸棠自然确定不会闹出人命，想当年还在门派的时候，几个师姐师妹师兄师弟生病了，那些药都是他亲手熬制的，一个一个都活蹦乱跳，健康得不得了。

　　“都还没有喝，小曦怎么就知道苦了？乖，我准备了好多甜甜的软糖硬糖和黑白巧克力，再苦也就一下子，等会儿吃点糖就压下去了。”谢逸棠细心劝说，终于将沈子曦说动了。

　　然而……身为黑暗料理界宗师巨匠的某人，经过他手的东西，味道总是再挑战人类的味蕾极限。至于他的师门同辈为何能顺利活下？估计要得益于钢浇铁铸的身子骨吧？

　　沈子曦现在的身子骨不好，当然抗不下来。她几乎是一边热泪滚滚一边将这碗药吞下去，咕嘟咕嘟几下，连在嘴巴里停留一秒都会让她想要崩溃。火速将碗放下，碗嘴里死命塞糖果。

　　“阿棠……以后……还是我自己来熬药吧……”本以为自家丈夫的厨艺已经够惊人了，没想到他熬药之后技能直接升级，2.0版本的黑暗料理连中医熬药都攻克了么？

　　谢逸棠刚想问为什么，沈子曦已经捂着肚子奔向厕所，和马桶先生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半个小时之后，几乎拉肚子拉到虚脱的沈子曦终于肯离开了，她头一次发现自家丈夫的黑暗手艺还是有很大优点的，简直是便、秘晚期患者的终极福星啊……一口下去拉到死！

　　“很难受？”谢逸棠已经穿好睡衣，瞧着沈子曦稍显青白的脸色，嘴角紧紧抿了起来。

　　“还行，泡了热水澡之后舒服很多……阿棠，我肚子还有些疼……”沈子曦离开马桶之后就忍不住去泡热水澡，用沐浴露将自己抹得香喷喷的，她不想闻到那种药味了！

　　“我给你揉揉……”谢逸棠提议，沈子曦慵懒地点点头，躺在床上微微舒展身子，落在某人眼里，像极了一只晒饱太阳的慵懒的小猫，让人忍不住想要揉一揉露出来的小肚皮。

　　宽厚温热的大掌贴在她的肚皮，不轻不重地揉着，节奏很是舒服，让人忍不住想要发出声音。没多久，折腾一天的沈子曦很快就和周公愉快地见面了，谢逸棠轻揉的动作停了下来。

　　“这不是一般的虚寒……莫不是之前污物残留的隐患？”谢逸棠想了想，伸出手掌，掌心凝出碧绿色的淡光，越发强盛起来，然后轻轻地覆盖在她露出来的肚皮上。

　　灵力通过两人贴合的部位渗入沈子曦的身体，顺着经脉流入四肢百骸。哪怕还在睡梦之中，沈子曦也觉得自己好像来到一个极其温暖、有安全感的地方，忍不住将身子蜷缩起来。

　　保持灵力输送几分钟，谢逸棠的脸色变得几位古怪。他以前虽然也用灵力帮助沈子曦缓解疲劳，但每次的量都极少，而这次用大量的灵力温养她的身体，却发现一个很怪的现象。

　　谢逸棠乃是上古遗族后裔，天生灵力强盛，而且蕴含催发草木的生灵之力，对治疗温养再适合不过。照理说他这么多灵力下去，沈子曦多少该有些好转。

　　然而灵力输入之后，却像是石头沉入大海，没了声响和踪迹。就好像……她的身体是个巨大的灵力容器，亟待灵力充实？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体质？

　　谢逸棠蹙了蹙眉头，开始有秩序，分批次输送灵力，想要看看那些灵力到底去了哪里！几番试探之后，他终于发现自己输入的灵力都去了沈子曦的右手大拇指！

　　怪哉！谢逸棠小心翼翼地观察沈子曦的睡颜，确定对方已经熟睡，这才悄悄地抬起她的右手，仔细观察起来……谢逸棠痴迷机关术，而和机关术有着息息相关的术法和阵势，他自然也是精通的，不然很多精密高级的机关都没办法制作运行！

　　细细探看之后，他发现了一丝破绽，嘴中念念有词，然后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破！”

　　只见一阵白云如烟般的雾气涌出，包裹着她的拇指，烟消云散之后，一枚表面带着裂纹的玉扳指出现了！这……这便是导致小曦身体抱恙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小曦知不知道自己身体里隐藏这般秘密……这东西简直害人不浅……”谢逸棠在内心叹了一声，眼中闪过丝丝危险。他发现这枚古怪的玉扳指似乎在缓慢汲取什么以维持基本的运转，这个速度相当稳定，而且棘手的是，它似乎认定了小曦的魂魄！

　　灵力不够就吸取佩戴者的身体能量，小曦会变得虚寒……多半和这个东西分不开联系！

　　然而它和小曦的魂魄纠缠包裹，想要解开摘下来，暂时还做不到！

　　可是，若不摘下来，难不成让他眼睁睁看着小曦因为这个东西而日渐衰败下去？想到怀中的人会因为这个离开自己，总是平静的心情也开始剧烈翻腾，气息不稳定。

　　与此同时，在帝都某家医院的VIP病房内，一名中年男人怜惜地看着病床上呼吸虚弱的少女，本来乌黑的头发已经染上霜白，神情颇有些焦躁不安。

　　过了一会儿，他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打开，手机那边便传来一个兴奋的声音，“老大，找到合适的心脏了，竟然还是一次两个啊！”

　　“真的！”中年男人猛地站了起来，脸上全是狂喜之色！他的女儿，终于有救了！

　　047：两颗心脏

　　中年男人的声音太大，将病床上安睡的少女惊醒，她睁开迷蒙的眼睛，便发现自己的父亲近在咫尺，不由得蹙了蹙眉头，虚弱地问道，“爸爸，这是怎么了？这么开心……”

　　“傻女儿……你终于有救了啊，爸爸终于找到合适的心脏来源了。”中年男人双手捧着女儿瘦弱的小手，又哭又笑，“你说爸爸该不该开心？简直要开心地跪谢上天了……”

　　少女的眸子亮了亮，似乎看到了生的希望。在她的记忆里，器官来源多半都是死囚或者别的，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极为亏心的器官买卖和最狠心的盗窃器官！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她也很开心。只是她脆弱的心脏不允许她大喜大悲，只能强忍下来，略略哽咽地说道，“爸爸……这是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变得健康？”

　　“嗯，这是真的……宝宝，你先睡着，爸爸再去联系，若是时间合适，尽快做手术，我们的宝宝就能变得健康活泼了。”中年男人一脸慈爱地说完，少女连忙点头。

　　中年男人重新打了电话给之前的手下，询问确切的信息。寻找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合适的心脏，他都要放弃了，没想到今天却意外收到这么大的惊喜，还是两颗啊！

　　那名手下也是满面笑容，他深知这个消息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好处，名车房产妥妥的！那个中年男人对谁都吝啬，但对唯一的爱女，却是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那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个人的心脏都很健康强健。只是男的天生有些心脏方面的小毛病，几年前做了手术彻底痊愈了。那个女也有些小毛病，身体比较虚寒，不过不是大问题。”

　　那名属下很了解，他们要的只是心脏，身体其他部位如何，都不在考虑范围！

　　以前是没有选择的对象，苦寻不到。现在喜从天降，他们反而有些苦恼，到底要哪颗心脏？

　　中年男人也在犹豫，选那个男的？他的心脏本身就问题，虽然治好了，谁知道会不会复发？那个女的倒是不错的目标，只是也不确定她的心脏是不是百分之百符合……若是移植之后发生排斥，那受罪的可就是自家闺女。这不成……还是两个都要！如此才能保险。

　　原本若只有一个，中年男人的打算很简单，直接弄一场车祸，然后让自己手底下的人将心脏取走就好。这样既不会暴露自己，也能达到目的，一举两得。

　　可现在有两个目标，不好弄死哪一个……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浪费。

　　他一边抽着雪茄，一边在吞云吐雾中沉思，最后下定决心，先调查两个人的家庭背景，若不是什么硬骨头，两个都掳走！若是一颗心脏排异，还有另一颗备着……有备无患，稳妥！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准时照射进房间，沈子曦慵懒地伸展腰身，触到一堵温暖的墙……还是软的？她揉了揉惺忪睡眼，终于清醒了些，“阿棠，现在什么时候了？”

　　“还早得很，继续睡一会儿吧。”今天依旧放假，两人没有必要早起上学。谢逸棠将其揽在怀中，暖暖的香味让他依恋，不肯起身，“昨天喝了药，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沈子曦的生理时钟还挺准的，此时已经彻底清醒，只是大冷天的，赖床的老毛病又犯了。纵然不困，也想要窝在暖暖的被窝里不起来，想罢，依恋地蹭了蹭他的胸口。

　　“要说不舒服……好像这没有，反而很舒服……”以往起来，都觉得手脚冰凉得动不了，现在却没有这种感觉……嗯，看来，那个老中医的药还是很有效的，一包下去就见效啊！

　　“是么？”谢逸棠温柔地执起她的手，试了试温度。内心暗道，的确，比之前暖多了……那个诡异的玉扳指停止了汲取，感觉身体好转也是正常。

　　事不宜迟，他得想办法帮助小曦将这枚玉扳指摘下来，不然光靠自己灵力补补充，也是治标不治本。然而那枚玉扳指早已和小曦魂魄相连，想要摘下来，何其困难！

　　想到这里，他抬手摁着沈子曦的后脑勺，让她更加贴近他的胸口，“的确暖多了，可见那位老中医的医术着实高超。小曦，你说，这中间会不会还有我的功劳？”

　　沈子曦的神经瞬间绷得紧紧的，脱口而出，“以毒攻毒吗？阿棠，你的心思很不纯哦。”

　　好吧，谢逸棠又一次被打击到了。黑暗料理神马的也不是他想要的啊，明明自己是按照食谱一步一步进行，分毫不差，哪里晓得会弄出这么糟糕的黑暗料理？

　　不过这只是针对食物啊，熬药的话，他的手艺很不错，火候把握不差分毫，更加不会浪费药性……嗯，果断还是自己熬药比较放心，“可是药效这么好，肯定会有我的原因。之前那个大夫不是说了吗，大概喝个四五次才会慢慢见效……所以，还是让我来熬药吧。”

　　谢逸棠可耻地将熬药的工程揽了下来，证明自己对小曦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而沈子曦虽然不想被对方的手艺毒死，但……这话怎么听怎么有道理啊，她竟无言以对！

　　在沈子曦的“默许”之下，谢逸棠很开心地收获“熬药”任务一件。沈子曦对于他的开心，只能无奈扶额……她真的很怀疑，自己当真能活着等到虚寒的毛病被治愈么？

　　小夫妻两人在被窝里赖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起来了。吃过一顿美美的早餐，谢逸棠钻进工作室继续摆弄他的那些木头，沈子曦对此只能无奈摇头，真不知道那些木头有什么好玩的，就算阿棠以前有可能是“古代从事木匠生意的人”，也不至于这么敬业吧？

　　“阿棠，家里的菜好像不够了，我先去超市买些过来，你好好看着家，别乱跑啊。”沈子曦打开冰箱，鉴于谢逸棠和自己都是好胃口的人，冰箱里的存货再多也用得差不多了。

　　谢逸棠含糊地回答了一声，耳尖地听到沈子曦离开，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一手熟练地捏了一个术法法诀，周身灵力震荡，脚下升起一个浅绿色的缠满枝蔓图案的圆形法阵，“生！”

　　话音刚落，他的灵力凝聚成一枚小小的种子，然后迅速发芽成长，直至变成一株极其粗壮茂密的树木，这一株凭空冒出的大树有两米多高，放在地上都能触到房顶。

　　谢逸棠作为上古遗族后裔，本身的血脉就蕴含催生草木的能力，族中典籍记载了许许多多神秘的术法，用自身灵力凝聚草木之种也是其中一种，这个天赋对于一名机关术大师来说，极为方便，因为他不需要为了寻找各种珍贵的灵木制作机关而发愁。

　　动作迅捷地将这株催发的树木处理掉……他要趁着小曦没有回来，将自己设想好的东西制作出来。之前在这个世界制作的机关兽都是用最普通的木材弄的，效果远没有灵木好。

　　“解开那枚奇怪的玉扳指，还需要不少的时间，它和小曦的联系太过深刻，一时半会儿取不下来。小曦本身不是修炼之人，哪里有灵力供它吸收……”这个时候，谢逸棠有些烦躁这个世界的灵气为何如此稀薄，不然也不会如此被动了。

　　灵木比普通的凡木好了不知道多少，加上谢逸棠的手艺足够硬，很快就制作出一条极为精致的木质手链，纹路精致，质地厚重，还带着一股清淡的奇香。

　　“此间灵气虽然稀薄，但也不是没有，聚灵法阵多少能起一些作用……”

　　谢逸棠开始最后的加工，将数十个聚灵法阵逐一刻画在小小的珠子或者花卉纹路上。而聚灵法阵的复杂却是极为出名，可这些聚灵法阵，最大的也不过是小婴儿的指甲盖大小。

　　等他耳尖地听到沈子曦开门回来的声音，手链已经完成最后的修饰步骤，面对室内其余未用完的灵木，谢逸棠大手一挥将其收入自己的袖里乾坤之中。

　　“阿棠，过来帮忙洗菜。”沈子曦在外头喊了一句，谢逸棠将做好的礼物收进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