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向小姐!”静宜追上去,“你这是要去哪儿?”

  原本只是做做样子追出来的,好摆脱了同朱磊跳舞的尴尬局面,但静宜看向紫萸脚步虚浮,猜她今晚一定喝多了闷酒。

  都知道醉酒的人易干傻事。

  静宜就不太放心她,试图将其劝回去。

  但是喊了好几嗓子,向紫萸根本不理她,一径往夜色深处跑。

  静宜更加担心,只得越追越远,一路跟着,又高声哄:“你是准备回房休息了吗?可现在时间还早啊,向小姐,你都不去陪董事长跳跳舞吗?”

  听到这话向紫萸才终于停步,人转过身来问:“他叫你来找我的?”

  背着路灯的光,静宜看不清楚她的脸。

  但是对方抬手在抹眼睛,说话时鼻音也有些重。

  不用说,哭了。

  好了,知道她在意什么了。

  多提及谢艇准没错。

  静宜笑着靠近:“对啊,董事长很担心你,叫我出来找你呢,快跟我回去吧。”

  “他担心我?你又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向紫萸已不顾形象地抽噎起来,“他要真担心我,早就亲自追出来了,才不会叫个女人来气我!”

  一跺脚又要跑。

  静宜忙道:“他是真的很担心你啊!向小姐,自你离开后,我看董事长频频向门口张望……”

  向紫萸回头,恶声恶气打断她,“哼,也许他是在望你呢!你不是坐门口的吗?我知道的,你在他心里可比我重要多了!今晚这种场合下,他都只叫你上去同他唱歌而不叫我,我今晚就是个笑话!”

  “哎呀,这真是误会大了!”

  趁她跑开之前,静宜眼疾手快,忙上前一步做亲热状挽住了她的手臂,一厢好脾气地哄劝,一厢往歌舞厅方向带。

  “原来你是在生我的气?你可以不信我,但也该相信董事长啊。老爷子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你听我说,你真的是误会了。我只当董事长是良师益友,而他也只将我当学生、当宏源的员工、当一个小朋友,仅此而已。”

  向紫萸挣扎不休,被她带动,静宜的细高跟儿鞋在地砖缝里踩来戳去,怕是要散架了。

  一狠心,她忽把人紧紧抱住,对着人耳朵颤声说:“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你看外面这么黑,我有点怕呢!你不怕吗?这周围花草树木这么多,人影子都看不到一个,路灯也不亮,万一脚下踩到一条两条过路的软骨动物……”

  向紫萸身体一抖,咬死唇僵直了脊背再也不敢动,只用着吃人的目光乜着她。

  静宜正要再接再厉一番恐吓,把她彻底吓回去,谁知向紫萸突然一把推开了她,忿忿道:“你去跟他说,我回房间了,叫他早点回来跟我跪着认错!”

  静宜稳住身体,撩一撩散乱的长发,摊手:“好吧,需要我送送你吗?”

  “你最好别跟着我,我看见你就烦!”向紫萸抬手指了指她,然后转身走了。

  “那,”静宜看着她背影,无奈道,“那你知道住哪个房间吗?要不要我打电话给前台,叫他们来两个服务员送你回去?”

  “我和他住一起的!晚宴开始之前我和他一直都在房间里待着,我身上还有房卡。我若不知道房间号,难道你知道?”

  噢,向小姐,你可以不用说这么详细的。

  静宜失笑。

  仍旧不太放心,她缀在后面远远跟着。

  向紫萸回头,恶狠狠道:“叫你不要跟着我,你听不懂人话吗?!”

  “……”静宜暗自叹气,只得停下脚步,目送她离开。

  远远看向紫萸拐了个弯儿,似乎是往湖边的别墅区去了,这才转身回多功能大厅。

  走了几步,一愣。

  十几米开外,谢阑背靠在一棵小米兰的树干上,悄无声息地抱胸看着她。

  他目光幽幽,姿势闲适,显然待在那里已经不是一时半会儿。

  静宜坦然走过去:“你出来吹风?屋里人多,的确是有点热哈。”

  “……我出来看好戏。”谢阑从花树下走出来,与她并肩而行。

  “有什么好戏可看?”

  “看你怎么给她解释啊。”

  “哈,我需要给她做什么解释?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静宜好笑,“喂,我也奉劝你一句,放轻松些,年轻人,你不要逮着对方只要是个女人,就觉得她对你爷爷有企图。”

  整整一晚上,谢阑对靠近谢艇的女人敌意不要太明显。尤其是对向紫萸,根本不让人家接近谢艇十米之内。

  ---这几乎成了今晚宏源员工最津津乐道的八卦话题。

  又不是几岁的小朋友,已是成年人了,对长辈找第二春干嘛要这样子敏感?真是个未老先衰的小古董。

  想起了席上有个女大佬喊谢阑“帅小伙儿”。

  她暗自笑了笑。

  可能是夜风一吹,先前喝下去的酒这会儿酒意上涌了,脑子开始发热。

  静宜转过身来面向谢阑,微偏头,上上下下将他好一番端详,然后她一弯唇,轻声地,如呓语:“比起他,我显然对你更有企图,帅小伙儿。”

  说罢,她眼一眨,哼着歌儿,东倒西歪地走了。

  十几秒钟后谢阑才赶上来。

  他的目光剜着她,“但我觉得她说得挺对的。”

  “哪里对?”

  “我爷爷的确是对你比对她好得多。不光是她,他对你该是比对在场所有女嘉宾都要好。”

  静宜踮起脚,欺近他的脸,眼睛紧盯着他的眼睛:“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

  望着这双近在咫尺的冰寒的眼,原本气壮理直,谢阑忽然卡了壳。

  还开始觉得自己理亏,目光都不敢与她对视。

  看他将脸撇向了一边,似乎都不屑于正眼瞧自己,静宜百无聊奈,收回目光放下脚后跟儿,也敛了怒气。

  她低着头,小心翼翼踩着小径里被花草遮住的青石板,如小马过河,无所谓道:“还是那句话,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谢阑想提醒她走大路,不是才说了可能会踩到软骨动物吗?

  他张了张嘴,半晌,只是默默无言也跟上。

  似乎说给自己听,也似乎只是在抱怨,听见她又添补道:“真是无聊!是不是女人如果没使点其他手段,就不配做到这么高的位置?我这些年的努力、我对宏源集团所做的贡献、我的能力和才干,你们统统都看不到,是吗?”

  “……”

  谢阑整张脸都在发烫。

  静宜的话好像响亮的耳光,一下下扇在他脸上。

  是不是自己的想法真的太龌龊了?

  他对她的厌恶的确是没来由的啊。

  只怪一开始就没留下好印象。

  原来,当初在机场静宜给谢阑打电话,电话号码其实是谢阑一个在美国商学院读书的中学同学的,一直帮着他打马虎眼儿。

  同学收到静宜的短信后,立刻就给他通风报信了,在电话里嘲笑了静宜的自我介绍好久,令谢阑对她印象深刻。

  “她说自己是宏源集团的财务总监。谁派手下人飞大老远来接自己的孙子回国不是找个身边的心腹?知道很多家族密辛的那种。可你爷爷派来的却是个财务总监,我感觉这女人的身份绝不是表面的这么简单呢。”

  “据说好多大老板都喜欢让自己的小蜜管公司的钱和帐,呵呵。”

  就是这样的话,让谢阑不仅深深记住了静宜,还如鲠在喉。

  他望了望那夜色里萧索远去的瘦削背影,回想了想仅有的数面,她通体不是黑即是白的日常着装,眉头渐渐舒展,紧走几步追上去。

  “你别误会,我没其他的意思,我就是……”谢阑语无伦次,“宏源是我爷爷一手创办的,凝聚了他几十年的心血,将它推上市是他心心念念的终极事业目标。奈何年龄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就将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身为谢家人,我自然也是踌躇满志。”谢阑违心道。

  黑夜的掩护,没人能看得到他此时一脸通红。

  谢阑在努力忘掉自己曾给静宜剖白过根本不想接手宏源的内心想法,他假意装作两人不存在过那么一段。

  “我爷爷跟我讲,挑选手下,尤其是即将要跟自己并肩战斗的人,一定要擦亮眼睛,免得关键时刻她背离你而去……所以我只是心里一直存着个疑问,想听听你本人的回答。”

  “什么?”静宜回头看他。

  她清亮的眼叫他忘了自己原本只是在安抚她低落的情绪。

  谢阑暗自定了定神。

  她若不问,这事儿就翻篇。

  但她问了,倒还真想知道她的想法呢。

  “我听说因为老头子要将总经理的位置传给我后,宏源集团一下子就走了两位副总。有能力的人,谁愿意被个对经营企业一窍不通的黄毛小子指挥?何况我还是个在校大学生,学画画的。”

  “庄总监的能力我早有耳闻,很多次听我爷爷对你赞赏有加。得知下任CEO是我,你也一定很失望的吧?”

  越说,他越有点自嘲意味儿。

  自嘲得过了,听起来就好像在讽刺人,比如他说:“多憋屈啊,对不对?”

  这令静宜微微蹙眉。

  “你也不想在我手下干活儿,之前在医院里我已经看出来了。想必那时候你就另有打算了吧,但后来为什么你又改主意了呢?”

  对,真的很好奇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原本抛出庄静宜这个难题给爷爷只是挡箭牌,他觉得她应该很有操守。

  但是……

  哼,大大看错这个女人了!

  所以,你是怎么看待我的呢?

  回心转意是因为觉得我很有潜力吗?

  你认为我也能像我爷爷那样,将一个五六人的小作坊发展壮大到如今几千人规模的集团公司,你认为我能带着宏源集团再创辉煌,是不是?你高瞻远瞩,所以最终打算留下来帮我了,是也不是?

  谢阑的洞察力,叫静宜暗暗赞赏。

  他的直白,叫静宜嫉妒---年轻就是好,至多得人一句一笑置之的评价,呵,少年心性。可要是她把这番话说出来,肯定被人骂空长年龄不长智。

  你说说他,即使心知肚明,但是这么问出来,还能并肩作战吗?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小老板早知你心怀二心了。

  不过,也许他是明打着询问的幌子,暗里其实是想赶人走也说不定。

  如果真是这样,他这一招,不可谓不高明。

  任谁听了他这么一番听似真诚的问话,心里不开始打鼓?

  无妨,反正我是要走的人了。

  也好,她喜欢跟直接的人打交道。

  心思弯弯绕绕太多的人,费脑细胞。

  “你问这个问题啊?没那么复杂,很简单呀。”静宜笑言道,“给谁打工不是打工?只要不是自己当老板,就只看谁给的待遇优厚喽。”

  “……这么说你是为钱?”谢阑莫名有些失望,“那如果,有其他公司开的工资比宏源给你的高,你会离开吗?”

  静宜很奇怪。

  他穷追不舍做什么?

  借口而已。

  再说给人打工,一般人都是为钱,不然还能为什么?情怀吗?这么说就太假了。

  唉,但是,真不想给人留下一种自己是个见钱眼开的女人形象呢。

  “啊?不会啊。我觉得跟你共事应该会很有趣,所以我不会轻易被其他公司的高薪撬走的。”

  意思是还是会被金钱打动,就只看对方给的待遇够不够高。

  “有趣?”谢阑冷冷一哼,“你的确是很有趣。”

  别说给予信任的战友了,就算是一般高管,这种人也万万要不得!

  谢阑甩手离去。

  对,有趣。也许会有一天,我以CEO的身份同你面对面一本正经谈合作,为了某个合同条款你来我往打嘴仗,类似今晚这样的商务酒会上还能看到你强颜欢笑同我推杯换盏、虚与委蛇,可不有趣吗?

  静宜想象了一下这些画面,突然似打了管鸡血般情绪亢奋。

  她追上谢阑,尖着两根手指头一顿戳他的手臂,笑得分外娇艳:“你哼什么呢?是有趣啊。瞧你这动不动就甩冷脸子给人看的小模样,想象一下未来,我真觉得,与你斗,其乐无穷,哈哈哈哈。”

  谢阑:“……”

  原来你当我是与你斗气哄你开心的玩具?

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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