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4章 深入

　　“你越往这里走，心跳就越快，三十息内都要跳到两百下了。我看过了，你这人虽然身染恶疾，但心脏却没问题。”宁小闲妙目瞥他一眼，其中闪动着了然的光芒，“再说蛇舌草这么贵重的灵药，你居然放心一个人带我们前来种药之地，就不怕我们将其他草药席卷一空，再将你杀了？”见店老板还要争辩，她不容分说道，“说吧，里面是谁，有几个人，我留你全尸，并且祸不及家人。”

　　店老板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在隐卫冰冷的注视下抖了半天嘴唇，才哆嗦道：“饶命，是我迷了心窍！是，是宣灵宗的仙爷，有三个人！”

　　话音落刚，站在他身畔的黑嗥已经伸手一拧，干脆利落地扭断了他的颈骨。

　　她耸了耸肩：“宣灵宗，没听过。”只看这老板的行径，就知道他以灵草钓修仙者到农庄，给宣灵宗之人劫杀这种勾当，已经干了不止一、两回了。但凡有点儿出息的宗门弟子，断不会这样做，否则日后自己心魔那一关首先就过不去。

　　黑嗥低声道：“宣灵宗是个人族的小派，平素与洗剑阁关系不错。我们在邰圩庄中杀掉的修士当中，已查明就有宣灵宗之人。”

　　“这么说，前方阻截我们的仙派之中，就有宣灵宗？”

　　“极有可能。不过毕竟只是联合出手，宣灵宗的弟子可不受洗剑阁管束，难怪会跑到这里来发不义之财。想来这些低级弟子不知黑锋军动向，否则此刻就该望风而逃了，哪还敢在这布坑挖陷阱？”

　　宁小闲眯眼看着农庄道：“店老板这一点倒没说谎，里面确是三人，不过没有扎手的硬点子。先将他们拿下吧。”

　　黑嗥冲其他两名隐卫摆了摆头。三人散开，悄悄摸上前去。

　　宁小闲和翟莫慢慢往前走去。

　　过不多时，农庄中就传来了惊怒喝骂之声。不过只持续了几十息左右，就又重新安静下来。她又在外面站了一小会儿。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呻吟和求饶声时才走了进去，这处废弃的农庄中只有一个活人了，另两名埋伏于此的修士已经死去，死状甚惨。

　　这是隐卫惯用的威嚇之法，能将剩下那人吓得抖若筛糠。果然还活着的那名修士也被下了禁制，卸去双手双腿关节，正在接受黑嗥的拷问。

　　这名宣灵宗的修士也就是在这里打打秋风，连核心弟子都够不上资格。知道的军事资料自然很少，连准备拦阻黑锋军的联军人数有多少都说不出来，又被隐卫侍候得死去活来，只好伪报了一个数字。黑嗥也不质问真假，上了一番刑之后再问，他哪里还记得先前所述，顿时穿帮。

　　见他也吐不出多少有用的讯息，倒是一个劲儿哭求饶命，翟莫笑道：“若是前方拦截我们的，都是这种货色。那么黑锋军无忧矣。”

　　宁小闲摇头道：“邰圩庄之战，就说明敌人之中也有硬骨头。”翟莫听了，也斂起笑容。显然邰圩庄之战给他的印象很深。

　　“若问不出东西就罢了，我们还得快些回去。”宁小闲皱了皱眉，这人杀猪一般的声音传入耳中，聒噪得很。

　　这名修士大骇，几乎是要爬过来冲她道：“小姑奶奶，饶命！我们瞎了眼才在这里抢您的东西！”他先前和隐卫打斗，又挣扎了半天，腰带略松。宁小闲眼尖，看到这条布制的腰带内侧似是缀着什么物事。

　　她还没豪放到亲手去抽另个男人的腰带。所以是隐卫将它抽下来检查，才翻过来给宁小闲看：“内侧绘有阵法。”

　　这个阵法的线条绘制如流水。并不复杂，连她都能一眼辨认出来。“避水阵？”她喃喃道。转头看见另外两名死去的修士，也佩着同样的腰带。黑嗥不待她开口，已将两人腰带一并抽出，翻过来看了一眼：“也绘了避水阵。”

　　她喃喃道：“宣灵宗的本部建在水上？”目光轩敢过去，地上那名修士就赶紧道：“您不杀我，我就什么都说！”

　　她自不会杀他。宁小闲微微一笑：“好。”

　　她的眼中，果然没有半分杀气，修士才道：“这是两天前洗剑阁发下来的腰带，每人一条，让我们佩着。”

　　“什么理由？”只是很普通的棉布腰带，扎在腰上很不起眼。

　　这人摇头：“不知道，只说这几天戴好了不要取下就是。”

　　宁小闲闻言看了看黑嗥，后者道：“这几天我们抓到的探子，均没有佩戴这样的腰带。”

　　“那就是敌人有意遮掩了，换言之，这东西有蹊跷。”她转头对那人道，“大战在即，你们居然还敢跑到这里来，算联军倒霉。我先问你，这小河仓镇到底有什么玄机，能让灵药长势这么好？你又不是头一天在这里打秋风，多少也知道一点内情？”

　　“知道，知道！”这名修士果然如实答道：“小河仓三十年前才建镇，一开始人数远比现在更多。后来不知怎地，镇民纷纷生病，还都是疑难杂症，有些连修士手里的丹药也治不好。过没几年，人都搬走了，这时才有人发现，在这里饲养的动物都会狂躁不安，倒是种起庄稼和药草来，长势特别好，连仙家灵草也不例外。”

　　“这消息一传开去，就有要钱不要命的人赶来种植灵草，和我们合作那店老板也是原本穷得饭都吃不起，来这里做了草药生意才有钱娶妻生子，虽然他那妻儿也是半死不活的模样。不过他们也就是在这附近开圃种地，再往深里就不能进人了，进去的凡人，回来少则数日，多则半月都会死掉……”

　　她出声打断：“什么症状？”

　　他想了想才道：“这些年都没人敢进去了。听说去过的人会生出红斑、水肿和水泡，哦对了，还会大把大把地掉头发。”

　　他没注意到宁小闲瞳孔骤然收缩：“你们也没进去？”

　　这修士指了指地上死去的同伴苦笑：“他来到这里时好奇，拉着我们往山里走，可是走了差不多三、四里地，连我们都受不了了，只好退回来。我们自己每回在小河仓也只个两、三天左右，不敢多作逗留。”

　　“洗剑阁是这里地主，没派人来查看小河仓的异常？”

　　这修士道：“大概是派了吧，不过没听说查出什么原因。哪个宗派领地内的小镇至少都有好几千个，洗剑阁也不会特别费心。反正这里的凡人能种出灵草，能向宗派缴纳，那就足够了。”说到这里，恳求道，“我说了这么多内情，姑奶奶放我一条活路吧，我一定逃得远远地，再不回宣灵宗！”

　　她微微冷笑，若是隐流地界内出现了这样异动，莫说三十几年了，一、两年前就会被查个水落石出。洗剑阁建派已久，对待凡人不仅冷漠，连自己的辖内发生之事都不闻不问。果然尸位素餐的现象，在哪个世界都很普遍呢。

　　对于修士的请求，她只说了一个字：“好”，随后头也不回走了出去，紧接着就传来人体软倒在地上的声音。

　　她放过他了，只是隐卫没放过罢了。隐卫知道她不喜欢听到俘虏受折磨，所以连人都杀得悄无声息。

　　过不多时，隐卫居然真从这处农庄改造过的地窖里头，发现了不少价值不菲的灵草，店老板许诺过的那株白花蛇舌草，赫然也在其中。看来，他说的也不全是谎话。

　　宁小闲将灵草收起，脑中转个不停：洗剑阁给所有弟子，包括其他宗派的小伙伴都发了这么一条腰带，其意何在？避水阵法就这么一个作用，显而易见是要在有水的地方使用的，可是这附近……

　　“附近可有大江大河？”

　　一名隐卫道：“前方不到三百里之内，有乌鲁苏江，东西两岸宽三十里，流量异常丰沛，尤其前方还是大江的龙闸关口，常年水龙咆哮，非常壮观。可是……乌鲁苏江不在我们的行军路线上。”

　　隐流不会经过乌鲁苏江，那么洗剑阁发放避水阵法，这又是何意，难道要将隐流诱入大江之中，决一死战？这怎么可能，隐流里哪个存活至今的妖怪能是笨蛋了？她想不明白，索性也不想了，对这名隐卫道：“你将这几条腰带送回军中，交给赤必虎将军。”她能做的，也就是这么多啦。那头虎妖老谋深算，希望他能看出个中玄机。

　　“宁大人，您打算继续深入？”黑嗥见她举止，不由得出声道，“恐怕这山里头有些危险，大军再过一个多时辰就要开拔了……”

　　宁小闲抬起手，他的话音顿时一顿。

　　“不用担心，我自有主张。”她望着农庄后面的山坡眯起了眼。越往深处，草木越是茂密，比人还高的杂草挡住视线，连几米外的景致都看不清了。这情形，倒真像巴蛇森林呢。

　　她自己心知肚明，这山她是必须进的，因为就在方才踏入农庄之时，一直温养沉睡在她体内的噬魂箭，突生感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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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05章 噬妖藤族群（为絶钣货和氏璧加更）

　　噬魂箭在白玉京内被她用来对付阴九幽，随后她就进入了神魔狱释放长天，这件宝物和她的契合程度还在獠牙之上，居然在间不容发之隙跟着一并返回神魔狱，只是在她身殒之后，也掉落出来。这回她从海眼中苏醒过来，长天才重新将噬魂箭还给了她。

　　上等法器都有自己的脾气，和獠牙的活泼好动比起来，噬魂箭温吞安静，平时从无异动。也正因如此，宁小闲才对小河仓后山的特殊之处尤为兴趣，因为噬魂箭此刻居然变得格外活泼，发出阵阵亲切、孺慕的波动来。上一次它这么“激动”，正是阿花在镜海王府偷出了噬魂箭的箭尾。

　　所以，这一回哪怕是时间紧迫，她也是要去探个究竟的。

　　黑嗥明白自己的职责，当下也不多说，与另外两名隐卫一前一后，将宁小闲和翟莫护在中间。

　　越往山里走，空气中那种无形的威严就越浓厚，山林也更安静，连一只多嘴聒躁的鸟儿都没有，似乎没有哪种生物敢于打破这份宁静，但在人类感受而言，却是说不出的诡异。

　　眼前的草木，更加旺盛了，凡人到了这里，大概都是寸步难行，要取大砍刀来挥草才能勉强前行，不过这当然难不住隐流的妖怪们，依然可以健步如飞。这非常诡异，因为时下虽是开春，外头却还是一片冰天雪地。

　　不过再走了一刻钟之后，翟莫突然苦笑一声道：“宁大人，我不能再往前了。”

　　她转头，看到翟莫的脸色都有点儿青白，护身罡气摇摇欲坠，心知他抗不住这里的威压。也不勉强，只点头道：“那你回去吧，将小河仓之事源源本本告诉赤必虎将军。”

　　翟莫恭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倒退两步才转身走了。他是隐流的专职丹师，修为道行远没有宁小闲和其他隐卫精深。此刻先吃不住劲儿败下阵来。可见前方对修仙者来说，也不那么友好。

　　不过对经历了地宫煞气的宁小闲来说，这点儿威压还算不上什么大阵仗。

　　越往深山老林里走，茂密的树木遮天盖日，越显得林中幽冷不已，看出来至少有十几年都没人来过了，自然也没有路可走。以黑嗥为首的隐卫并不知道要前往哪个方向，可是宁小闲每走上几十丈都会停下来。若有所思，随后就会指明下一步的走向了。

　　隐卫均觉奇怪，不知她是如何定位方向的。

　　其实到了这里，她已经不需要向导，扑喇喇的噬魂箭已经兴奋地为她指明了方向。可惜这物不会说话，否则它若能开口言明前方是何物，她也能少费许多功夫。

　　走到这里，山中各类草药随处可见，人参、西红花、黄芪等等，尤其这里地气阴湿。有许多不该生长在这里的药物，居然也蓬勃欣荣，年份之长。令她都看得乍舌。她更是知道，这些草药的真实效力还要更惊人，若非时间有限，真想一锅端了带走回家。

　　过不多时，前方围出窄小的隘口，只容三、四人并肩通行。黑嗥当先钻了进去察看。约莫过了几十息，他就已经返回禀报道：“里面是个山谷，空旷无人，也没有其他野兽或妖物。”

　　众人鱼贯而入。仔细端详四周，这才发现所处之地。居然是个巨大的椭圆形山谷，四面山壁围拢若木桶形。将这里完整包起，可容人出入之途，只有自己身后那条小径了。

　　进入这里之后，无形的威压更加浓厚了，连隐卫都有些支撑不住。黑嗥脸色胀红，另外两名隐卫状况更糟，连身体都有些发抖，然而三人依然站得笔直。

　　宁小闲想令他们返回隘口守着，结果好说歹说，三人居然都不肯离开半步。隐卫忠诚得近乎执拗，她也不再坚持。

　　若说外头还有冰寒肆虐的痕迹，那么这山谷中却像是初夏时节，百花争奇斗艳，一片红橙黄紫，开得繁盛无比，巨大的花毯铺满整个山谷，让人不忍一脚踩上。

　　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谁进入了这座山谷，第一眼看到的，只会是谷底那一片茂盛的林木，树高至少十丈，身量最粗的一株大树，都要十余人合抱方能围拢。众人平素生活在巴蛇森林，只消几眼就能看出，这占地至少五亩的广阔林地，居然只由一棵树形成！

　　一木成林。

　　这是一株古榕，已不知存活了多少年，然而枝叶长青、生机勃勃，庞大的树冠织成了网，挡住了初春的寒风挟带的雪花。每年，它的树枝上都会都生长出气根，钻入土中，随后衍生出细根、枝干、嫩叶，直至新的大树形成……它就以这样的方式向四面八方不断拓展，直至占据了大半个山谷。若有修士从高空飞过，也会被茂密的枝叶遮挡视线，看不清山谷中的景象。

　　巴蛇森林里也有榕树，可是那里生存空间竞争激烈，却没有哪一棵能生长得这样肆无忌惮。

　　和巴蛇森林一样，植物都是反季节生长了么？只不过走得越近，她越发觉空气中这种无形的波动隐隐透出了凶横霸道的意味，远不如巴蛇的生长之力那么绵泊纯然，显然这种力量也是有局限性的，并且离这山谷越近就越发明显，而离得越远，比如小河仓镇，那么对低阶修士都构不成多少危害了。

　　因此它笼罩的范围，其实不大。

　　看到这里，她心中都暗自感叹，洗剑阁对辖内实在疏于管理，否则这般异常之处，又怎会尘封到此时还无人探访？南赡部洲也实在太广阔，不知多少古迹遗存都遗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若在拥挤的地球上，这么古怪的地方早就被发掘出来，仔细研究了。

　　四下里一片静谧。大家都注意到，这山谷虽然秀美，却一切都是静止地，像油画中的风景般呆板，换句话说，这里沉滞压抑若坟场，除了草木之外没有半个活物，太也诡异了。

　　她左右看了看，就认准了一个方向迈步走去——令噬魂箭雀跃不已之物，在山谷的最深处。

　　走过开阔的缓坡，她才看到巨木林后，几乎垂直的山壁下方，有个奇怪的、庞大的隆起，像是个大土堆，又似是小山，在这平缓的山谷中看起来，突兀得很。偏偏漫山遍野的花毯，将这土堆密密实实地盖住了，不透出底下的半点端倪。

　　她脚步都已抬起，这一步却没迈出去，而是谨慎地重新放下，停在了原地。隐卫们不明所以，却本能地觉出不妥，立刻在她周围散开来，警惕地望着四周。

　　她目光直直勾住了眼前的巨木林，缓缓道：“果然有埋伏。”

　　话音刚落，这一直静默无声的林地突然活了。

　　其实说活过来未免也有些不妥，四人观望一眼，就发现无数缠在巨木身上的藤蔓，突然如灵蛇一般扭动起来。这些藤蔓颜色深浅不一样、粗细不同，却像是遵守着无声的命令，自树上蜿蜒直下，从四面八方向四人游了过来，数量怕不有成千上万。

　　黑嗥变了脸色，低低惊呼了声道：“噬妖藤！”

　　这座山谷，居然被肉球的同类占据，变作了大本营。四人进入这里，就陷入了这些植物布好的陷阱里。

　　莫怪这里静得像坟场。宁小闲暗自苦笑，这里的确就是坟场了，大概误入此处的生物，都被葬在了噬妖藤的肚皮里了吧？这种天生贪婪的植物，小到地里的甲虫，甚至是栖在树上的飞鸟都不会放过。

　　噬妖藤是很特别的生物，天生就精于藏匿伏击，本身不属于妖怪，又没有妖气，所以四人走进来之后，居然都只注意到这里没有动物或妖怪，却忽略了这种介于动物和植物之间的古怪玩意儿。

　　此刻就有几条藤蔓试探性地发动攻击，如章鱼般的触手倏忽伸来，从背后直取隐卫下盘。黑嗥微微侧头，手中狼牙刃寒光一闪，已经斩断了好几根偷袭的藤蔓，刀身上顿时沾满了绿色的黏液，紧接着，这东西像是在空气中直接汽化了，发出了难闻的味道。

　　他瞥了一眼，眼中就布满寒霜：“这东西有腐蚀性。”若非这把武器是他的本命法宝，恐怕也被藤蔓分沁出来的汁液给腐蚀干净。

　　另外一名隐卫听了，反倒将兵刃收好。刚做好这动作，就有一条藤蔓瞅准了空档，从他背心处一举贯入，比矛刺更尖锐的前端直接从前胸口处捅了出来。

　　不过其他人脸色变也未变一下，像是没看到同伴的惨死。而这名隐卫更是看都未看自己胸口冒出的这截蔓尖，直接化出了本体来——他的原身很特别，乃是虫人。

　　这个奇特的妖种，乃是由成千上万只虫子聚合成类似人形的身体，如同蜜蜂一样，负责发号施令的王虫只有一只，起着中枢大脑的作用，其他虫子都听其令而行，不将这只王虫抓出来杀掉，虫人就不会死去。他平时行动与人类无异，宁小闲最早在驰明城郊与汨罗一起捕猎瘟妖时见过，后来在隐流中常常就能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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