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宁星宇就在西华东路口的公交站旁等着韩秋。

　　韩秋一眼就看到了。

　　出租车没有停，宁星宇直接上了，看到她手捧着鲜花，他问她：“你知道要去哪？”

　　韩秋手心发热，“去看阿姨和姥姥是吗？”

　　宁星宇吃惊于韩秋的推测能力，露出一个稍微错愕的表情，嗯了一声，对前座的司机说：“师傅，去城西墓地。”

　　师傅吆喝一声，“那边回来可不好打车啊。”

　　大过年的，晦气。

　　宁星宇嗯了一声，“没事师傅。”

　　车里很安静，初晨的城市也是一派和谐。

　　韩秋刚刚查看地图的时候就发现了西华东路口距离城西墓地，很近，她不由得就想起了去年此时。

　　好像就是今天，她再也联系不到宋清源了。

　　这一年里，她发过无数次短信，打过无数次电话，但牵挂的人从未回应。

　　韩秋猜测，今天对于宋清源来说是极为悲伤的日子，姥姥或许逝世于今日。

　　“今天是姥姥的忌日吗？”韩秋转过头来看宁星宇。

　　宁星宇思索一番，他没有告诉过韩秋这件事，宋清源更不可能。

　　“是，对吗？”她又重复了一便。

　　宁星宇点点头。

　　他一定会去看望姥姥，那是最爱他的人。韩秋想。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停于城西墓地，两人下了车，付过钱，司机发动车子，扬长而去。

　　一段不算太长的路程，韩秋的心态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太阳已经升起，光明普照大地，她感到一丝丝温热，抱着鲜花的双手却止不住颤抖。

　　宁星宇观察到了此点，“你紧张吗？”

　　面前是几十级阶梯，干干净净，一片落叶都没有，阶梯的尽头，大理石碑上雕刻着黑色的字体，“城西墓地”。天空一望无际，白云朵朵飘起，天气很好，可韩秋还是感到无尽萧索。

　　韩秋摇头，踏上阶梯，“我没事。”

　　无论她是害怕，还是紧张，都不重要。

　　只要能见到他。

　　步伐依旧向上，手指紧紧扣住花束，被扣出了印记，宁星宇心情平静，越往前走，身边的人越来越远。

　　他转头去看她，韩秋穿一身黑衣，素白的小脸被阳光照射到，白到发光，她很漂亮，可她不适合黑色，太暗沉了。

　　她紧抿着唇，眉头微微向里皱起，再看她纤细的手，因为用力已经绷得发青，她抖的更厉害了。

　　宁星宇一步跨下来，扶住她瘦弱的身体，“你真紧张？”

　　“有一些。”嘴唇也在发颤。

　　“别，别紧张。”宁星宇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女孩，眉目中多了一丝忧愁。

　　“我太久没见到他了……”韩秋把自身重力的一般转移到宁星宇身上，“我很想他……”

　　宁星宇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嗯了一声。

　　“今天会见到他吗？”

　　宁星宇叹息一声，因为和韩秋靠在一起，周遭的空气变温暖了许多，但仅是如此，没有其他。

　　“我不确定。”

　　韩秋心一沉。

　　“见到他，你要说什么？”

　　韩秋不说话，她有很多话想说，宋清源就能回答吗就像这一年以来的苦苦寻找和等待，他从未露面。

　　她是不行的，在宋清源面前，她永远被动。

　　韩秋被宁星宇搀扶着，停到两座紧挨着的墓碑之前。

　　阳光已经越来越暖，地上一片尘土气息，浅灰色的地板上留有几个脚印，看起来时间不久。

　　姥姥和宋念的面孔永久定格在笑得开心那一瞬，在她们面前，摆着一堆烧过的纸，留有余温。

　　“他来过了。”韩秋的声音平静。

　　宁星宇看看四周，烧焦的味道漂浮在空气里，“应该……他或许还会回来？”

　　“不会的。”

　　宁星宇转头看她。

　　她很笃定。

　　韩秋弯下腰，把怀抱里的花轻轻放在姥姥和宋念碑前。

　　“姥姥，宋姐姐，我来看你们了，你们还好吗？”

　　宁星宇就站在身后，静默着，疑惑着。

　　韩秋陈述了好久，像是在与多年不见的老友讲述这么久以来发生的事情。

　　但其实并没有，发生了什么事。

　　只不过就，我找不到阿源了而已。

　　韩秋离开的时候，手已经不抖了，体温也升了好多，宁星宇正想着要不要扶她。

　　韩秋突然转向身后，大喊道，“宋清源！你出来！”

　　尖锐又迫切，回荡在阳光普照的墓.地里，没有人回应。

　　她说：“我知道你在，你为什么不出来？”

　　宁星宇怕她支持不住，去拉扯她，却被她甩开，他当然也知道，宋清源在。

　　他就躲在这里，默不作声，看着宁星宇和韩秋一步一步走向姥姥和宋念，然而他只是看着，他不面对。

　　韩秋又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没有回应。

　　不知不觉里，泪水已经流满脸庞。

　　她脚下顿了顿，头部盘旋着眩晕感。

　　宁星宇终于扶住她，“韩秋，是他让我把你叫来的。”

　　在看不到的地方，有人的心被狠揪了一把。

　　韩秋清醒一番，退后半步，拭去泪水，“我知道。”

　　宁星宇一怔。

　　“你肯定不会暗做主张，一定是得到他的指示。”她抬起眼眸，长睫之下还沾有晶莹剔透的泪珠，“朋友做成你这样，当真是仁至义尽了。”

　　宁星宇分辨不出她这句话的意思，总之他眼里的韩秋状态差到了极点，好似风一吹，就要跑。

　　“我送你回家。”

　　她说好。

　　或许是刚才太过于用力，回家之后的韩秋换了一副面孔，看起来很虚弱。

　　送她回家的宁星宇在目送韩秋进入到家门口时候，就迫不及待地拿起手机拨了那个电话。

　　响了很久。

　　宁星宇以为他不接了。

　　“小宇。”声音清凉的如同这腊月三十的天气。

　　“阿源，我真是，越来越搞不懂你了。”或者说，我从来没有搞懂过你。宁星宇抚额。

　　“现在还不是时候。”

　　宁星宇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边吹起一阵风，他听到话筒里也是寒风呼啸。他抿抿唇，“我就是不忍心，十七岁的小姑娘，哭的伤心。”

　　那边不说话。

　　宁星宇惊觉自己不该给宋清源施加压力，“阿源，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她不会怪你的，谁都不会怪你。”

　　你没有错。

　　那边发出了一声弱不可闻的哼笑，“小宇，谢谢你。”

　　“没事，阿源，你好好的。”

　　“我没事儿，我能有什么事，我只希望你能好，韩秋能好。”宁星宇顿了顿，“过去了就过去了，人总要向前看。”

　　多么俗套的一句话，可是约俗越真。

　　那边沉默良久，“新年快乐，小宇。”

　　“你也是。”

　　电话还没挂，宁星宇憋着一句话，终是忍不住说了，“阿源，你不可能再遇到一个女孩，像韩秋这样。”

　　其实这种类似的话语他在一年多以前就对他说过，但当时宋清源说不着急。

　　这一次，他说，“我没想过找别人。”

　　冬日里的阳光有多暖，宁星宇知道了。

　　-

　　新的一年，韩秋再也没问过宁星宇有关宋清源的消息，反倒与他相处的好，很多次宁星宇想主动告知她有关阿源的事情，韩秋反倒打断他，笑着摇摇头。

　　韩秋去年还在想市状元于她而言遥不可及，高二毕业的那个暑假，她进步到全市前三。

　　林欣给她找最好的家教，赵平安为她安排最好的听课位置，连她自己都火力全开，一丝不敢懈怠，她感受到自己胸膛里的一把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两年有多长

　　韩冬大二那年交了女朋友。

　　韩秋有些吃惊，想问他，你还喜欢一一姐吗。

　　但终究没问出口。

　　时间会冲淡一切。

　　世界如此多娇，何必在一棵树上折腰。

　　她可以说服别人，唯独说服不了自己。

　　十八岁生日那天，她收到了更多更美的礼物，韩秋把它们全部归置妥善，有的放进衣柜，有的摆上书桌，更多的是归于角落。

　　只把十六岁生日时候收到的小兔子挂在书包上，好久了，洗了又洗，有些发白了。

　　可是它的主人永远不会丢弃它，因为收到它时的感动太过深刻。

　　她出落得亭亭玉立，更不食人间烟火，喜欢她的人多，嫉妒她的人也多，暂时还没有类似于划伤她羽绒服的那种事情发生，她也决不会允许。

　　她好像变了，但又好像一直都该如此。

　　她很久没有做梦了，却始终没能忘记柳溪涯，那个她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对她的影响远比她想象中要大。

　　执拗，顽固，努力，不放弃。

　　第二年腊月三十，她又去了城西墓地。

　　两束花，一束给姥姥，一束给宋念。

　　她又看到那烧过的灰烬，漂浮着袅袅青烟。

　　他又在暗处。

　　让她永远抓不住，也放弃不了。

　　她大哭一场，对着天空说。

　　宋清源，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这一声，连带着胸腔里仅剩的一丝氧气都耗尽了，她感到无尽的悲伤，这两年来，她也在认真生活，该学习的时候学习，该吃饭的时候吃饭。

　　她比以前更优秀，更自信。

　　也唯独更加想找到他。

　　她可以一句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

　　她只想知道那个被世界抛弃的男孩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么爱他。

　　宋清源，我不喜欢你了。

　　因为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