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蓝瞳之迷

  不记得了?柳千寻苦涩一笑, 当初但凡她多说一句,哪怕只言片语, 她也不会对凌钰误会那般深。

  罢了,现在询问这些又有何意义?一切尘埃落定, 再多的愧疚也挽救不了曾经的伤害, 哪怕是一句对不起, 也无法弥补缺失的遗憾。

  柳千寻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说了一句:“你伤口未愈, 少饮酒。”

  凌钰轻笑,一饮而尽, 回甘在口中徘徊,让她想起了故国的往事。一瞬而逝的记忆, 盘旋了片刻便离去了,蓦然间觉得许多事不记得也好。

  “寻儿,这等佳酿,一壶我都未能尽兴,伤又算什么。”

  “喝了我酿的酒,是不是该陪我下盘棋?”郎阔的女声带着一丝笑意传来,凌钰转眸而去,秦君岚背着药框笑脸盈盈走来, 虽已退下皇位, 素衣青衫下,依然难掩的高贵窈窕之姿。

  这个统一四国的千古女帝,以假死骗过了天下人, 传位于云瑾之子,化字名朝颜与柳千寻过上了神仙般的逍遥生活。

  曾经高高在上的女皇,如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偶尔采药,时而烹茶,日子过的平淡幸福,再无朝堂与天下之事牵绊 ,唯有红颜一人,执手到老。

  柳千寻见她衣角沾上尘土,哀怨中带着关心,“怎么每次出去都一身灰回来?娘和姐姐也没像你这般。”

  说罢,她屈身轻轻掸去秦君岚衣角的尘埃。

  “一会我去换衣,你别弄脏手了。”秦君岚牵住她,笑意不减,举止投足之间尽是柔情。

  柳千寻见她额前还有浅浅露珠,轻抚而过,帮她拭去,“下次可不要赶着雨后出去了。”

  “寻儿,可是你说的,雨如甘露,清洗污浊之后更能辨清草药。再说高处与脏处的药草怎么能让瑾儿与娘动手,自然是我去喽。”秦君岚无谓地拍了拍尘土,抬眸发现凌钰正意味深长地笑望她们,她的眸间已然没有了当年的恨意,甚至连一点嫉妒都感觉不到。

  比起曾经手段凌厉,下手无情的凌钰,现在的她空灵飘渺,远的让人看不清。

  “朝颜,没想到你不当皇帝,做个酿酒师和采药师也不错。”凌钰摇了摇酒壶问道:“枇杷酒还有吗?”

  秦君岚环手望她,饶有兴致道:“多的很,但得陪我下棋才有的喝。”

  “我同意你们喝酒了?”柳千寻挑眉。

  秦君岚耸耸肩,她身子弱平时被管得严苛,难得偷点酒喝被发现还得受罚。“这故人相见,总要礼数周全嘛,你看凌钰多喜欢我的枇杷酿。”

  凌钰翻身而下,扔了空酒壶,唇角微扬:“不知柳谷主能否同意我们痛饮一番。”

  “小酌可以,痛饮不行,一个虚不受补,一个内伤外患,你觉得我该同意吗?”

  “嗯~那,就小酌下棋吧。”凌钰看向秦君岚,她眯起双眼,轻笑:“那我要讨教阁主的棋招了,请。”

  “你们…”不知为何,哪怕是这平淡带着笑意的对话,柳千寻竟闻到硝烟之气。

  曾经的爱恨纠葛难以言说,回忆起来都会让柳千寻心惊肉跳。凌钰折磨秦君岚,致使她丧失了武功,余生都需要药物调理才能过活。而秦君岚为了报羞辱之仇,御驾亲征大破羽国时,让凌钰跪在了她的脚下。

  柳千寻肩头的那一束鸢尾刺青,也在曾经的决裂中,被自己亲手毁去,只剩下凌钰一人独自绽放,独舐伤口。

  凌钰,羽国长公主。秦君岚,冀国前女皇,两人是天生的劲敌,曾经金戈铁马相向,谁曾想过有天她们会坐在一起博弈,品酒,笑谈人生。

  柳千寻无奈摇头,向纳兰翎休养的竹庐走去。

  黑白子厮杀一片,两人互不相让,杀得天昏地暗。棋局如战场,沉默的硝烟在二人之间展开。秦君岚携黑子,久久没有落下,这已然成了一盘死局,凌钰上一子堵住了她的路,也绝了自己生还的可能性。

  她放下棋子,说道:“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喜欢给自己留退路。”

  “既然不能获胜便同归于尽,我输不了,你也不会赢。”

  “但你最后不会选择那样做不是吗?” 秦君岚不会忘记最后一战,凌钰为了将士少流血,放弃了抵抗,正欲自尽时被自己阻止。

  倘若当年不是自己用屠城威胁她不许自杀,凌钰这身傲骨和节气,又怎会活到现在。

  凌钰望着棋局顿了片刻,拾起一枚白子,对着她笑言道:“如果这样,你我必将继续厮杀,而结局呢,依然改变不了。”

  她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有些遗憾梗在心里挥之不去不过是执念而已,而放下执念 ,往往只是一瞬间的事。刚刚那盘棋,让凌钰顿悟,柳千寻不属于她,羽国的百姓也不该在那样的统治下生活。

  如今寻儿安好,百姓安居,弟弟安康,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不过是她给自己加了太多的枷锁而已。

  “那,要和解吗?”秦君岚伸出手。

  凌钰迟疑了片刻,低眉浅笑,抬手轻轻一拍,“一笔勾销。”

  “哈哈哈哈,总算解了我心中多年的结了,我们该好好痛饮一番。”秦君岚探头看了看,发现柳千寻不在,才敢把自己的藏品拿出来,“不能让寻儿看见,平时只需我沾一点,今儿为你破个例。”

  “小饮酌情,点到为止就好,我不想寻儿找我开罪。”凌钰持酒壶与她相碰,秦君岚笑着上前,笑声回荡在谷中。

  秦君岚恨过凌钰,嫉妒过她,甚至不惜一次想杀她解恨。可她也明白,杀了凌钰,柳千寻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无法从容的与自己在一起。凌钰对柳千寻再生的恩情,对她亲娘柳竹的照顾和续命,都是她们之间挥之不去的牵绊。

  如今再相见,寻儿应该是开心的吧,有些怨,有些恨,甚至执念,该放下了。或许她们三人都缺这样的时刻,敞开心扉,放下过往,让一切如风。

  黄鹂吟唱,百花迎放,久违的轻松和释然,让凌钰顿感轻松,忽而发现这谷里的花儿,开得如此娇艳欲滴,尤其夺目的鸢尾花,总能艳压群芳。

  竹庐里,纳兰翎双腿上扎满金针,桌上放着苦涩的中药。她的左耳在柳千寻推穴和下针后也已经恢复,腿上的知觉正慢慢恢复。

  柳千寻坐在一旁,为她专心把脉。她眉头轻蹙,纳兰翎的脉象好生奇怪,除了体内乱窜的真气,脉象比一般人要弱很多,这又显然不是内伤所致。

  她解开纳兰翎衣衫,轻按胸骨,问道:“疼吗?”

  “有一点。”

  她又按向左下腹,问道:“这里也疼?”

  纳兰翎点头,“一点点而已。”

  柳千寻手指滑至她右后腹,用力按下,“这里呢?”

  “好像没什么感觉。”纳兰翎不解她为什么表情那般沉重,“寻儿姐姐,我的病很严重?”

  “没有,医者的习惯而已。”柳千寻接着又在她几大脉搏探了许久,眉头蹙得更深。

  纳兰翎望着她,不得不承认,柳千寻美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纵然她多吃醋,也改变不了她吸引着师父的事实。

  “寻儿姐姐,你可真美。”

  柳千寻一门心思在检查她身体上,没来由听到这么一句赞美,隐隐含笑,“那我美还是你师父美?”

  “当然是我师父,我师父是天地间最美的女人。”纳兰翎提及凌钰都是甜蜜和骄傲,即便白了青丝,凌钰的高贵冷艳也无人能及。

  “我曾经与你一样。”柳千寻眸间划过一丝黯然,转瞬即逝。

  一样什么呢?一样觉得师父最美,还是一样爱过她?纳兰翎不得而知。

  纳兰翎望着她,没有说话。有些遗憾和心酸只有自己知道,她是这样,柳千寻是,师父也是吧。

  柳千寻轻轻叹口气,去桌上端来药,“把药喝了,睡一觉,醒来就能走路了。”

  纳兰翎拉住她衣袖,“我师父怎么样了?她在哪呢,我想见她。”

  “她啊,她跟颜儿在下棋喝酒。”

  “哈?”纳兰翎不可思议地望着她,“你放心让她俩坐一起?”两人可是千古敌手,早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天生不和之命,这会竟坐一起下棋喝酒?

  纳兰翎不相信。

  “你还怕她们打起来不成?”

  “应该也不会,师父已不是当年的长公主,女皇也已不是当年的女皇。”纳兰翎不禁感怀,曾经以性命博天下,如今却能握手言和。

  或许师父,真的放下了。

  “玲珑剔透,聪慧可人。”柳千寻终于称赞了她一次。

  “谢谢寻儿姐姐谬赞。”

  望着纳兰翎那清澈的蓝瞳,柳千寻忧心忡忡,纳兰翎的身体,很奇怪。蓝瞳的传说,她听师父鬼谷子提过,纳兰家的三房大小姐纳兰流音,二十岁就病逝,就连师父都束手无策。

  这是鬼谷子毕生遗憾,眼见那样美好的姑娘,在他眼前离世,而他查不出任何病因,根本无法对症下药。

  这是什么奇怪的病症,脉息时强时弱,五脏六腑隐隐作疼,脉象并未显示有内脏之病,心脏跳动也不如常人。

  “寻儿。”

  柳千寻正思忖此事,转头见是纳兰清向自己走来,“清姐,我正想找你。”

  “你可是发现翎儿身体有恙?”

  “你能这般问我,证明你确实有所知晓。”柳千寻正想找纳兰清询问此事,“我问你,纳兰家的蓝瞳可是有什么家族病史?”

  纳兰清摇头,将她在离火村所查之事一五一十地向她详说,“传言不可信,但纳兰家族的蓝瞳活不过二十岁是事实,查不出病症,救不活也是事实。”

  “她现在五脏六腑已有衰竭之症,而且我发现她的伤口自愈能力很强。”

  “蓝瞳的异能我亦是听说,但也亲眼所见流音早年能够驯兽,翎儿能驭迷蝶,天生过目不忘,亦是学武之才。”

  “慧极必伤,竟会这等蹊跷之事,她才十八岁而已。”柳千寻不免觉得痛心,这件事恐怕凌钰和纳兰翎自己都不知晓,高贵的血统,却有着难以抵抗的命运。

  这亦是纳兰清忧虑之事,她给凌钰的信笺是两年之托,可纳兰翎能不能活到二十岁,还未尝可知。她也不愿意相信传言,她更加不会相信传说,可是现在连身体异常都被柳千寻看出来了,她又怎么能不担心?

  “为何不告诉凌钰?”

  “长宁的性子你知道,我本也是私心,能让翎儿在她身边,至少会快乐一些,可又如何开得了口说这些事?”纳兰清知道这件事瞒不住凌钰,离火村一事,应该是她派人去查蓝瞳的秘密,也不知翎儿在凌云阁惹了什么事,竟叫长宁起了这等疑心。

  “你应该告诉她,她不喜欢被瞒着。这件事也并非到了绝路,这阵子先把翎儿留在神农谷,兴许我能找到办法救她,此事我得能请师父回来一同商量对策。”

  纳兰清点头,只愿一切都是她杞人忧天。

  蓝瞳,活不过二十岁……凌钰正欲去看纳兰翎,却听得这二人的对话,她的心微微一颤,像被人撕裂一般,感觉到血淋淋的伤,正侵蚀着她的五脏六腑。

  鲜红之血,顺着唇角缓缓流下。有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感,包围着自己,她忽然感到有些冷,也有些想纳兰翎。

  她不知如何走进的竹庐,只是看到纳兰翎安然无恙的躺着,露出了欣然笑意。她逝去唇角的血色,静静地坐在床榻边,轻抚她的脸,俯身低喃:“翎儿,师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49章 蓝瞳之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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