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一别永远

  纳兰清只言片语, 藏着不为人知的情绪。她不会没来由的这么说自己, 为什么会后悔?纳兰翎不明白, 只觉得近几天, 心头总有慌乱一闪而过。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隔绝了一个未知的世界, 她好似被保护起来了, 许多东西看不清,摸不着。她怕自己一叶障目,怕有些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

  大婚在即, 有人欢喜自是有人愁。纳兰翎从未当回事,她只是想着三年以后能回凌云阁, 现在不过是想有始有终, 也算对自己和纳兰家有交待。

  她最忧愁的是凌钰,明天过后师父就要离开了吧。这一别,多久才能相见呢?一年,两年,还是三年…

  “你会后悔的…”纳兰清这句忠告像一句警示, 时不时敲打在她的心头。

  长姐究竟想说什么?

  她想在成亲前一晚再看凌钰一眼, 可是她依然紧闭房门,拒绝见自己。

  月下孤影,纳兰翎在西厢的庭院来回踱步, 脚印踩成了圈,在原地旋转,正如她那颗心乱如麻的心。

  一门之隔, 她见不到自己想见的人。已经被拒绝了三次,她还是不愿意走开,按照风俗礼节,新娘前一日不可以随意走动,可纳兰翎最厌烦那些繁文缛节,她想见师父便来了,不想受制于任何人和事。

  “师父,你开开门好不好?”她隔空喊话,微弱的红烛闪动着,她连凌钰晃动的影子都看不见。

  心跌到了冰窖,纳兰翎沮丧地走上前,叩响房门,依然无人应答。

  “师父,你在里面吗?”纳兰翎开始怀疑凌钰是否还在府里,瑟瑟寒风从耳边呼过,她正想推门,便听得凌钰说:“明日要拜堂行礼,早些歇息吧。”

  声音冷得刺骨,听不出喜怒哀乐,恍若一朵遥不可及的高岭之花,伸手不可及。纳兰翎嘴巴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夜,她彻夜未眠。

  黄道吉日,良辰美景。纳兰翎一身火红的凤凰锦嫁衣,美艳动人,耀眼夺目。喜婆和丫鬟里里外外忙着,所有人都洋溢着喜悦之色。

  唯有纳兰翎这个本该最为欣喜的新娘,却是表情僵硬,半点笑意都没有。

  暮冬的雪,终于停下。风起,气流涌动,树影斜照,纳兰翎倏然抬头,感觉到了那个熟悉的气息。

  “师父?”顾不得喜婆在身后呼喊,她便追了出去。

  今日,本该凌钰和纳兰清当主婚人,纳兰家无人到场,凌钰不愿意出现。她做不到,她小觑了自己对纳兰翎的感情,也败给了自己的情绪,她无法眼睁睁看着纳兰翎和弟弟拜堂,她选择离开。

  纳兰翎的望眼欲穿,最终只换来凌钰决然的背影,她知道,这次,师父是真的走了。

  “师父…”泪水再次猝不及防地流下,心像被掏空了一般,凌钰的离开好似带走了她的三魂七魄,只留下了行尸走肉的躯壳。

  她愣愣回到待嫁闺房,盘龙织锦的嫁衣还在,可已经没有了凌钰的温度。她轻抚上去,抱着嫁衣感受曾经的温暖和安心,今天,为何不是她们的成亲之喜?为何她要嫁给别人,为何师父连最后一眼都不给自己。

  纳兰翎紧紧拥着盘龙锦潸然泪下,不过才刚分开,她便开始想凌钰,迫切地想见她。若是让她忍受三年,日子该有多煎熬。

  “你和长安是我最挂心之人…”凌钰的话犹言在耳,纳兰翎不禁奇怪,为何她和长安才是师父最挂心之人,师父不是有个心上人吗?那个人不该才是她最挂心的人吗…

  难道…

  “翎儿,吉时到了,你怎么把喜婆都赶出来了。”凌长安的声音由远及近,成亲前新娘和新郎忌讳见面,可这二人将所有礼数尽数破坏。

  宾客已至,吉时已到,纳兰翎却不肯拜堂,凌长安只得亲自来。

  纳兰翎屏退左右,也不管礼数该如何,多少人在等着,她陡然明白了一些事,她的那些牵挂,她的情绪,她的心,随着凌钰离去的伤心难过,是怎么回事。

  她只恨自己觉悟的太晚。

  “我不能嫁给你。”

  “为什么?”凌长安吃了一惊,忙说:“你放心,我绝不会对你做什么,你武功那么高,我也做不了什么,而且你也是为了纳兰家,为了…”

  “我爱上了师父,我不能跟你成亲,哪怕这是假的。”

  纳兰翎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灌顶而下,惊得凌长安说不出话,“你说,你喜欢上了…姐姐??”

  纳兰翎点头,怅然若失地叹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看见她就难过得想哭,我一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直到她走了,我开始害怕,我像丢了魂一样,望着那一望无垠的雪景,看那梅花绽放,一切都让我觉得索然无味。我没有办法再面对你,面对余下的日子。我甚至希望今天与我成亲的人是她,而不是你,你不知道她穿盘龙锦嫁衣时有多美,有多美…”纳兰翎说话间不觉地嘴角轻扬,她此生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她和凌钰同穿嫁衣时的样子,那才是嫁给心仪之人该有的幸福,而非在这里备受煎熬。

  凌长安苦涩一笑,他真的该死心了,“我曾自私地奢望过,能在你失忆时努力一次,渴望能打动你,没想到,你爱上的人,还是姐姐。”

  “还?”纳兰翎拉住他的衣袖,急切问道:“什么意思?我和师父以前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们是不是有故事。”

  凌长安无奈地点头,长舒一口气,说道:“你喜欢姐姐,姐姐也喜欢你。”

  “啪!”纳兰翎的巴掌落在了他的脸上,她凌厉地眼神瞪着凌长安,“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为何知道如此还要出这个馊主意?”

  “我…”

  “凌长安,若非你是她弟弟,我连正眼都不想瞧你!”纳兰翎说罢将凤冠摘下摔倒地面,什么假成亲,什么面子,什么自尊,什么争口气,她不要了!

  “对不起翎儿,我也对不起姐姐。”

  纳兰翎一言不发,将那身嫁衣褪去,她看着便觉得心烦!她不听辩解,不听道歉,只想赶上师父的脚步,永远不再离开她。

  她这该死的身体,为什么这么不争气,生个病还把记忆弄丢了。她终于明白师父平静的双眸下,暗藏的痛楚,她终于懂了,师父对自己万千柔情的深情是怎么回事?

  她太蠢了,蠢到无法原谅自己。后知后觉的顿悟,让她错过了留住凌钰的机会。长姐说的对,她后悔了,她今天便后悔了。

  “王爷,不好了!”

  正当两人处在沉默的僵持中,府外传来了一个噩耗,十几路人马向凌云阁而去,准备联手抢夺四大秘术。

  纳兰翎心中一紧,想到应红叶上次神色匆匆,原来真的是凌云阁出事了。她换上雀蓝镂衫,取上孔雀鞭,扣上披风,驾着快马,往凌云阁赶去。凌长安放心不下,带了一队精锐骑兵和弓箭手,随她一同前行。

  凌云阁

  一夜之间,众弟子饮水中毒,上吐下泻,一蹶不振。与此同时,布置在山脚的阵法正逐步被破,凌云阁四面楚歌,危机重重。

  凌钰回到阁中没多久,旧伤加重,趁着她重伤未愈,由藏剑山庄洛少秋发起的联合进攻,正在展开。

  扶离山庄一战,凌钰让他名誉扫地,他怀恨在心,誓要除掉这个眼中钉。他以四大秘术作为诱惑,说服其他两派掌门,再鼓动那些小门派作为先头兵,先破那些机关阵法。

  与此同时,阁里也出现了叛徒。这个人正是曾经在玄字阁与纳兰翎交好的木心,她在饮用泉水里下了药,致使众多弟子失去了抵抗力。

  “阁主,如何处置她。”应红叶将她押至凌钰跟前。

  木心不过才十八岁,望着凌钰却透着恨意,凌钰记得救下她时,她险些被强盗带走做压寨夫人。她不想问,也没有力气再追责,兴许又是什么爹娘曾经死在自己手里,或者是其他什么,不重要了。

  “逐出凌云阁吧。”看在她曾经照顾过翎儿的份上,看在她曾经帮翎儿打理过鸢尾花的情分上,凌钰不想下杀手。

  木心错愕地望着她,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犯下滔天大罪竟会被放过吗?不是说阁主杀人如麻吗?她曾经为了对战冀国四处征兵,导致自己唯一的哥哥战死沙场,她才怀恨在心。

  可是,为什么不杀自己?

  “阁主??”应红叶惊诧不已,犯下这等大罪怎能饶恕?

  凌钰无力地挥挥手,木心看到一线生机,撒腿就跑,可还没走几步,便被一箭穿心。应红叶嗜血的双瞳,透着阴冷,“阁主怜爱翎师妹,我可没有那悲悯之心。”她愤愤地抽出剑,木心的胸膛破开一个洞,血流不止,她瞳孔散大,笔直地倒下。

  “红叶!”凌钰无奈地叹口气。

  “属下违命而行,请阁主降罪!”应红叶跪地领罪,这种人罪无可恕,所有伤害阁主之人都该死,应红叶宁可违背凌钰之命,也要将这人杀了。

  “罢了,现在众弟子无法应战,你安排两位长老和其他弟子从云梯而下,那里有个山洞,通往食人谷,暂且避开与这些人正面交锋,待大家养精蓄锐,日后再报仇也不晚。”

  “山洞?”应红叶想起纳兰翎去食人谷寻黑灵芝,最后弄得失踪几日,后来被阁主亲自背回来,途中二人无意中发现了一条山洞,“属下这就去安排。”

  整个凌云阁除了凌钰、应红叶、夜影和余遥,都中了木心下的巴豆粉,凌云阁的药炉是余遥所有,任何人用药都须经过他同意,木心只能偷到巴豆,否则便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了。

  来不及服解药,即使暂缓了症状也难以直接迎战,只能先撤离。

  凌钰不会忘记她曾经率领将士拼死守城时,那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她不会再让自己人做无谓的牺牲,也不想让其他人陪着自己做无力的挣扎。

  她是凌云阁之主,是一派掌门,就算所有人退守,她都会留下。待到所有人都从云梯顺利避至山洞时,应红叶在半山腰冲凌钰叫道:“阁主,您快下来吧。”

  山洞凌空,上下没有依托,除了云梯没办法出入,可以暂避危险。

  凌钰手握天苍剑,拇指轻弹,剑身飞跃而起,一道剑芒闪过,天苍剑割断了云梯,断了她唯一的退路。

  “阁主!阁主!”应红叶大惊,就连一直与凌钰不合的陶若都惊叹。

  “我乃凌云阁的阁主,大敌当前,岂能逃之夭夭,传我令,危难解除前,谁都不允许出来,请陶师叔暂管凌云阁。”说罢,她持天苍剑往天绝崖飞去,那是师父亲自传授的传世宝剑,与凌云阁生死共退。

  直至今日,陶若才明白凌钰为何在阁中威望颇深,为何师姐宁可传位这个年轻弟子也不愿意让自己担任掌门。终究,凌钰才是堪当大任,视死如归之人。

  凌钰重伤难愈,本该好转的内伤,因为纳兰翎的亲事雪上加霜。她已心如死灰,情爱之殇,失去之痛,反反复复搅动她的心房。

  她,累了,该休息了。

  几大门派攻入凌云阁时,除了木心的尸体,竟四处不见人,众人便沿着陡峭的山路往天绝崖而去,悠扬的埙音,压着乌云,沉吟而来。

  天绝崖高耸,难见乌云密布,今天却是风雨欲来。隔着山脉,几大掌门用轻功越过山崖,冲天钩、漫天藤,随身携带,其他人也顺利越过悬崖而来。他们做足了准备,将凌云阁地势早已研究透彻。

  凌钰白发翩翩,执剑傲立天地间,凛然之气,恍若出尘之人。但武功高深之人都能看出她此刻的虚弱,洛少秋扬剑而起,“凌钰,四大秘术交出来,留你个全尸。”

  “凭你也配?”

  洛少秋被她不怒而威的气势逼得后退了几步,他壮胆说道:“她受了很重的伤,我们一起上,定可以取她性命,随后凌云阁的宝藏就都是我们的了。”

  “好,东南西北,四位对阵,我就不信杀不了这个女魔头。”

  刀光剑影,惊天地、泣鬼神。凌钰与他们打得难舍难分,因为重伤,所有的招式都折了很大的威力,即使能重伤敌手,也不能化解危机。

  随后几大掌门采用车轮战,让座下弟子轮番上去消耗凌钰内力,她一人难敌众多高手,节节败退,直至被逼到悬崖边上。

  她白衫似雪,绽放着点点血红,银丝飞舞,唇角血流不止。

  “轰隆隆~”崖顶竟响起了闷闷的雷声,风云变色,天绝崖血气翻涌,凌钰撑着天苍剑才能稳住身体,她真气耗得所剩无几,她没力气了,她真的好累。

  天苍剑替她斩杀了几十人,血迹斑斑,她用衣袖为其擦拭干净,“师父,对不起,徒儿坚持不下去了,天苍阁的百年基业,会有两位师叔传承下去,徒儿这就下去向您请罪。”

  剑锋透着寒光,倒映出凌钰深邃的冷眸,她轻甩而出,天苍剑稳稳扎在崖石上,立碑于天之涯。

  她看向洛少秋那些人,冷笑道:“你们不配杀我!”

  凌钰单薄的身体,歪歪倒倒地退到悬崖边,她抬肘看向手心里的疤,眸间透着柔情,她莞尔一笑,喃喃自语:“翎儿,记得来世寻我,我等你。”

  说罢她身体往后轻轻仰去,落在云层里,往那万丈深渊而去。

  与此同时,箭雨猝然而至,凌长安带人刚到,纳兰翎只看到凌钰落崖的身姿,她想也没想,没有片刻思索,冲向悬崖边,大喝一声:“师父!”整个人跟着跳了下去,她想要伸手抓住她,再也不放手。

  凌钰生无可恋地望着上空,此生已了,她落得如此下场,或许是罪有应得。可绝望之境,竟会出现翎儿的身影,她以为是临死前出现了幻觉,直到纳兰翎落下的眼泪,滴在了她的脸上,才让她瞬间恢复清醒。

  “翎儿~”凌钰气运丹田,把所有力量聚集掌心,用尽最后的力气,呼出惊涛掌,如狂风巨浪,卷起纳兰翎的身体,往悬崖上空冲去。

  “不要!”纳兰翎张开的五指,拼命地划动,怎奈两人距离越来越远,掌波飞来后,凌钰的身体下滑速度骤然加快,很快便沉落在那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瞬间,纳兰翎脑袋如山川回流,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第89章 一别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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