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婚礼和句点（下）
她们顺着台阶往台上走，只是十几步的距离而已，可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十多年那么长。芭芭拉也不自觉地想起那些埋在心灵深处的点点滴滴。不管是她从昏迷中清醒过来时看到的激动得差点落泪的梅格、被她狠心地拒绝之后脸色灰败的梅格、像只跟屁虫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从角落里冒出来给她一个名为惊喜的惊吓的梅格、还有前年向她求婚时脸色涨红但又小心翼翼的梅格……都只是些过去的事情了，芭芭拉本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这些时光，就和她曾经习惯的一切那样，只需要认识、接受、然后习惯它就够了。
她瞥见梅格的侧脸，虽然她依旧习惯性地昂着头、在众人面前摆出自信满满的态度，但芭芭拉还是一眼就能看得出来她在紧张，她侧脸的线条显得很僵硬，就连她一直握着的她的手也是，梅格的体温本来就偏高，现在甚至有些冒汗，握起来不止带着一股湿意，更别说因为长时间的艰苦训练，茧子总是消不掉，而她们两个又都不很在意这些小细节，更别说平时的护理了。
和她在一起那么久，芭芭拉很清楚玛格丽特虽然因为她的强硬和自我广受瞩目而且被许多人认为可以依靠，但她绝不是一个成熟稳重的人，她情感丰富所带来的后果之一，就是也很容易紧张和受伤，即使她很顽强。这一点和芭芭拉是不同的，芭芭拉看上去在这段情感中属于弱势的一方，从不主动展现自我，也很厌恶出风头，但她的韧性和坚强任何人都不能小觑。
冷静下来了，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两人，佐伊虽然面带微笑，心中却在细细思索着。原本以为还会再纠结上那么一会儿，即使那只是言语上让人感到动摇，没什么实际感受到的危险，但她能恢复得这么快，是因为看准了自己不会在这里闹事吗？
“我还以为她今天会穿礼裙，至少穿得更正式一些，没想到她居然选了魁地奇队服。”德拉科坐在她身边和她咬耳朵，她并不讨厌这个男孩，和卢修斯不同，身上还带着少年人独有的倔强和单纯。
“因为那是能让她感到最放松的服装。至于别人的看法，我觉得梅格从出生起就缺少对这方面的担忧。”但是该说德拉科对细节更加大大咧咧么，他可一点儿也没意识到不对劲。
“可她这样看起来不太正式，这可是她的结婚仪式啊！”“这又有什么关系呢，至少她们两个当事人都已经同意这样的着装，梅格的那套也是全新的……我更感到惊讶的，是芭芭拉居然会换礼服这件事，我还以为她也会穿得很随便。”德拉科挠了挠头发，看着佐伊的目光还是带上了点点困惑，“是啊，我想你说得没错，虽然我和那个芭芭拉教授不熟悉……但你今天说话可真奇怪。”
“奇怪？”
“你的那些话听上去就像是和她们两人是老熟人，特别自然。不过既然梅格她会拉着你来帮忙布置，也许你们是很熟……我也不太清楚我当时的想法。”
这时台上传来贾斯汀低沉而平缓的宣告，因为在座的宾客并没有多少人，大家坐在一起，也就不需要扩音咒的帮助了。“玛格丽特·R·威灵顿，你愿意芭芭拉·布（他想起之前玛格丽特和他交代的事情，楞了一下）咳，你愿意和芭芭拉成为伴侣吗？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吗？”
“我愿意。”玛格丽特清了清嗓子，很认真地说。
贾斯汀又看向芭芭拉，他从很早以前，玛格丽特和他说漏嘴之后，就有去了解这个女孩了。但遗憾的是后来她消失了很久，他又面临毕业，两人从未有过正式的会面：“芭芭拉，你愿意和玛格丽特·R·威灵顿成为伴侣吗？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吗？”
“嗯，我愿意。”只限这一刻，芭芭拉不需要去思考麦克斯可能或是将要对她们、对这场婚礼做些什么，她只需要面对这个不太称职的临时司仪的问题，契约的约束力若不是强制性，便等同于没有，是否要遵照、是否会背弃，仅凭本人的决断，没有什么能够真正束缚人的心。
就算下一秒出现混乱，她也不过是需要抽出魔杖，然后面对这一切而已。她甚至不需要去在意，即使麦克斯在这里，也不过是作为参加的宾客之一，芭芭拉需要做的，难道不是让她看到她已经得到了幸福这件事吗？
“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漂亮。你看到将她裹起来的那层光晕了么？只是光线带来的巧合，但就像是连光辉都在守护着她。”听着佐伊这么说，德拉科还是皱着眉，自从得知他老师的订婚对象居然是个女人，他就时不时露出这幅表情了，毕竟这样的婚姻实在罕见，而且有违传统，“我可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诗人，佐伊。”
“但你看我只要对着那边的装饰来上一个熊熊燃烧、或是对着她们脑袋顶上的大钟施咒让它砸下来，想要搞砸仪式的方法有好几十种，即使她们结合的事实无法改变，却能让欢快的氛围瞬间划下休止符……”她视线下移，看着德拉科紧紧抓着她胳膊的那只手，还有他闪烁的惊慌的眼神，“不用紧张，你觉得我会做这么粗暴的事情吗？”
“那你就别用那么认真的语气来说！”德拉科抱怨着收回手，“你今天给我的感觉真的好奇怪，你在生什么气啊？”“我看上去像是在生气吗？真是有趣的论点，只是突然觉得有点空落落的，那两个人身边已经无法再插入任何人了，但这也是我亲手放弃的。我已经选好了前进的道路，失去了一些东西，也得到过一些。过去的遗产对我来说已经不需要了。”
“……好，现在我郑重宣布你们结为终身伴侣。”
响亮的掌声把德拉科的注意力吸引走了，他不再关注佐伊的状态，而是也随着其他宾客一起站起来鼓掌。玛格丽特看上去又变得耀武扬威起来，她终于可以不用顾虑任何人的目光，把芭芭拉直接横抱起来，在她脸上落下一吻，两人紧贴着过了好一会儿才把她放下来。成对的极乐鸟在她们头顶飞舞，玛格丽特之前一起在联队打比赛的几个朋友还即兴骑上火弩箭，一边在空中表演复杂的特技，一边用自己的魔杖喷出的气体在空中作画，一会儿写些祝福的词、一会又变成了两位新人的五官简笔画……
她们挽着手下台去接受朋友们的庆祝，忙着和每个人说话聊天，即使是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很冷淡的芭芭拉，今天看上去也格外的容易亲近，笑容丰富了很多。大概是被欢欣轻松的氛围感染了，即使是之前对她表露出敌意的那些客人，也都擦着眼泪和她们一一握手、拥抱，大声说着祝福的话。玛格丽特兴奋极了，接连喝了好多酒，还主动把杯子添满去和每一只伸过来的玻璃杯碰杯。
“新婚快乐，玛格丽特教授、芭芭拉教授。”玛格丽特已经喝了好几大杯，她酒量很不错，但是架不住作为主角大家都乐意灌她的酒。不过在芭芭拉不动声色的助力中，后来的劝酒总是被芭芭拉半途给截下来，她已经喝得快比玛格丽特更多了，但她的脸色还是一如既往，不只是因为她习惯用喝酒来为自己镇痛，而且她也更加镇静。
“你、你你不是说不喝的吗？”玛格丽特脸色通红，她半个身子已经直接压在芭芭拉的身上，兴致勃勃地把杯子撞过来，发出很响的碰杯声，没有控制好力道甚至让酒液都洒出来了一些。她完全没注意到扶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突然收束了力道，就仿佛在戒备着什么。
“毕竟这是值得庆祝的，你们两人结婚的大日子。”她举起装满了一大杯的果酒（这种品种相对来说度数更低），才喝第一口就皱起眉，腮帮子鼓了好几秒钟才把它们全部咽下去。但她还是一口接一口地全部喝完了一杯，整张脸变成了奇妙的紫红色，但那双眼睛却没有失去光芒。
“真难喝。”佐伊啧了啧嘴，玛格丽特夸张地爆笑起来，她刚才把杯子里剩下的一口气喝干净了：“你真的好弱啊，明明不会喝就不要强迫自己嘛。不喜欢外出又不能喝酒，整天又喜欢装乖，把无知的小家伙骗得团团转，但不管骗了谁我都不会上当，因为我是最伟大的玛格丽特，哈哈哈……”她直接把玻璃杯往天上一甩，然后整个人扑在芭芭拉怀里，一会儿疯狂大笑、一会儿又小声地嘀咕着没人听得到的句子，还把脑袋往新婚妻子身上乱拱。
芭芭拉无奈地环住玛格丽特让她不至于掉下去，周围的人都是玛格丽特的熟人，多半也都见识过她那糟糕的酒品，所以都很默契地装作没有看到这一幕。不需要面对许多刺人的视线是芭芭拉此时最高兴的一件事，但一部分怜悯的视线却又让她特别头大。
“本来还想和你拥抱一下，就算了吧。”佐伊耸了耸肩，芭芭拉好像也暂时丢开对她的敌意一般，叹了口气。她们只是对视了一眼，正准备就这样擦肩而过，玛格丽特突然伸出手来直接把她搂进怀里。
佐伊在心中叹气，她一瞬间有所触动，像是回到了过去的学生时光，只是立场倒转。那时偶尔也会出这样的情况，玛格丽特喝多了就容易亢奋，那时她就会给她念一个昏迷咒，然后把惊慌失措的芭芭拉从倒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玛格丽特的怀里拉起来。
“喂，等我们安顿好，再来家里玩吧。”玛格丽特半睁着她那朦胧的眼睛，笑容有些寂寥，“虽然不知道还能这样多久，单方面的绝交我一点也不认同啊，麦克斯。”
许久，怀里的人轻笑出声，语气又变成了过去那最熟悉的、轻飘飘仿佛随时都会消失的、初次见面时那满是空洞的温和的模样：“该说你是敏锐还是迟钝呢，梅格。明明连周围人的人心都看不透，却唯独能好几次看透我的伪装。”
“但是我拒绝。”她拨开玛格丽特的胳膊，弯下腰从空隙钻了出来，她还是个孩子，能够很轻松地做到这一点，“作为朋友这一身份的见面，这是最后一次了。就让一切都停止在这个瞬间吧，这样对我们三个人来说也是最美好的。”
她重新戴上笑容的面具，向两人浅浅地鞠了一躬。玛格丽特还想要追上去，但芭芭拉阻止了她，对不甘心地看向自己的玛格丽特，缓缓地摇了摇头。